爱不止可以拯救一个世界，也能摧毁一个世界

废话已经不想多说了，剧透渗入。

由于本人不具备直接观影的条件，去年只能瞪着小圆的讨论板块吞口水，所以现在BD一偷跑，马上就抢了来一睹其芳容，而事实说明虚渊并没有辜负我的期待。

故事在前30分钟是彻底的温馨阳光路线，沙耶香和杏子如愿（？）以偿地走到了一起，天天过着打情骂俏没羞没臊的同栖生活；麻美学姐脑袋好好地安放在脖子上，并且有了一只以彻底卖萌作为己任的宠物——虽然每次看到这货都有毛骨悚然的感觉；焰又一次成了腼腆羞涩的双麻花辫转学生，小圆也恢复成TV第10话中那个活泼开朗的魔法少女，两人一拍即合；就连仁美也毫无阻碍地收获了上条的爱情，一切似乎那样的顺理成章。

但是大家就算用膀胱想也知道，那个TV第3话一播出就爽得象刚洗完澡的老虚怎么会放过虐待观众纤细神经的机会？所以接下来的1个小时随着焰回忆的苏醒，对不上的人物关系，不该出现的人和事，以及整个见泷原市的不协调，揭露出一个悲惨的事实——焰的灵魂宝石早已污浊不堪，QB为代表的宇宙生物为了验证“鹿目圆”的存在将其封印在不受外部干扰的单向反射结界内，任其魔女化，焰在结界内用其意识构建了一个见泷原市并将如杏子、麻美这些熟悉的人带了进来。由于魔女结界的力量进入的人物均失去了结界外的记忆，包括了任务是来将灵魂宝石净化的圆神，因此她得以用“鹿目圆”的形象再次与其他人交流。

是的，看到这里我已经很想破口大骂老虚照搬《盗梦空间》的设定了。

然而最后的30分钟的剧情让我完全忘了想要骂人这个冲动。已然接受魔女化命运并且眼看就要得到圆神救赎的黑长直，毫无预兆地豹变成连神也吞噬掉的魔。圆神再次被篡改记忆，以鹿目原的身份留在了结界内，在新的规则下，连保护圆神记忆的沙耶香、佩佩两大护法的力量也被侵蚀，成为了酱油一般的存在。

本人在观影中已经隐隐觉得这30分钟的内容不像是自诩是“爱的战士”的老虚一向以来的风格，之后查看资料证实了这个猜测，原来新房偷偷更改了老虚设计的“光明”结局，晓美焰达成了自己的夙愿，然而结尾却阴郁得让观众想全体起立自杀。

影片最后焰自己创造了一个规则，这个规则到底是什么呢？我们不妨回顾一下TV版最后几话。

焰的最大愿望是拯救小圆，然而她却将拯救小圆的手段变成了自己的愿望，在千万次的轮回中除了把这个手段锻炼得炉火纯青以外对于实际的目的并无太大帮助。她正象希腊神话中的西绪弗斯，为了那根本不知道有没有的可能性一次次地重复将石头推向山顶的过程。比西绪弗斯更悲剧的是，每一次的轮回都让焰和小圆的接点减少一些，每一次的功败垂成为下一次轮回的重染希望盖上更悲凉的色彩。如果第一二次的轮回只是为了挽救一个朋友生命的话，那么千万次重复积累下来的相识相处已经彻彻底底地将友情转变成爱情了。

爱，既是因，也是果。人的感情无法直接作用于自然规则，因此QB仅仅是对焰感兴趣，根本不担心她对小圆的最后蜕变有什么威胁。魔法少女要堕落成魔女是一种必然的自然规律，自然规律是无法被破坏，也无法被扭曲的。不过，你有两种方法可以避免与自然法则冲突而达成目的，一种是绕开它另辟蹊径，一种是寻求比这个法则更上层的法则，依据后者使前者在某个领域中失效。在剧场版《叛逆的物语》中QB采取的是第一种方法。

