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後隨筆

在《混沌武士》裡，有一段情節給我留下深刻的映像：“在這個和平的時代，你這麼努力練殺人的劍道做什麼呢？”

昨天晚上我看了看羅大佑最新的現場錄像，《當年離家的年輕人》，赫然發現有個人很眼熟。再三確認後，我認出了那個手拿金色PRS的人是誰：那個自稱“小Bee”的吉他手，輔大體育系學生，當年輔大搖研社最引人關注的社內明星。

講起我跟他的緣分，那也是十幾年前的事了。當時在輔大讀大學時，除了讀書外我就是泡搖研社。本來想跟民謠社學吉他，然後去搖研社搞樂隊，很可惜，兩個都沒搞成。但也因此認識了當時人稱輔大吉他扛霸子（頂樑柱）的小Bee。當然，與其說認識，不如說是景仰：因為他跟我們完全不是一個級別。

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個子小小的他，看起來很像山地人（現在回想起他的口音，的確是有那麼點回事），手拿著John Petrucci的老款簽名琴（老實說，我覺得那把琴很醜，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愛）。他很大方，讓我玩過他的琴（有些人很忌諱，因為琴對琴手來說就像武士刀對武士那樣），而且他曾說過，自己本來想學薩克斯，後來覺得薩克斯太貴了改學吉他；沒想到後來才發現，電吉他比薩克斯風貴多了。聽說他一到搖研社，就演奏了炫技樂曲《野蜂飛舞》，把我們一幫門外漢嚇的直呼大師。然而他本人卻很謙遜，總是說自己不行不行；但事實上是，想找他組團玩，基本是不太可能的。事實上，在讀大學時，他就已經出去外面接活賺外快了。

後來我離開臺灣去北京後，聽說他跑到美國學音樂。學了兩年吧，回到臺灣樂器行當吉他老師，偶爾組個Fusion 樂隊去臺北的幾個Livehouse跑跑。河岸留言、The Wall、還有紅樓那些地方，都是臺灣樂手固定去的幾個地方；事實上，北京的那些爵士樂手，也是固定去那幾個Livehouse 或酒吧。

講到他，我就不得不提另外一個神人了：他是高雄來的，外號豆漿。當年他拿了一把Ibanez的副廠Steve Vai簽名琴，留著一頭長長的頭髮。當他彈琴時，既花又快，配上他在指板上飄逸的長髮，感覺就像懷素喝酒寫狂草那樣（另外一提，這人不喝酒）。他曾說自己換了三所大學，這次讀雖然輔大哲學系，但是一直處在被二一（一學期如果被當掉一半的課程，就直接掰掰）的邊緣。不彈吉他時，即便有一張“盛世美顏”（我們都稱呼他為美女），卻是一個喜歡講笑話，喜歡跟大家再一起玩的很溫和的人：即便他很少跟別人玩樂隊，但你跟他提及時，他基本都不太會拒絕，然後再用實力讓你知難而退。

爾後他當完兵後，就一直在臺灣混。沒有去美國學音樂，也不妨礙他在吉他行教琴，組樂隊去搞Fusion樂隊，然後也幫羅大佑伴奏過。不過我只看過照片，沒看過視頻。

有趣的是，跟動畫裡的無幻與仁相反，小Bee人雖然個頭不高，可是很壯（畢竟是體育系）的。然而他性格相當內斂，與所有人都保持一定的距離：而且他眼睛很大，五官很深，黝黑的皮膚讓人一看就知道他跟少數民族脫離不了關係。同時他的吉他演奏是很學院派的，每個音符，每個節奏，都是非常考究的。而豆漿人高且瘦長，一頭飄逸的長髮配上頗為陰柔的面孔，似乎配得上“美男子”這個稱號：但事實上他的吉他路數比較野，彈的又花又快，似乎沒受過太多正統音樂訓練。於是當我回想起這兩人時，總會覺得他們是仁和無幻的對調版：琉球武士演奏正統正規的風格，飄逸的美男演奏狂野的樂句。

這兩人是當年輔大搖研社的關注點，當時我只是知道他們很強，但沒想到他們機然會強到都去幫羅大佑伴奏。當然，現在的我，反而不會羨慕或嫉妒這種事，更多地是感嘆。

年輕時，我覺得要搞好音樂，先把樂器學好是關鍵。於是他們兩位就是我崇拜跟學習的對象。這麼多年過去了，雖然我依舊沒搞出什麼音樂，但當我回頭看這兩位時，才發現自己與他們對音樂的理解有所不同：他們是演奏者，一心想把手裡的樂器發揮至極致。小Bee 從Petrucci的簽名琴換到Fender，然後換到現在的PRS，而豆漿則是Ibanez 換到Fender（他說他模仿小Bee），然後再換到一把我也不知道廠牌的琴，琴是越換越好，彈是越來越精深，但玩的音樂卻越來越過時。

記得也就幾年前吧，江湖上流傳一個謠言，說曾經有人問過Eric Clapton，說現在吉他市場萎縮，越來越多孩子不玩吉他了，他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當時Eric Clapton也不知道怎麼回答。本來很多人學樂器，玩音樂的目的是為了追求精神的獨立性，是為自己去演奏。然而演變到後來，為了生存下去，很多人開始選擇折衷過日子。當仁開始懷疑劍道的存在性時，他同時也在懷疑自己下了這麼多功夫，到底為了什麼？他否定了服務大名的老師，是因為他追求的是精神上的獨立性：但如果想要用一技之長去生存，那隻能妥協，只能委身於權貴人士。

或許很多人認為像樂手這種職業是很自由的，除了琴行教小孩外可以隨處演出，甚至想換琴行上班都可以，跟個流浪武士一樣。但事實是：即便你是收入最高的，知名度最響亮的樂手，他面臨的不光是行業內的競爭：嘻哈採樣可以有樂器也可以不用，電子音樂甚至可以完全屏棄樂器。那些埋頭苦練，把技術磨練到無人能及的劍士們，在一個他們將漸漸被淘汰的時代，一個只能幫老頭（雖然我還算喜歡羅大佑）演奏後多賺點出場費的情況，他們在面對將來新的音樂、新的環境時，又會面臨什麼樣的道路呢？

故事再長，終有結束的時刻。人生呢，那就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