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童》十周年——光明的崩坏与涅槃


3楼猫 发布时间:2022-09-05 15:09:58 作者:仲夏之门 Language

《恶童》十周年——光明的崩坏与涅槃 - 第1张

2006年12月23日,《恶童》登陆日本院线。在这一年里,另有两部题材迥异的本土佳作上映,最终都成为长盛不衰的经典。细田守凭《穿越时空的少女》一战成名,《红辣椒》在威尼斯电影节为今敏赢得满堂彩。彼时人们尚未料到,这场波澜壮阔的梦境,竟成了大师奉送给银幕的最后一场魔术秀。 坦率来讲,对于这三部风格反差强烈的作品,我都有着不可磨灭的情感。不论《穿越时空的少女》中鸣唱的夏日时光,还是《红辣椒》魔方般翻转的梦境迷宫,都曾在过去十年里,于青春岁月的河滩上留下了耀眼的足迹。 尽管三部影片都在艺术上声誉极佳,和前两者比起来,《恶童》却显得冷门许多,这和作品另类的个性分不开。它既有着细田守那份贴近内心的细腻,也显出今敏式的内敛深重,在一派怀旧的场景搭设中,用飞扬跋扈的感性色彩同理性秩序对抗,突出外界施予的孤独感,沉郁而萧索。最后却在诗意盎然的包围下回归积极,诉尽光明的美好初衷。 提起这部作品,不得不谈到它的原作画手,日本的怪才漫画家松本大洋。在人才济济的日本动漫行业,他素来以敏感的视觉张力著称,擅长利用交叠的线条、色块,手法熟稔地拼接出自由的意识空间,在杂乱无序中激发画面蓬勃的生命力。这部由日本4℃工作室改编制作的《恶童》中,略显诡异的技法更被运用到了极致。作为故事展开的背景,架空的城市“宝町”充斥着暴力、义气、黑道等反常规元素,又仿佛远离尘世的乌托邦。披着艳丽色彩的中式建筑,一条条穷街陋巷,陈旧的广告牌,如时光孕育的胚胎,抑或纵横交错的血管,在忙碌的共振中回荡着人类挥之不去的怀乡症。 可即使是童话般兀自矗立的岛屿,也无法免于外界阴影的渗入。在工业开发的掠夺下,承载个人幻想的乐园碾为齑粉,无数个角落被拆除、蒸发,光明不复存在。城市沦陷了,和那些面无表情的人一样,在蚂蚁般的人海车流中苟延残喘。对主人公黑而言,秩序的瓦解意味着光明崩落的开始,面对昔日景象的面目全非,他必须动身拯救,或者说,拯救这座属于自己的城市。 黑暗与光明总是相伴而生的,这在影片开头便得以彰显。白划亮了一根火柴,摇曳的红光如睁大的眼睛,照亮一片漆黑,这时话外音传来: “火可真是奇妙的东西,这么安静而平和,内里潜藏的却尽是力量与破坏,火一定掩饰了某些东西,就和人类一样,不靠近些看的话,有时根本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有时不吃些苦头,就看不清真相。” 从远古诞生以来,火便是希望和毁灭的双重象征。而片中主人公的名字“黑”和“白”,不啻于对人性中双面特性的定义。他们在灰暗的角落中相依长大,共同珍视的除了对方,便是五光十色的宝町。那是他们伟大的冒险王国,是不受拘束的游乐场。当城市受到威胁,黑执意反抗工业化进程下肮脏贪婪的脚步,却将自己和白卷入更深不可测的漩涡。 比起相悖的生命体,黑和白更像是一个人。行事果断莽撞的黑,一如难以压制的原始冲动。他爱好战斗,坚持靠蛮力解决问题。而白象征着极为稀有的纯真,面对街市上围绕的腾腾杀意,依然活得安适惬意。他会在夜晚感到悲伤,喜欢将口头禅“安心、安心”挂在嘴边,想要擦掉城市被污染的印记,正因这独一无二的光芒,给了黑希望的支撑。而白却始终活在黑的庇护下,这股强烈的保护欲根源于内心趋利避害的本能,拼尽全力守护那纯洁的羽翼,不让它被利欲的烟尘熏黑。 可澡堂里的爷爷却对黑说:“你保护不了他。”城市的良知日渐泯灭,黑虽然明白一直保护自己的是白,却没信心让白独面现实的狂风暴雨,即使不顾处境险恶,也要扛起拯救家园的使命。