这里要插几句QB在《叛》剧中的评价，虽然QB毫无悬念一如既往地扮演了黑心BOSS的角色，然而它却在本剧中却表现了最有人性的一面。它用焰即将“蒙主召唤”的躯体作为实验材料，为的是要了解“圆环之理”这种现象的实质。它说了一句可以称为哲言的话，“能观测到的事物就能加以干涉，能干涉的事物最终就能进行利用。”大家想想，这不就是一个唯物主义科学研究者一直奉行的真理吗？几百年前人们还将风雨雷电当作是神的恩赐，而今天一个小学生都知道太阳的光芒除了氢核聚变之外并没有更神秘莫测的东西。“怀疑一切”是科学研究者最可贵的品质，因此QB在听了焰对“鹿目圆”的描述之后并没有一笑置之，而是积极地去证伪。所以我们今天才了解“燃素”、“热素”、“以太”是不存在的，“永动机”在宏观世界是做不出来的。科学家的任务就是弑神，将其为自然定律的本质狠狠地揪出来放到阳光底下，然后控制其力量使之为己所用。到了科学足够昌明的那天也许我们真的会抛弃伦理、人道、信仰的限制，象QB那样思考问题，然后把现在的我们称为神经病。

圆神在成为圆神之前是一个普通的少女，然而这个少女却又并不普通，当每个少女都只为了自己利益或是隐性利益而许愿的时候她只为了救一只猫而奉献了自己的自由；当每个魔法少女都为了自己的付出寻求最大收益时她却为了这些人的幸福牺牲了自己自由以外作为人类所有的东西。是的，大家也许都已经知道了，小圆正是耶稣基督的化身，以济世救人的情怀影响着身边的人，承受着巨大的诅咒而离世，但其精神却成为了信徒（魔法少女）的道标，成为了一个代表希望的符号。不过她同时又是耶和华，亲手去净化罪人（被绝望侵蚀的魔法少女）们的业障，以大爱之名，使她们的灵魂得到升华。大家看圆神放出分身去净化灵魂宝石的过程象不象神父在接受罪人告解，引导其主动赎罪的仪式？圆神之所以能救赎所有人，就是因为她的核心理念跟基督教一样，是“博爱”。不愿以希望为赌注的人最后收获的是绝望，具体做法就是除了净化魔法少女的灵魂宝石，阻止其蜕变成魔女之外对其工作给予肯定。千万不要小看肯定的作用，人类除了物质需要以外最大的愉悦就是得到肯定，或者可以反过来说，在付出相应的努力之后如果无法得到相关人物的肯定，那就是人类最大的不幸。对于魔法少女这种“特殊工种”来说，由于行动的秘密性，从亲人朋友处得到赞许的可能性基本没有，更不可能从受惠者身上获取，能够互勉的基本上只有同为魔法少女的同行了（QB这中没心没肺的就给我无视吧），不过魔法少女基本上都各自负责一个区域，见面的情况很少，即使象见泷原那样的特殊情况，前提也要性格合拍才行。要留意到，即使到了世界被圆环之理规范的时候，魔法少女们消灭魔兽的同时仍然是会积累诅咒的，如果没有圆环之理干涉，象剧场版中焰的情况，在积累足够的诅咒之后还是会产生魔女化的现象。也就是说魔法少女绝非以正面感情面对即将而来的覆灭。此时圆神的鼓励对她们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是对这些人最大的慈悲。

而且，在剧场版中焰只用一个微小的魔女结界就能构造出整个见泷原市，联系沙耶香和佩佩的状态，可想而知圆神绝对有能力为完成使命的魔法少女们的精神创造一个完美幸福的归宿，而且她也一定这么做了。这个精神的归所，不就是我们一直所描绘的天堂么？所以说信主者得上天堂原来是真的啊，大家请皈依圆神教吧。

回到剧场版的情节上来，QB用黑长直做实验的过程我们可以借用《盗梦空间》的元素来解释。如果QB制造的结界比作造梦机器的话，那么QB扮演的是盗梦师和设计师两重角色，黑长直是主梦人，圆神是目标角色，不幸被拉进来杏子、学姐和小圆家人是不属于以上势力的游客，无面目的其他同学和市民是黑长直意识生成的投影，而美树沙耶香和佩佩则是圆神带来的投影。QB的目的是观测圆环之理净化灵魂宝石的过程，因为圆环之理在魔女形成之前就将之消灭了，如何去观测一个根本不存在形成“起因”的事物呢？QB很巧妙地设计出一个不受外部干扰的结界，令结界内魔女的生成介乎与“存在”与“未存在”的叠加态中，这有点类似于量子物理学上的延时实验，我们先不去研究QB如何在不知道圆环之理的内在机理情况下能做出一个圆环之理无法干涉的空间，总之在这个结界内，是会出现“魔女出现之后再由圆神出现将之净化”这个现象的。QB可以观测这个过程，进而研究它、找出规避圆环之理的方法。

