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迷思


3樓貓 發佈時間:2022-07-21 06:42:29 作者:Mafise Language

本文翻譯自:https://pastebin.com/6WpqujE6

動物迷思 KEMONOMYTH

長頸鹿 著

長尾虎貓 譯

“人類似乎有點囉嗦”——教授

前言

《動物朋友》是一部輕鬆有趣的作品,這話後面沒有“但是”。我之前偶爾會對這部劇產生一些猜想,但總能及時在下集回到“智商溶解”(happy meal)的平和心態。之後我就掉坑裡了。這篇文章裡我們要詳細探討一下,坎貝爾的“單一神話”(monomyth)理論是如何在這部劇中運作並作為該劇的框架展示其主題。你可能會質疑這有何意義,我只能說,請你先擱置疑慮。出於尊重,我不會限制你的想法和感受,就讓下面這段文字為它自己證言吧。既然你也是喜歡動物朋友的觀眾,相信不會一段都看不下去。

我們要探討單一神話如何“運作”,是因為這無關作者本人的傾向。相比坎貝爾對詩意幻想的青睞,我們要更強調他對切實的情緒及預言的重視。不這樣做的話,我們將面對“小包是不是個想幹自己孃的巨根美少女?”這種無法回答的扭曲問題。

另外,《動物朋友》(以下簡稱《動》)動畫會被看作一部完全獨立作品,不涉及漫畫,遊戲或者其他衍生材料。我使用的是Crunchyroll的字幕,不過重要的地方都經過再三檢查以保證準確性。我參考了約瑟夫-坎貝爾(Joseph Campbell)的《千面英雄》(The Hero with a Thousand Faces),不涉及其他相同主題的著作。《動》或許用東方哲學和隱喻來詮釋會更為準確精煉,但鑑於我知識有限,我會用單一神話理論和其他西方觀念裡大體上等價的概念來儘量完成這個項工作。畢竟我們身份如此也是這樣觀看這部作品的。敘述會按照劇中時間順序進行,但有必要時也會討論其他時間點的事件。

譯者的話

《動物朋友》毫無疑問已經是一部成功的作品,這可以說絕大程度上歸功於其故事本身優良的品質。還是那句話,故事是一切敘事性文藝作品的基礎。在這一點上,《動物朋友》已經超過了絕大部分日本動畫,這也讓像這篇文章一樣的分析探討有了存在的意義。

坎貝爾的單一神話理論屬於比較神話學的範疇,比較神話又屬於比較文學一類,其背後是比較主義的研究方法。比較主義可以運用在很多領域,例如比較解剖學可以探尋生物進化過程中身體結構變化的規律。這種研究方法的意義在於,運用更高層次的知識理論,探尋一類事物背後的關聯與相似之處,從而得到本質性的規律和結論,這也正是它的迷人之處。

我本身對比較文學就很感興趣,之前寫過一篇關於動畫《海洋之歌》的文章(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7422988/)。這次看到4chan有網友關於《動物朋友》8000多詞的鉅作,佩服之餘也打消了自己動筆的念頭。不過出於對趣味,還是想翻譯出來和大家分享。這篇文章的內容有時候可能看來有點“煞有介事”,不容易和動畫本身聯繫起來,不過這也正是它的有趣之處吧,就當作長頸鹿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也未嘗不可。就像動畫本身一樣,本文越到後面越精彩,耐心看完,相信即使沒有被說服,也能對《動物朋友》的劇情產生新的看法。

關於單一神話理論本身,本文作者沒有過多闡述,有興趣的朋友可以自行閱讀《千面英雄》(最好是原文,在翻譯本文時我也發現了一些中文版的嚴重錯誤)進行更深入的瞭解,具備相關知識閱讀本文風味更佳。原文沒有圖片,所有圖片都是我畫蛇添足,可以無視。有些專有名詞我在後面標註了原文,必要的地方加入譯註以便理解。標題翻譯成“動物神話”可能更為切題,但這裡應該也是取了雙關意,所以我覺得翻譯成“迷思”更符合風格,另外有些多次出現的多義詞如天父/父親(father)以我個人理解採取不同了翻譯。

水平有限,希望朋友們多多指正。

· 處女生子 The Virgin Birth

· 冒險的召喚和對召喚的拒絕 The Call to Adventure and Refusal of the Call

· 閾限守門人和超自然的助力 Threshold Guardians and Supernatural Aid

· 跨越第一道閾限 Crossing of the First Threshold

· 試煉之路 Roads of Trails

· 與女神相會 The Meeting With The Goddess

· 女人作為誘惑 Woman As Temptress

· 與天父調和,凡人成神,最終的恩賜 Atonement with the Father, Apotheosis, The Ultimate Boon

· 拒絕歸來,外界救援 Refusal of the Return, Rescue From Without

· 兩個世界的主人,跨越歸來的閾限,生活的自由 Master of Two Worlds, Crossing Of The Return Threshold, and Freedom To Live

· 終曲與調和的回顧 Coda and The Atonement Revisited

動物迷思 - 第1張
Lisa A. Paltz Spindler

處女生子 The Virgin Birth

我們的主角/英雄(Hero)小包,偶然間從周圍的什麼東西之上誕生了,就像那些古舊的民間傳說中第一個出現的人類一樣。具體來講,是從一綹遺留在帽子裡的頭髮。就在她的身體成型之前,帽子上的兩根羽毛之一遺失了。之所以在最開始就提到這個話題,是因為後面我們就會發現,《動》中的一系列事件都是由這根羽毛的分離所引發。

新生的小包在稀樹草原上閒逛了一陣,就被藪貓強行卷入了“捕獵遊戲”當中。被撲倒後,小包求藪貓不要吃她,這是小包在稀樹草原多次受苦中的第一次,也是我們今後多次中的第一次看到小包表現出她最大的恐懼:被吃掉。幸運的是,藪貓是動物朋友(Friend;以下簡稱朋友——譯註)——一種由神祕物質砂之星(Sandstar)創造出的人與動物的混合體。注意,砂之星是兩個字捏在一起組成的詞,一個代表天國(星 Star),一個代表凡間(砂 Sand)。

