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年 親愛的上杉達也

一年就這麼在分秒這些難以計量的單位裡分崩瓦解了，除了年歲的增長以及一點點下沉的心情，一整年留給我的還剩下什麼？舊的心事遲遲沒有散去，新的心事又層層疊疊地生長起來，不是扼住命運的喉嚨，清醒過來，到底還是命運扼住了我的咽喉，動彈不得。

親愛的上杉達也，一年不見，你過得還好麼？

我這邊一點兒都不好，我從一座城市到了另一座城市，從另一座城市又流落到新的城市，沒有了什麼逸趣，我終究連過客都不是；我從喜歡這個人，到喜歡上另一個人，對著不可挽回的事物徒然挽留，想把自己寫成一首西西弗斯的史詩。

想念得不到解決的時候，悲傷得就是金字塔的崩塌：看著不朽的可能葬送，輝煌的隕落，都是空虛，都是捕風。

親愛的上杉達也，你是不是也是這樣，離開了自己的城，有沒有像所有的年輕人一樣，看過了東京，跑過了大班，從四國直上北海道，在櫻花飄落的時候莫名地惆悵，一份不疼不癢的工作，下班之後要被家庭生活不和諧的社長拉著去喝酒，不知所終。

在夏天具有衝擊力的日光下，報刊亭裡關於甲子園的報道，那一刻，是不是還能狠狠地戳痛你的心房。

入職以來的這段的日子裡我都寫不出來什麼漂亮的句子，靈魂可能就此僵硬起來了也說不好，一眼看不到的未來裡，連方向都沒有。最近在讀《奧登詩選》，喜歡得不行，帶著快感的疼，聽到迷人的聲音，看到迷人的文字，就像是死過了一次一樣。

究竟是來得及還是來不及，那些感覺越來越遙遠的夢想，內心裡還有漂泊的渴望，現在的我卻更希望能在一個人身上安定下來，覺得陪伴才是最好的相愛。你跟小南一起生活的這麼多年裡，沒有了青春的荷爾蒙，維繫著你們的是什麼呢？愛這個答案太過籠統，能不能詳細地說一點。這個答案我在自己的父母身上看不到，周圍好像也看不到。

親愛的上杉達也，也許你已經留意到我言談中的疲憊、不用心以及抱怨，但這確實是這一年我僅能夠呈現給你的樣子。到了這樣的年紀裡我們都已經充分了解了人的複雜性，我不願意強打起精神給你演出另一個自己，我也沒有辦法更多告訴你自己現在究竟是什麼樣，也許比你能看到得要好，也有可能比看起來得更糟。

但是隻能這樣。
明年見，祝一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