不过就象《盗梦空间》里目标人物会将自己的秘密放进保险箱内一样，圆神想出一个更高明的方法，就是将这个“保险箱”放到了自己的投影——沙耶香身上。投影是一种保护机制，会在危急的时候触发做梦者的防卫意识使其从梦中苏醒过来，于是在圆神开始净化黑长直的同时，结界就被打碎了，梦的世界也就坍塌了，QB啥也得不到。

如果故事到这里结束的话，《叛逆的物语》就跟《盗梦空间》一样，是黑长直从自己的执念中得到救赎的故事，可是后30分钟却硬生生地把它拉成了“个人欲望”与“道德伦理”之间的哲学思辨，导致一时间喝彩与嘘声齐飞。

有人认为黑长直听到了粉圆向“我一定不会舍得你独自离去”的告白是她决定成魔留住粉圆的导火线，我个人认为想法有点不同。黑长直在拯救小圆的时间线上已经重复了千次，这累积下来的情谊是这一个月的相处无法比较的。TV版中，粉圆是为了阻止魔女之夜的破坏而不得已走上成为神的道路的，黑长直既无办法也无手段去阻止，况且当时她已经被“就算再重复也无法改变命运”的绝望感所覆盖，连“再来一次”的勇气也失去了。可是她就从来也没有甘心过粉圆的离去，如果她不是矢志不渝地去追寻自己时间回溯的那段并不存在的记忆，QB也不会想到要去观测圆环之理的实质。

“我也不会舍得你独自离去”这句话的确是圆神的心声，但这是圆神作为“鹿目圆”这个人类所表达出来的感情，当她要在所有魔法少女的幸福与黑长直之间作出选择的话，那答案也就不言自明了。也许圆神认为所有魔法少女的幸福也就包含了黑长直的幸福，这并不是以一个人类的观点出发的，而是以济世救人为目的的神祗所履行的职责。可是黑长直太贪心了，她不止希望作为人类的粉圆与她永不分离，连作为神的圆神眼中也只看着她，因此她所能做的只有破坏圆环之理的规则，将神拉下神坛。

她的做法不要说QB不能理解，所有局外人都不能理解，作为获得一己私爱这个收益，与破坏规则这个代价比起来，根本是没得比！前文我说过，自然规则是无法破坏的，这里黑长直用的是第二种绕过规则的方法：在一定的范围和条件下让规则不生效，具体来说就是使见泷原市或者是更广大的范围以内，圆神不能以自己的力量净化魔法少女。

见泷原市已经不再是被魔女结界所控制的了，因此专职对付魔女的沙耶香、佩佩也无法发挥力量，甚至由于这是黑长直所掌控的区域，篡改她们的记忆也是不在话下的。TV版里提到，魔法少女所祈求的愿望是一种违背自然的扭曲，任何违背规律的事情都是会带来诅咒的，黑长直违背了圆环之理这个规律，当然也会带来诅咒，而且是极大范围的诅咒，因为圆神无法净化范围内的魔法少女，诅咒也必然压到她们的身上，牺牲如此多人的幸福换来自己的幸福，这是道德论上不能接受的，也并不是圆环之理希望得出的结果。

这让我想起一个经典的哲学论题：一辆疾驰的火车，其通过轨道上有5个正在工作的工人，你可以通过扳动一个机关使火车改变方向，撞向只有一个工人在工作的那条轨道，请问你会如何选择？在哈佛大学的公开课上，大部分学生选择了救5个工人的那条道路。请注意，这是没有附加任何感情的选择答案，你对于那些工人是毫无关系的局外人。如果1个人的铁轨上的是你的父母、兄弟、儿女或者最爱的人呢？稍微想象一下就能知道，只要你对那个人爱得足够，不要说那头只有5个人，500个、5000个你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撞上去。