藪貓對她迷迷糊糊的“獵物”解釋道她一定是“從那場砂之星爆發中誕生的”,雖然小包明顯沒有聽懂。二人背後,是砂之星火山巍然聳立於背景之上,宛如仙境一般,巨大的立方體堆疊在山巔,閃耀著虹彩光輝直攀天際。他們談話之時,這魔法之塵好像五彩噴泉一樣在周圍閃閃發光。

動物迷思 - 第2張

砂之星火山是朋友們生命的來源,用坎貝爾的說法就是“世界的肚臍”(World Navel),它就處在它該在的位置:島嶼的正中央。接下來的整個旅程都圍繞著這個軸心展開,像一個車輪環繞轉動,直到小包被召喚至中心。世界的肚臍,也被叫做世界樹(the World Tree),世界軸(Axis Mundi)等等,在神話中被認為是連接天國與凡間的通道。這或許聽起來像是個晦澀難懂的概念,不過我們每年12月都會在客廳裡尊奉這個送禮物的象徵。(指聖誕樹——譯註)

雖然我們觀眾一眼就能看出小包是個人類,她自己卻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藪貓告訴她可以去一個叫圖書館的地方找到答案,並且願意陪她一同前往。於是我們的旅程便開始了。

冒險的召喚和對召喚的拒絕 The Call to Adventure and Refusal of the Call

簡短來說:英雄被召喚(Call),要他從凡間(Ordinary World)穿越到異界(Special World),因此面臨接受或拒絕兩種選擇。這是故事中常見的開頭,通常沒什麼好說的,但它在《動》中以不同尋常的方式出現,值得注意。我們要面對的第一個問題是:既然小包從一開始就已經身處異界之中,她要如何迴應這召喚並跨越兩個世界間的閾限(threshold)呢?為了回答這個問題,我們首要關注的是人物內在的歷程,其次才是外在歷程。

先說次要的外在跨越,注意到稀樹草原是一片陽光明媚的開闊平原,目之所及沒有障礙。同時由於藪貓的存在,意味著這個地方物理上很安全,至少外表上很親切,這是其毗鄰的叢林地區所缺少的。坎貝爾把叢林列為典型的異界之一,因為意識會傾向於把黑暗未知的空間填滿想象中的恐怖。

主要的閾限還是在小包的腦袋裡。以她的程度,小包並沒有接受最開始就處於異界這個現狀(她的第一句話:“這是在哪?”)。因此,小包需要跨越兩個閾限才能進入異界,其一是物理上的閾限進入叢林,其二是內心的閾限讓她對自己的生命負起責任同時對自己身處何地產生認知。第二點內心的閾限尤為意義重大。如果這聽起來像無端的猜想,請記住此時我們做出了一個可被檢驗的預測:不同的閾限意味著不同的冒險召喚,也就意味著不同的閾限守門人(Threshold Guardian),而此後這將被一一證實。

拒絕召喚是一步可選的進程。乍看之下小包沒有對和藪貓一同前往圖書館表示任何異議,但我們清楚她現在根本不知道她在哪,並且出於無知而沒有能力接受召喚。這項任務要面臨的危險將很快彰顯。同意並不等於接受,前者是消極的而後者是積極的。小包不久就遭遇了失敗:從土坡上跌下來,爬上最矮小的猴麵包樹也需要藪貓的幫助才行,遇到了一個很小的敵人逃跑時還把自己絆倒了。所有勢力——大地,大地上的動植物,甚至她自己的身體——都突然變成了威脅。所有這些徒勞無功,都是由於小包還沒有承擔起對自己生命的責任。儘管與主題不太相關,這些在加帕裡公園中日常所要面對的危險其實都是些小的閾限守門人。沒有通過這些考驗,英雄失敗了,被吞入鯨魚腹中(belly of the whale),難逃一死。

意識到世界的危險並陷入絕望後,小包對召喚的拒絕終於顯現。然而儘管如此,當藪貓因為熾熱的陽光而被迫在樹蔭下休息的時候,她身上的一些優點開始閃光。樹蔭的黑暗之中,絕望的小包頹然坐地,閉著眼睛,從這樣一幅形象的小包的身上,我們看到了她身處鯨魚腹中的景象。此時藪貓氣喘吁吁而“幾乎不流汗”,小包汗流浹背但幾乎不氣喘,記住這一點。另外當他們到達水坑時,小包用手捧起水喝而不像藪貓直接用嘴。

閾限守門人和超自然的助力 Threshold Guardians and Supernatural Aid

劇情設置了一個怪物橫亙在稀樹草原出口處的橋上,我們認為這就是閾限守門人是合情合理的。然而小包在內心同樣經歷著進入異界的旅程,因此我們預測會有兩個守門人出現。閾限有兩部分,一半代表了已知世界,另一半代表了危險的未知世界。橋上的怪物屬於後一類的守門人。

正是在水坑這裡,伴隨著短暫的驚慌,小包見到了第一類守門人。河馬有著雙重身份,她既是守門人同時還是領路人(herald)的化身。坎貝爾將領路人描述為深不可測的代表,像深不見底的水,恰似河馬從藏身的水中現身。與藪貓孩子般的熱情形成鮮明對比,河馬展示給我們一副刻薄而現實的形象,好似水火之別。藪貓感召小包向前進入這個世界,河馬則會召喚她接受這個世界融入她自己。

河馬作為閾限守門人,夾在刻薄言語中間她要傳達的是一種保護性守門人的柔情。她那主婦般的態度和說辭展示了一幅老婆婆的形象,而要說給小包的只有一句話:“在加帕裡公園你要靠自己。”小包這次聽懂了:前路艱險,沒有人能替你完成。