直到选择和白一同离开,他才看清,自己当初真正努力保护的,不是眼前消失的城市,而是一颗纯净的心灵。 其实,在这台风眼里抓不住方向的何止他们两个。时隔数年重返宝町的混混耗子,对于气候的变化深有体会。他静默不语,用无声代替抵抗,甚至归顺于死亡。这种妥协于命运的选择,多少有些放手压抑的悲剧色彩。 “这城市肆意变化,丝毫不顾我的想法。” 在黑和白眼中,城市不仅是鳞次栉比的屋脊,它饱满的肌理,熟悉的人文氛围,共同构成记忆里抹灭不掉的乌托邦。而原本冰冷沉闷的聚落,正因无数个生机勃发的人存在,才得以拥有记忆的实体。对每个用不同眼光打量的人来说,这种情感的组成都是无法复制的。 我喜欢片中黑俯瞰宝町的画面,他像个身姿轻盈的江湖游侠,置身天台或电线杆上,如上帝创世一般端详自己创造的珍宝。而每个人孩提时都曾做过关于主宰者的梦,期许未来能发出统治世界的声音,在自己的王国里尽兴起舞。彼时,城市只不过是大富翁棋盘上随机买下的格子,是与茫茫人海无关的,只属于自己的精彩剧场。 出于心底保留的残片,当城市改头换面,变得冷漠甚至疏远时,我们和理想天地的距离瞬间被拉开,隔着雾气蒙蒙的海域,内心填满恐慌的落差感。人们总在为情感找寻现实的依托,当支柱无力倒下,记忆随之丧失。此时真正无法面对的,是城市的背叛,还是自己的失败呢?一旦舍弃对生活的激情,人便成了缓慢行走的机械零件。而毫无人情味可言的城市,哪怕至多浮华装点,也只是一个水泥铸成的坟墓。 松本大洋对社会进步抱有的批判态度,使人想到另一部出彩的巴西动画《男孩和世界》。如果说《恶童》充满强有力的反差,那么后者便是韵调和缓的诗歌,从孩童视角出发,以极简的笔触勾勒出光怪陆离的世间景象。物质与剥削,战争与污染,最终都被彩色的音符所消纳。人原本只是脆弱的个体,而面对锈迹斑斑的街道,最为强大的武器,或许恰是不灭的纯真吧。 四季交替流转,见证着黑和白的蜕变。离开白以后的黑,不再拥有往日的神气。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过街面,告诉每一个人:“白回来了。”该如何拯救城市,他已无计可施,最残忍的在于,这座城市毫不关心他的所作所为。他被投入了黑暗的深渊,连死亡也变得无所谓。 而受到保护的白,在感应到黑身处危机时,几近失控地用力嘶喊,黑色蜡笔在墙上涂满扭曲的图案。他坚信自己拿着黑身上缺掉的螺丝,能将黑拉回彩色的世界中来。随后在牛头神和黑对话的异世界里,火光的意象再次出现。黑看见了白的身影,那光芒并不刺目,却足以驱散黑暗的诱惑。他松开了手,置身无垠的宇宙中,仿佛漂浮在子宫中的婴儿,“消亡即是诞生的开始。”历经漫长的等待,城市仍旧没有变好,生命却在原地画出了完整的弧度。 黑并不孤独,因为有白的存在,他们注定离不开对方。从张牙舞爪的残暴,到天真洒脱的自由,他们以另一种方式达成了守护和平的契约。在蔚蓝的海边,人类诞生的地方,满地堆放的贝壳分外闪耀,铺成这个星球上最美的风景。 结尾的画面称得上点睛之笔,那颗白留下的苹果种子,在土里沉寂许久后终于冒出了嫩芽。废弃的角落里,希望不断攀援、生长,亦如同一种力量的宣示。我们总落后于时代的骤然更迭,不甘于蚍蜉撼树的渺小。而正是平衡内心的尝试,让我们越过自身的局限。哪怕是朝生暮死的蜉蝣,在日光下度过的每分每秒,也都赋予它短暂一生终结的意义。 黑暗不需要以成长换取强大,光明是黑暗的背面,它们共同为对方的存在嵌入证据,能救赎它们的,唯有彼此。

动画信息

恶童
中文名:恶童
原 名:鉄コン筋クリート
又 名:恶童当街(台) / Tekkon kinkreet
首 播:2006-12-23(日本)
IMDb:tt08318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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