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標傲世偕誰隱

買了新耳機，想再聽聽潤潤霸氣溫油的嗓音，點開B站，發現《反叛的魯路修》已經下架了。

怎麼能這樣！這麼一部全年齡向的番劇，溫馨純情，專門給中學生看的，刪誰也不該刪它啊，搜索了一下，去年下架的，當時還對於下架的原因有各種推測，花了錢承包的還有各種怨言，現在也沒人在意了。十多年前看過，唏噓之餘，還殘念畫風崩壞，機戰囉嗦，彈幕幼稚，披薩氾濫，那時是不知道，能夠拜謁魯殿大人的年頭，就叫做幸福。

於是過來寫個評論，在廢土上作一個網盤的指路牌，這裡曾經有過一部番劇，是很多二次元梗的發源地，只能網盤見了。那位比誰都強大，又比誰都孤獨的少年，你會到處聽說他的名字，但不花一番搜索，就看不到他的身影。檀木遮屏“All Hail Lelouch” 的盛況，只能存在記憶中了。我們以為一成不變的世界，其實不是一成不變的，這篇評論，也保不定哪天就消失了。凜冬已至，一切脆弱如雪花。

憑著記憶寫評論還是第一次。回憶中細節淡去了，骨架卻更加清晰。印象最深的，是11區的設定非常嚴謹。在布里塔尼亞帝國轄下的淪陷的11區，上有表面歸順侵略者的門閥京都六家，中有故國遺部“日本解放陣線”和“武士之血”，下有在新宿、琦玉活動的雜魚組織。布里塔尼亞的叛亂勢力已經備齊了軀幹和四肢，一旦野心家ZERO橫空出世，頭腦擔當，帝國的終結者就此誕生。文學也好，影視也好，很少有如此著重描寫派系鬥爭的。如果要魯路修深入愚昧的eleven群眾，躬身親為啟蒙運動，他的傲骨恐怕會消磨殆盡吧。世人都愛魯路修，我獨愛為他鋪設的修羅道。

魯路修的個人成長史，就是黑之騎士團壯大的過程，由下而上收服各個陣營，然後攻略各個國際勢力。夏莉、洛洛、妮娜、扇……等配角的苦痛掙扎，也因循各自的陣營展開。這點上就比金庸高不知道到哪裡去了。金庸也是很有政治頭腦的，韋小寶的後宮都是當時不同派系的代表。問題是，這些派系只是主角談情說愛、升級打怪的背景。而魯路修與敵我雙方各派的關係，交織成了整個悲劇的主旋律。他一手創建了黑之騎士團，卻被他們出賣，差點被亂槍打死。他真心想和帝國親日派的尤菲合作，卻陰差陽錯殺了她，斷送了日本和平自治的最好機會。他憎惡帝國皇帝，最終卻當了皇帝，屠戮之罪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一部插科打諢的娛樂作品，卻要還原暗黑的政治生態圈，讓人感嘆何等筆力，又何等良心。

十多年了，對於人物的褒貶，也能夠更明確了。無論魯路修頭腦多麼聰明，目標如何純良，他仰仗暴力與欺騙的道路，可以明確的定論——大錯特錯了，朱雀說的“過程不正確，結果無意義”， 才是社會變革的金律。毒樹結毒果是政治常識。激進的法國革命，血雨腥風，妄圖破壞一切再重建一切，結果就是戰禍綿延。反過來，保守的美國革命，沿襲了大英的傳統秩序，才能帶來民生復甦。原則是共識的基礎，過程是原則的體現。回看男一男二，被命運作弄幾次之後，在無恥背信的程度上，真可謂不分仲伯，一時瑜亮。體制外的魯魯殺戮成性，體制內的朱雀三家姓奴（呃，其實是一家門）。什麼正義使者，什麼蒼生福祉，不過是中了“改變世界”的geass，到頭來以生命為祭。

然而，再多的錯，都和太陽黑子一樣，淹沒在魯路修個人魅力的光芒之中了，作為與高達、EVA鼎足而三的蘿蔔大片，《反叛的魯路修》獨闢蹊徑，塑造的不是個人奮鬥的英雄，也不是隻想逃避的廢宅，而是一位“王者”，這點非常成功。魯路修的領導力很強大，既有個人謀略高超的原因，也有皇室教養優越的加成，前者體現在他為黑之騎士團的定位，“正義使者“——強者的反叛者，弱者的庇護人，一舉就拉攏了民心；後者體現在他做事恪守Noble Obligation（貴族義務），經常孤膽犯險，因為“王不行動，部下怎會跟從”。同時，他也表現出本質上的良善，會珍惜“娜娜莉的微笑”，明白人總有力所不能及，會感恩夥伴們無私的幫助。在他沒有超能力的時候，一樣藐視統治者的蠻橫，誓言要推翻獨裁，一樣同情被欺凌的無辜弱小，哪怕只能溫言相慰。他的能力是超人的，但他的天性如同一面鏡子，折射出觀眾你我的初心，喜歡上他就和喜歡自己一樣，毫不費力。

網上的討論一直在持續，這樣的一個魯路修，最後是死了，還是以不死之身隱居在哪裡。魔王當然有魔法的，透過熒屏的那種。觀眾的念念不忘，必有迴響。最新的消息，復活已是指日可待的。這樣的反叛者，能夠全面刪除嗎？當線上的魯魯下架之日，必是心中的魯魯覺醒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