河馬不是在說公園裡的朋友們都奉行利己主義,而是想表達一個簡單的道理:不能消極對待自己的生存。這是在召喚小包改變自己的心境。於是乎現在出現了兩個召喚,兩個閾限需要跨越,以及兩個閾限守門人。又一次,小包不是很明白但答應了河馬,然後和藪貓一道出發,去面對第二個更加危險的守門人。他們在公園告示牌前面短暫停留,拿到了公園的小冊子地圖。這個寶物值得我們注意,因為這裡展示了小包取得了引領前路方向直至最終勝利的道具。藪貓打不開那個盒子,即使能打開也不會理解裡面的內容,更不能用正確的方式使用它們。鑑於這個世界上沒有其他人能從這個特定位置拔出這把特定武器,這顯然是一個“石中劍”母題(指一類故事範式的概念——譯註)。

這第二個守門人就是橫亙在橋上的怪物了,這座橋是一個實實在在的關口,通向未知的叢林區域。藪貓和小包聽到了有什麼被這怪物吃掉髮出的尖叫聲,她們飛速趕到現場,情急之下,藪貓出手攻擊這個怪物試圖救下受害者。這個鏡頭外的受害者是土狼,我們會再次見到她的。

坎貝爾指出,“過於魯莽不自量力的冒險者”會被守門人“顏面盡失地打倒”,就像之前的小包一樣,現在輪到藪貓了。由於沒有聽從河馬的建議,藪貓如今置身一場不可能贏的戰鬥之中,對手是個她從沒見過的怪物。現在她顯示了自己作為嚮導(guide)是不合格的,不久之後就會換掉這個身份。小包用自己的智慧找到了怪物的弱點所在,但這不足以獲得通過閾限的機會。單純靠思想是起不到什麼作用的,而像藪貓單純靠行動同樣不行。

藏在草叢中的小包看到這場戰鬥狀況變得越來越糟糕,她終於開始明白河馬所說的話有何含義。她拿起之前得到的地圖折了一個紙飛機,並用它來分散怪物的注意力好讓藪貓能夠攻擊它的弱點。然而這麼做的同時她也暴露了自己。藪貓還沒來得及把怪物打垮,它就開始朝小包展開攻擊。

就在這個小包從完全消極的態度轉變為主動參與的時刻,她終於完成了對召喚的迴應。跨越了自身內在的閾限,她也通過了河馬的考驗,正式進入了加帕裡公園,同時贏得了河馬的保護。坎貝爾有言:“你只需要知道並相信,永恆的守護者總會出現”在迴應了召喚的人面前。她確實出現了,河馬一直在暗中觀察著這二人並及時現身阻止了怪物吞噬小包,然後藪貓送出了最後一擊把怪物打成了碎片。這是小包今後要開啟的眾多橋樑中的第一座,同時也可以認為藪貓此時被捲入了小包的冒險之中,我們已經見識過她把活力注入這個失落世界的能力。

跨越第一道閾限 Crossing of the First Threshold

在稀樹草原的邊界,藪貓作為嚮導的職責結束了,她在之前的事件中表明她已經達到了她的能力極限。就算她想,她現在也不能再引導小包了,於是二人分別。小包在叢林入口處畏縮了一下之後,再次堅定了自己迴應召喚的決心,決定進入黑暗中獨自冒險。為了獎勵她跨越物理上閾限的勇氣,她得到了一個新的同伴——變得淘氣好奇的藪貓,尾隨著她追趕上來。需要注意的是,領路人藪貓和領路人河馬的助力都是各自迴應了不同的召喚而掙得的。為了說明藪貓不再是一個嚮導的形象而是同伴,她們彼此改口使用不那麼正式的後綴“ちゃん”。

夜幕降臨,小包停在一處燈光昏暗的告示牌底下,這告示牌分隔了稀樹草原和叢林地區。藪貓莽撞的舉動驚擾了這片領地,喚出了“守護靈”(guardian spirits)之一,機器人幸運野獸。這個暱稱“Boss”的機器人居然對小包開口說話,介紹道自己是公園的嚮導機器人,這讓藪貓極為震驚。當識別出小包持有那兩根羽毛之一時,它開始播放一段帽子原主人的錄音。

我們最後知道了原主人名叫未來,是公園的前任嚮導,隨著旅程進展,小包會從她那裡獲得越來越多的信息。儘管未來是一名女性,但她其實是小包的父親(不過我們也不會無視小包其實是在她帽子中間的凹陷裡成長的)(此處指母親的子宮——譯註)。未來的頭髮把生命的精華注入了一團砂之星中,這裡的頭髮和砂之星團各自指代什麼不言而喻。

小包是一個一個半神,她本身其實同時扮演著單一神話中男性的角色。坎貝爾指出,在一個母系生產佔優的社會裡,本身是女性但可以“扮演了許多在其他地方屬於男性的角色”。另外小包還穿著短褲,用著男性慣用的自稱“ぼく”。但我們又不能嚴格認為她是男性,沒有什麼比“包”更具有陰部象徵(yonic)的名字了。因此她在英雄分類中可以被描述為“雌雄同體”的那一類,這也反映了她同時具有積極和消極的基本屬性。

臺詞暗示我們Boss對小包說話是因為把她識別為公園的遊客。然而,由於小包持有公園引導員的羽毛,Boss又對她播放了未來的錄音。這是小包證明自己值得賜福前必須面對的問題:她究竟是加帕裡公園的原住民還是外來者?這和之前小包面對的閾限——是否以積極態度參與自己的人生——是相似的。遊客和看客在天然屬性上就是消極的。

由於小包通過了閾限的考驗,她就不再身陷鯨魚腹中,從而平靜地在叢林的黑暗之中入睡了。坎貝爾把這種跨越稱為 “進入夜之國度”(passage into the realm of night)。

動物迷思 - 第3張

試煉之路 Roads of Trails

故事的大部分都是由試煉之路(Road of Trails)組成的,英雄必須通過一系列測驗去證明自己的價值。這和《動》的劇情簡直再契合不過了,劇裡確實有一條實實在在的道路和各種各樣的任務。具體分析每集的主題和細節不是這篇文章的重點,所以我們要著眼於什麼是串聯其中的故事線索。