然而这就是爱，比希望更热烈、比绝望更深沉，没有道理可言，不会计较代价和损益。这就是人类自己创造的，与自然规则格格不入的法则。但如果让粉圆去选择的话，她会选择自己跳上轨道，粉碎身躯让列车脱轨，这就是与有指向性的爱所不同的，一个神子所具备的博爱情怀。如何将“私爱”与“博爱”完全统一起来，是自人类拥有自我意识以来一直思考和探索的哲学论题。

黑长直毕竟没有完全否定圆环之理，而是让这个概念具现化成了鹿目圆这个人物，让她为自己服务。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圆环之理就是时间，人们对时间的计算是用钟表作为衡量的。黑长直偷偷地将所有钟表都拨快了一小时，那么所有看钟表的人都会认为快了一小时的是正确的时间，包括以人类身份作为客体观测时间的粉圆，自然会使人认为“快一个小时”才是自然规则。当然如果有人一开始就是用沙漏而不是钟表计算时间的，就会发现黑长直背离了圆环之理。

那么如何理解她“我最终会成为你的敌人”这句话呢？我们知道圆环之理是一种自然法则，但既然它与给予魔法少女幸福作为目的，肯定也是与道德规范是有关的。笔者虽然不敢断言，但对于违反圆环之理道德框架的行为，圆神恐怕是会给予一定惩罚的，比如说杀害同行或者是对普通民众进行杀戮，大概会从大幅增加诅咒量到剥夺魔法少女资格不等。

我们可以用沙耶香的故事来作一个比对。沙耶香在狩猎魔女时代和圆环之理出现时代耗尽魔力的时间大致相同，都是上条京介出院后不久。她魔女化的轨迹是：救下仁美→与杏子冲突→在上条门前被杏子挑衅→得知灵魂宝石真相→了解杏子过去→被仁美抢先告白→胡乱耗费魔力并拒绝他人援助→口出恶言使小圆伤心→在电车上听到渣男评论女人。其中在圆环之理时代由于粉圆已不在所以得知灵魂宝石真相、口出恶言使小圆伤心这两条是不存在的。如果先决条件相同的话，能大副增加诅咒的机会无非是沙耶香被仁美抢先告白后所冒出的“要是当初不救仁美就好了”这个念头。对于这种自私的念头，圆环之理惩罚性地给予了大量名为内疚的诅咒，以至于最晚成为魔法少女的她却最早魂归圆神。

然而当黑长直修改了圆环之理的道德框架，“私爱”取代“博爱”成为评判魔法少女咀咒量增减的重要指标。也就是说，针对沙耶香的情况，只要她对上条的爱足够强烈，即使放弃履行魔法少女的责任不去救情敌仁美也无需受到增加咀咒的惩罚，更别说仅仅有这个念头了。因而在这个规则下，沙耶香不仅能继续当她的魔法少女，而且对上条京介的那份深沉而热烈的感情也被保留下来，看着两情相悦的仁美和京介，她心中的悲痛溢出眼眶。

在一般情况下，“私爱”与“博爱”之间并不冲突，因为人类是有“推己及人”的心态的。但是针对特定对象的爱，人类却可能表现出强烈的独占性，这在爱情中表现最明显但又不仅限于爱情。当出现极端情况的时候，当个人的爱欲与作为魔法少女的基本伦常道德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的时候，那也将是黑长直与圆神产生正面交锋的时刻。也许是动画表现太绚丽让我们有黑长直将会与圆神以命相搏的错觉，但实际上就算是现实生活上也经常会出现“济公”还是“济私”之间的矛盾，到底应该歌颂奉献精神还是承认个人欲望，这其实是人类千古以来未解的课题。这个难题或许要到了黑长直口中的“最后一只魔兽被消灭”，也就是人类彻底消灭了欲望这种感情的时候才会被解决吧。这个时候代表着私欲的黑长直也就不再有存在的必要了。

如果不再拍续集的话，黑长直的结局大概也就是这样了。费尽心血所得到的东西，到头来也不过换得一片空虚的心境。只是即使堕入魔道，即使与世界为敌黑长直也是不会松开小圆的手了，正如就算老虚和新房把黑长直描得再黑也不会减少我们对她的爱一样。所以，这仍然是一个满载着爱的物语，是一部治愈人心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