不過只是掠過故事的表面並不代表其中沒有值得深入的分析的內容。一個足夠醒目的例子:小包在迷宮中的歷險很大程度就是“下界之旅“(underworld journey)。如果不這樣詮釋就無法解釋野槌蛇的出現,因為下界顯然是各種神祕生物的住所。在這個章節中野槌蛇實際上接替了Boss的嚮導身份,因為她專管下界,而後者專管人間。野槌蛇的名字(槌の子),有個帶有鬼神氣息的同音詞:土地之子(ツチノコ)。

從描述中野槌蛇的移動方式——頭尾相連變成一個圈向前滾動——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出一個銜尾蛇(Ouroboros)的符號,象徵著生,死與重生,這也是她作為下界嚮導的原因之一。坎貝爾有言:“以命養命,這就是銜尾蛇這個符號的意義,一條咬著自己尾巴的蛇。任何事物的生命都被其他事物的死亡所滋養,你自己的軀體會稱為他者的事物。誰否定這一點,誰畏懼這一點,誰就失衡了。死亡是一種給予。”銜尾蛇的身影也能在佛教符號“圓相”中找到,後者恰好出現在現代版《千面英雄》的封面上。

關於為什麼沒有在這一段跟隨她們,Boss給出的理由是這是一處娛樂設施。但在後面圖書館,我們看到它在娛樂設施裡也全程陪同。因此藉助符號的力量,我們可以得知這些事件並不是它們看起來的那樣毫無意義。

在試煉之路上我們要追蹤的第一條線索,就體現在小包於異界完成的第一個任務之中。儘管她已經到達了叢林並待了一陣,小包與異界的互動始終是消極的(作為遊客),直到她遇到了擺渡人,在水中推著一段舊橋面的美洲豹。小包在河上的旅程可以被視作進入異界的起始,這和稀樹草原時的情況一樣,反映了外在/內在的轉變。

現在她面臨的任務是讓分隔兩岸的兩段加帕裡巴士重聚一處,一段是用於遊客乘坐,另一段用於嚮導駕駛。嘗試了集中不同方法都失敗之後,小包終於決定她們要建一座橋——她要通過連接河流兩岸來連接巴士兩段。此時“橋”是個物理上的結構,但同時也可以用作動詞——橋接,或者把分離的人與地點連在一起。

小包架起了很多橋樑。她把朱䴉和美洲紅䴉連在一起,把羊駝和客人們連在一起,結束了平原的戰爭,阻止了偶像組合的破裂,等等等等。另一些時候,橋樑開通會作為她成功完成某項其他任務的結果,比如纜車索道,地下通道,當然還有從稀樹草原到叢林的那座。這些橋在她通過之後一直保持開放,我們可以看到其他朋友們使用小包打開的通道或從小包修復的設施之中受益。世界在她的面前和身後漸漸癒合。橋樑的意象出現在各種重要的場合:每集片頭的第一個鏡頭是一座橋,而全劇最後一個畫面中最顯眼的就是遠處的一座橋樑。

唯一一次需要摧毀一座橋來躲避追擊的情況下,小包陷於慌亂,而這個任務就交給了野槌蛇。儘管可能有著合理且具體而微的道理設置這種情節,神話並不涉及這種特定的動機和效果。小包從進入異界開始在試煉之路上完成了其他所有的任務,唯獨這個失敗了。她所有的戰鬥技巧和解決問題的方法都和創造相關。換句話說,有時候必須是嚮導來安撫居住在下界中的怪物,這種情況在維吉爾引領但丁遊歷地獄時常常出現。

動物迷思 - 第4張

試煉之路的第二條線索是小包逐漸掌握思而後行的藝術。人類的能力無窮,他們雖沒有皮毛,但能造冰屋,能生火,或者把自己蜷進別的動物的皮毛之中來抵禦寒冷;他們跑不快,但能製出載具溜走。他們甚至能創造出全新的東西,比如車輪。他們可以做任何事情。然而如果不把思想注入行動,他們什麼也幹不了。這一點在土撥鼠和河狸身上得到了完美的體現。

智慧的行動是小包人格的次要屬性,因為在道德上這是個中性概念。行為深思熟慮卻沒有優良品質的人非常危險,是惡人而非英雄。這項能力是人性與生俱來的素質,而不是人性最高貴的形態。她內心對人性的追索不會圓滿,直至她領悟了最高的美德。為了理解這種差異,想象一下以前的場景,小包如果扔出紙飛機後沒有等到確認它是否起作用就迅速逃跑,這麼做會有什麼後果。儘管最後可能結果沒有什麼區別,但這就是有藝而無德,更像是一個“詭計英雄/魔術師”(Trickster Hero)。小包顯然是非常聰明的,但從來不是一個狡猾的形象。她的能力是為了全體的利益而不是她個人。

在試煉之路開始時我們還認識了拿走了小包帽子上羽毛的浣熊,以及她的同伴𦗒狐(耳廓狐)。這個可愛的自私小偷,誤打誤撞在(再)創世中起了關鍵作用,魔術師(Trickster)的角色實際上是屬於她的。她是隻浣熊,浣熊是一個北美土著傳說中經典的魔術師象徵(浣熊是北美原生物種,可以類比日本文化中的狸貓(貉)——譯註)。然而,她的同伴是隻狐狸,狐狸也是魔術師的象徵。更準確地說,這對密不可分的搭檔共同組成了一個魔術師的形象。𦗒狐(耳廓狐)代表了魔術師狡黠但消極的思想方面,而浣熊則是莽撞積極的內心。浣熊相信帽子是屬於她的並且一路追蹤小包希望拿回它。至少她自己認為這就是她在做的事情。

與女神相會 The Meeting With The Goddess

坎貝爾的單一神話中,神後(The Queen Goddess),本質上就是任意一個女性,這是重點。但是,與她的相會可不僅僅是任意一次與女性的相會——它必須發生在冒險的盡頭(nadir),並且必須具有婚姻相關主題。“小木屋”這集發生的事件並不符合我們在試煉之路上總結出的“橋接”或“創建”的主題,而坎貝爾提到過這神聖的婚姻鬚髮生在英雄與“借宿處的女主人”之間。事實上,此時難題的來源就是小包本身,確切地說是她和未來的關係。其實如果存在著“調和”(Atonement)主題,相會並不是必要的,而調和顯然是《動》的鮮活核心。有這樣一種可能,並沒有相會,“小木屋”只是試煉之路上一個節奏趨緩失衡的延續。然而,這種解釋顯然不能讓人滿意。

結合這集特殊的環境和情節,以及未來反覆出現在小包面前,我們可以自然地得出這樣一個結論:未來就是英雄遇到的神後。天時地利,小包也確實是第一次見到未來的圖像,而未來對公園而言又的確是一個女神的形象。結案了,是不是?

但是我們又有足夠的理由相信未來是個天父(father)形象——例如,她就是小包生物學上的父親。也就是說,女神可以化身為任意一個女性,所以未來有可能在她的天父角色之上又扮演了女神角色。

這集圍繞著小包逐步瞭解未來展開,此時未來身處她自己旅程盡頭的深處,而很快小包也將處於相同境地。把未來視作女神有一些突兀和缺失之處,但也有符合的地方。例如,坎貝爾把女神描述為“時間將她密封,而她就像沉睡在永恆中的人那樣,恆久居住(dwelling still)在永恆之海的海底。”

某種程度上這是事實:設想未來的錄像把她密封於永恆的睡眠之中,直到那個手持羽毛的人現身。不過未來並不是“恆久居住”,而其實是逝去化為魂靈。就像我們最開始承認的,最好不要過於在意坎貝爾詩意抒情的部分。

拋開這些是是非非,我們總覺得不太對勁。如果說單一神話是人類慾望的展現,那麼我們應當能夠未知而先覺。然而在小包和未來之間壓根連結婚的影子都看不見,而且這種事安在她們各自的角色頭上會很奇怪,更困難的是未來已經是個父母一體的虛幻魂靈。不是說這在符號學上是不可能的,但在這種情況下不成立。因此讓我們先別急著在未來身上下定論。

到達木屋旅館後,片子把異常多的注意力集中在藪貓和小包挑選過夜房間的情節上面。觀看的時候可能感到奇怪,為何要關注這種事,為什麼要這麼強調她們要睡在哪?而且每個房間都各有主題特色,這讓人無法不想起蜜月套房。於是我們明白了:隨著幽靈橋段推動著劇情發展,小包和藪貓扮演了新婚夫婦的角色。與女神相會並不侷限於第一次會面上。你可以在神話意義上與一個已經與你相伴的女性相遇,就像你可以在宗教意義上(biblically)與一個已經和你認識的女性相識。

我們被未來可能是女神的概念誤導了一陣,結果真正的犯人其實是藪貓。“小木屋”這集的主題就是假想和誤區:長頸鹿誤認為藪貓是山羊,誤認灰狼是個默默無名的漫畫家,所有人除了小包都錯把未來當作天藍怪,而我們錯把她當作女神。然而,和小包一樣,我們沒有妄下斷言,於是最後尋得真相。

為了照顧坎貝爾的想象,藪貓是否也“沉睡於永恆之中”?她是不是“借宿處的女主人?”她倒確實是“恆久存在”的,這一點相比未來是個優勢。首先呈現給我們的是沉睡藪貓的形象被小包喚醒。這是有可能的,如果我們能理解被奪走關於未來的記憶的藪貓象徵著被時間密封的沉睡藪貓,而象徵著永恆藪貓的是那個多年前陪伴在未來身邊,現在卻仍然以一個充滿童心的年輕女性形象出現在我們眼前的藪貓。小包在這兩方面都讓藪貓睜開了眼睛。

小包在這幢房子裡和藪貓共度過了三個晚上,這恰是英雄和女神共度良宵的典型次數,你不能把女神當作一夜情對待。注意,這裡是象徵主義的結合。不過,就算是象徵主義,小包為什麼要和藪貓結婚?因為,她即將取代未來。坎貝爾有言:“隨著【對新娘的佔有】,他知道他與父親合一;他現在身處天父之位。”

只有在和藪貓共度三夜之後,小包才能刺穿矇住未來的面紗。藪貓的眼淚,和我們知道的即將出現的危機,預示了冒險的盡頭。這個盡頭幕間會一直持續到四神出土並回歸原位,而後湧入人世的邪惡被切斷。在這裡,與女神的相遇表現為與天父調和(Atonement with the Father)的補完。

女人作為誘惑 Woman As Temptress

在坎貝爾的世界中,誘惑並不一定是表現為女人。事實上之所以使用“女人作為誘惑”這個說法,是要說明即使是最卓越的英雄依舊是血肉之軀,面對肉體上的吸引是軟弱的。鑑於絕大多數英雄/主角是男性(甚至有些女性英雄也是男性,就像我們看到的),女人最能象徵這一點。小包最主要的誘惑確實是來自一個女人,並且來的毫無遮掩。然而她也不止面對這一個誘惑。仔細審視另一點關於要求小包放棄冒險的部分,揭示了她實際上從神聖的婚姻到與天父調和中間,拒絕了兩個額外的誘惑。

第一個也是最有力的一個誘惑來自一個女人,藪貓。她在小木屋旅館建議道“像河狸她們那樣一起住怎麼樣,感覺很有趣”,儘管藪貓的這個建議是指小包完成了她的冒險之後,對於誘惑而言這個暗示本身已然足夠。她把這樣的想法擺在小包的腦海裡:和她的“妻子”隱退,過一種安樂祥和的生活,而不是繼續她的冒險。阿喀琉斯曾面臨同樣的選擇。

懦夫如果背離了他的目標,沒有美德只圖得到這安逸的王國,這就是一個虛妄的承諾。小包花了最長時間去拒絕這個誘惑,說明了其重要性,但她還是拒絕了。在船上她難過地告訴藪貓她想要出海,而不是陪她留在加帕裡公園。這個拒絕發生在與藪貓——神後——象徵意義的婚姻之後,這像是個輕鬆版本的埃涅阿斯被誘惑留在他的假新娘——女王狄多身邊的故事。幸運的是,藪貓不是個假新娘,也沒有遭遇狄多那樣的悲劇結局。

另外兩個誘惑是不顯眼的,但確實存在。第二個誘惑來自獵人們,同時也被Boss暗示過。她們傳達給小包的信息是:你太弱小了,逃跑或藏起來,否則你會受傷。這其實就是在說如果小包繼續前進,她將經歷傷痛甚至可能死亡。這裡的誘惑是指逃避痛苦和隨之相對增加的幸福。Boss在警告小包“待在這裡”的時候也暗示了這點。小包她無視了這一切。

第三個誘惑發生在山巔,來自內心。小包瀏覽地圖時發現她的終極目的地其實就在視線之內,她要做的只是走下山然後坐上船,就能到達那裡。這個誘惑是內心慾望的吸引。同樣被小包拒絕了。

提醒一點,這三個誘惑和耶穌基督受到的三次試探在本質上有相似之處(馬太福音裡描述耶穌受到魔鬼關於肉體的慾念,今生的驕傲,和對目標的慾望的三次試探——譯註)。或許還有一處看起來像是誘惑,就是在四神歸位之前藪貓提出下山幫忙與黑天藍怪戰鬥。不過這更準確的講是迷惑,因為它沒有承諾事後能換來什麼好處。

與天父調和,凡人成神,最終的恩賜 Atonement with the Father, Apotheosis, The Ultimate Boon

上面列舉的三個事件在《動》中安排的太過緊密交纏,不能視為分開發生。與天父調和(Atonement,坎貝爾:At-one-ment ——原注;意為合而為一——譯註)的儀式臺就是砂之星火山口的邊緣,世界的肚臍,生命(朋友)與死亡(天藍怪)的源頭,連接天國(星)與人間(砂)的橋樑,大地的四角(四神)在此相會於世界的中心。這裡也是天父的住所,而天父正是中心的象徵,因此調和必須在這裡發生。

神之子要與天父合一,取而代之,僭取其位,就必須先正當地受封(initiated; 通過某種儀式加入某組織或獲取某資格——譯註 )。坎貝爾用法厄同的例子闡述了不正當的受封會何等危險,由於與本作特殊的相關性,這裡我們要重述一遍:法厄同是太陽神赫利俄斯的兒子,被玩伴取笑了出身,於是希望證明自己是赫利俄斯兒子的身份。他來到父親面前要求認同並給予其一天內駕駛太陽神車的權利。他的要求被滿足了,但由於無法控制神車,導致自身死亡,神車被毀。在《動》中,這個故事重新上演:無知的藪貓要求駕駛加帕裡巴士,然後出了車禍,拉開了湖岸篇的序幕。之前已經介紹過加帕裡巴士的特性,所以這並不奇怪。其實它還是個混合動力載具——爆炸驅動的內燃機和充滿酸性液體的電池。之所以認為它是混合動力,是因為動畫結尾當電池沒電後它就停機了,單一引擎驅動的載具不會這樣。(這裡的意思是說巴士由某種燃料和電池共同驅動,從始至終燃料都沒用完——譯註)

未來是小包的父親,而Boss掌管著小包。他是駕駛巴士的嚮導,防止小包偏離。擁有同樣的聲音,他們其實是同一的父親形象。我們看到在與女神相會時小包代替未來成為藪貓的配偶。整個《動》的主題就是積極與消極屬性的結合:理智與情感,陽性與陰性,火與水。我們從最開始就看到這個主題:藪貓喘著熱氣而小包留著溼涼的汗水。在人界,人類流汗和藪貓喘氣都為了散熱;在神界,這就和他們的本質身份密不可分。

我們看到這種屬性的結合還發生在巴士兩部分重組、藪貓和小包的婚姻(以及它的原型土撥鼠和河狸)之間、懶惰的獅子和頑固的駝鹿之間、愛好者長頸鹿和創作者灰狼之間、以及最重要的,遊客小包和嚮導小包之間。要記住嚮導也需要遊客(確切的說追隨者),否則就名不副實。從藪貓身上我們看到一個人物可以在一處是嚮導而在另一處是追隨者,因此兩者之間可以互相轉換。更抽象地說,我們甚至在閾限守護者們、冒險召喚、小包跨越的兩個閾限上看出了這種雙重屬性。小包被一系列嚮導——藪貓、野槌蛇以及最重要的Boss——引導著穿過公園,她接受了自己作為遊客的身份坐在巴士後面。現在是這一切發生改變的時候了。

紅色羽毛象徵著積極屬性——這就是紅色的含義。魔術師浣熊在小包出生時拿走了它,對於魔術師二人組而言,浣熊自然是積極的那一個。小包最開始膽怯的性格正是由於出生的不完整。而正是此時此刻,她的受封讓她贏得了羽毛的迴歸。與未來的調和的受封儀式,羽毛是必需的。在真正的超驗層面上講,小包要拿到它連抬手都不用。恰好在她需要羽毛且變得適格的時刻,命運將它遞到了她的面前。浣熊最終追趕上了她並拿走了帽子,放回丟失的羽毛,而後很快為小包的名號的事蹟所屈服。顯然,如果浣熊在旅程更早時期追上了小包,她不會那麼容易被說服,小包也就不會贏回那根紅色羽毛,而是連另一根也被拿走。

然而,補完的帽子,並沒有立即回到小包手裡,而到了Boss/未來——天父和真正的嚮導頭上。畢竟,無論如何這就是未來的帽子,她才是公園的嚮導。小包贏得了直面父親的資格,不過還沒這麼做。Boss命令她下山並離開公園,但她平靜地告訴他,她不是個遊客,然後拿起了帽子戴在了自己的頭上,此刻無言。識別出小包持有完整的兩根羽毛後,Boss將她的身份認定為“臨時公園嚮導”。這個識別過程是否是程序設置無關緊要,因為神話中的因果關係都是象徵主義層面的,這一點在紅色羽毛自己回到小包身上的過程中得到了很好體現。表面上她與此毫不相關,純屬巧合,不過換個角度來看,她和一切都有關係,這種迴歸是命中註定的。小包,藪貓,以及順從於小包的魔術師將四神迴歸原位,切斷了湧入世間的邪惡洪流。此時,調和即將完成。(這裡值得分析的還有,Boss望向小包時眼中映出了未來的身影,這既象徵著未來存在於Boss之中注視著小包,又象徵著此時小包和未來即將合一,都說明了Boss/未來一體的身份和調和的主題——譯著)

這裡還要說明的是,誘捕黑天藍怪的行動不符合“魔法飛行”(Magic Flight)主題的標準,不過這個主題既不必要也不重要,所以無傷大雅。魔法飛行是指神力(the powers)追捕偷取了恩賜的英雄,而現在的情況是小包自己飛入它體內去取得恩賜,與之恰恰相反。一個猜想,僅僅是猜想,要說黑天藍怪象徵著什麼的話,就是天父可怖的食人魔(Ogre)形象,它唯一的用途就是使小包完成調和。這不是個必需的想法,但確實是實用的,因為這能加強下面的結論,同時給調和增加了另一層深度。

我們說調和還未完全完成是因為,儘管我們沒有明確看到小包是否還坐在乘客段,劇情已對此有所暗示,而且能看到的是Boss還在駕駛加帕裡巴士。在逃離黑天藍怪時,小包和boss一起坐在車頭裡,算是地位上的提高,但那時藪貓也坐在前面。如果調和真正完成了的話,她此時應當坐在駕駛席上而不僅僅在車頭裡。另外還要提醒一下,小包此時還是“臨時”嚮導。

坎貝爾說,完整的調和需要“放棄自我(ego)依戀(attachment)”。小包還沒證明這一點,所以她還有一件事要做:直面她最大的恐懼,同時以此證明勇氣與自我犧牲的最高美德。這一行為展示了,正是美德的指引,介導了小包身上積極與消極屬性的聯姻——兩根羽毛的結合。小包出發時懷著查明她自己是什麼動物的願望,而關於何以為人,其至善之義,就是她此時獲得的恩賜,也是從她與紅色羽毛分離以來,內心對人性探尋的終點。即便她的外在行為變換過不同目的,它們在這一層面都是一樣的。這裡運用的哲學原理是西式的解讀。如果說這一系列事件屬於某種無關乎道德原則的東方思想,會令人非常驚訝。

她完成與未來調和的過程不能缺少她的神化(apotheosis)。為什麼小包需要成為一個完人,犧牲自己,來變成公園嚮導?且讓救世主本人說明:“我是好牧人,好牧人為羊舍命。若是僱工,不是牧人,羊也不是他自己的,他看見狼來,就撇下羊逃走。”——約翰福音 10:11。你可以用嚮導,朋友,遊客,天藍怪替換裡面的詞。被天藍怪吞噬,小包死去,而後,重生。從此刻開始,帽子就只是個帽子了。在沙灘上她發現了Boss/未來,變成了一片說話的鏡片,於是把他戴在手腕上。這就是字面上的與天父合一了。

拒絕歸來,外界救援 Refusal of the Return, Rescue From Without

隨著她的重生和調和,重新審視小包我們發現她已經居住於名為遊樂園的天國——也就是圓相的末尾,小包在加帕裡公園穿行完成的一個不太閉合的圓圈。她開啟通向這裡的道路,不止為了自己,也為了所有她遇到的朋友們。所有親如手足的靈魂(Kindred spirits)從世界各地齊聚於此。所有浣熊之前造成的誤解都被輕易消除,小包也得知了自己出生時神祕的景象。雖然沒有尋求這個答案,浣熊直接告訴了她。

動物迷思 - 第5張

一個月過去了,朋友們還在歡慶玩耍,就像大戰剛剛結束一樣。坎貝爾把這種心靈的放鬆,靈魂和身體的犒賞,描述為“牛奶永不腐壞的天堂”。哪個頭腦正常的人會願意離開加帕裡公園?然而小包手持能夠為朋友們重建隕落世界的萬能藥(elixir)——或者說就是她本人——其作用必須在她離開加帕裡公園後才能生效,此時她的工作才算完成。不過船已經被毀,外面的世界還是等等吧,小包找了這樣的藉口。雖然她其實還是想要出海去尋找人類。因此藪貓和其他朋友們必須把她從這種極樂之境解救(Rescue)出來。

𦗒狐(耳廓狐)悄悄告訴藪貓支開小包好讓她們趁她不注意把加帕裡巴士推過來。在摩天輪上發生了調和的後續,小包發現了未來和人類其實還有可能在什麼地方活著,而未來是她的母親。稱其為調和的後續是因為,得到這條信息時,她已通過與羽毛迴歸一樣深奧的方式與未來化為同一。坎貝爾:“理解神話與象徵的關鍵在於:兩個王國【神界與人界】實為一體。神之國度就是我們已知世界被遺忘的那一面。”

乘坐摩天輪同時讓小包把加帕裡公園的尺寸納入眼底,這可以視為一種被動的解救。藪貓無意間的邀請讓小包認識到了加帕裡公園的狹小和外在廣闊世界的可能性。從摩天輪下來後,劇情揭曉朋友們原來把加帕裡巴士改造成了一艘船,這給了小包主動能力去離開這座小島。

兩個世界的主人,跨越歸來的閾限,生活的自由 Master of Two Worlds, Crossing Of The Return Threshold, and Freedom To Live

在《動》中,人類世界和動物世界也與積極和消極屬性這兩個世界有關。小包不用證明她掌握人類世界,或者傳授給她們這一點,因為一直以來她都是這麼做的(展現自己人類的特性——譯註)。不過為了平息朋友們的擔心,她反而爬上了樹,展示她已經從她們身上學到了積極屬性。一切就像在從稀樹草原通往叢林通道時的重演,小包在迴歸閾限前遲疑了一下,之後便堅定了自己,奔跑向前。這一次她是為愛遲疑,而非恐懼畏縮。帽子留在了藪貓手裡,因為就像我們之前說的,現在它就只是個帽子而已。小包現在就是嚮導,身負未來(Future),並且親自掌控方向盤。如今她可以自由生活,而無需畏懼如坎貝爾所言“下一刻發生變化,毀了這永恆”。

當然,她現在是個嚮導,就像我們說過的,嚮導要有追隨者。這正是藪貓和其他幾個朋友們現在的身份:她的門徒。在最後,完整形態的加帕裡巴士上,嚮導只負責指引方向,而追隨者們用自己的力量一同前往。

終曲與調和的回顧 Coda and The Atonement Revisited

人心如亂麻。我和我的考據班同夥們因為類似轟炸機的輪廓或人類未知的現狀這種事情而心煩意亂,使人好奇這些讓我們神經兮兮的東西是否真的預示著表面之下醞釀著什麼。百思而不得其解,我們快把自己逼瘋了。如果讀一本別人已經詮釋分析過的書,即使不知道他們內容,也能知道讀完會有所收穫。而《動物朋友》呢?一片混沌。到底講了什麼?

本篇是在試圖為我自己梳理清楚。如今我心情平靜了,狂轉的大腦重歸智商溶解的狀態。現在對我而言《動物朋友》中最重要的事情:北狐叫銀狐名字時在最後一個音節重音,聽起來就像銀狐是北狐的姐姐。

我知道一定還有許多祕密埋藏在《動》中,如果你有意尋找,希望這篇文章能幫助你有所收穫。一個好的理論應該闡明並簡化各種元素,而不是使其複雜難懂。好的理論應該能夠做出預測,展示出自洽性並有證據支持。如果在本篇發現了不符合上述標準的地方,這很有可能,不過我已經儘量做到最好了。

臨近文章結尾,主要問題似乎都最終解決了,然而我發現仍然存在著一個小麻煩。這個細節小到讓我不禁以單純技術原因忽略了它。我承認前文把它藏起來是為了在這裡展示,不過我也留下了線索。我們已經確定調和應當發生在世界的肚臍,天父的住所,但當調和完成時他們已經不在砂之星火山口了。你可能會像我之前一樣不以為意,因為他們是在正確的地方受封的。即便如此,我們還是把視角轉向那一幕以及一組並肩出現的奇特畫面:隨著黑天藍怪被打敗,角色們在沙灘徘徊,此時有多個鏡頭,本應能在其中看到太陽,然而一個也沒有。

當小包發現Boss躺在沙子上,她和藪貓跪在清晨之中,而太陽耀眼地懸於頭頂。這是真正的砂,真正的星,真正的水——生命的起源。這裡才是真正的世界的肚臍。緊接著鏡頭切換,似乎是毫無來由地,轉到了那座通向叢林的橋上喘著氣的土狼身上,此時她重生為了普通的動物。我們突然領悟了這個關於會說話的動物的粗糙寓言從頭到尾在講些什麼:我們世界相生的玄妙,從海洋挺進與回退,吸入與呼出。

動物迷思 - 第6張
全文結束


補充一點自己的看法

首先,很多人覺得這篇分析“過度解讀”,其實要清楚的一點是,我們是在用古典神話解讀現代作品,而不是用作品詮釋神話。為什麼好萊塢推崇英雄之路?因為神話正是人內心心理原型的體現。好的作品可以用各種形式表現,但要有完整的故事結構,其中暗含的神話隱喻會自動被人的潛意識理解,觸動我們的心絃,轉化為我們觀看時的各種情緒反應。

因此從這一點入手分析動物朋友,會發現它的故事結構非常完整,且隱喻的表現形式巧妙自洽,這自然就能最大程度調動觀眾情緒。其實動物朋友之所以格外適合用神話學分析,是因為它的題材本身就很有神話氣質。由於本身的動物習性,不同的朋友可以純粹地象徵某種特質,而“朋友化”更是具有賦予神性的含義。

另外很多對動物朋友的評價是“迴歸初心”,這裡有兩層含義,一是指觀眾在觀看時有種最初的感動,這就是上面所說的好的故事效果。另一層是指這部動畫本身。何為動畫的初心?確切的說,何為日式動畫的初心?這一點要回顧當年手冢治虫創立有限動畫的原因。思考一下,日本動畫的特點在於,每季度都有數量繁多,題材各異的動畫搬上屏幕,我們能在其中駕駛巨大機器人,在異世界冒險,做一名在不同星球穿梭的賞金獵人,這換成其他視覺媒介是不可能的。結合駝鹿監督所說的受新海誠啟發,想一個人做動畫的願望,我們能發現,“用較低的成本來講無限可能的故事”才是日本動畫的精神內核,也是我們喜愛它的原因。動物朋友把低成本和故事性這兩方面都體現的淋漓盡致(雖然前者並不是在表揚它),所以更貼近日本動畫的本源。

作品當然會挑選觀眾,但不是看誰能把其中的意圖結構分析清楚,而是考驗一種基本的審美素養,如上文所說是潛移默化的感染觀眾的情緒。就像格列佛遊記外表看起來像是給孩子看的幻想小說,很多人不能清楚理解它的偉大意義,但不妨礙欣賞享受閱讀它的過程。

動畫信息

獸娘動物園
中文名:獸娘動物園
原 名:けものフレンズ
又 名:動物好友 / 萌獸之友 / 動物朋友 / Kemono Friends
首 播:2017-01-10(日本)
IMDb:tt6562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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