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面千人

除了千尋和白龍，無臉男也是這部電影裡面的人氣角色吧。在這次跨越十多年的重溫中，我嘗試多點關注這個沒有幾句臺詞的人物。這一次看完後，我對無臉男這個人物的理解是：他之所以無臉，沒有確切的五官與身形，是因為他是所有人和妖怪共有的某一面。與“千人千面”相比，他是無面卻道出千人。

對電影裡的世界來說，無論是人類的世界、還是妖怪神明的世界，大背景都是“物慾橫流”。人類因為貪吃變成了豬，而妖怪也同樣會為金子貪婪發狂乃至被吃掉。“索取”的行為是如此明目張膽、奪人耳目，非常輕易地令人嗤之以鼻；相反的，待人接物謹慎而禮貌的千尋是這個世界裡“小清新”的存在，不貪婪不墮落、抗拒誘惑堅定自我，並且作為故事主角，彙集眾人喜愛也就理所當然了。

想起學生時代聽過這樣一句話：把一件事記作A，無論你要A還是-A，你都是關注著A這件事。對於這個電影，大部分人談論的A，往往就是指“貪婪”這件事。

然而，我們這個社會對“貪婪”的教誨與批判已經夠多了，我想多談談與之相對的另一面：慷慨。有貪婪的索取，就有慷慨的給予。無臉男，就是一個毫不吝嗇十足慷慨的角色。提及“慷慨”，人們通常都會聯想到非常正面的人物形象與形容詞彙，比如慷慨解囊捐款救災的良心企業家、樂善好施傾心盡力的小動物救助者。總之，從小我們接受的教育，尤其是漢文化、儒家文化的思想教育，都會教導“慷慨是一種美德”。但是，沒有人會提前跟你說：慷慨也有可能是種傷害，尤其是在感情的世界裡。

千尋是個幸運的孩子，在我們已知的故事中，她遇到的都是願意真心對她好的人（也有的是妖怪），都是感情慷慨的。白龍、鍋爐爺爺、小玲，在故事開頭和千尋只是一面之緣，就已經熱心對待並保護她；後來認識的巨嬰寶寶、錢婆婆，與千尋短短相處後被她的執著與愛感動，也是慷慨仗義。當然了，少不了無臉男。

無臉男第一次看到千尋

無奈，無臉男的真情過了頭，變成一個痴漢。說不好聽的，那就是覬覦小女孩芳心的怪蜀黍。在故事開頭那會兒，千尋和白龍混入妖怪群過橋的時候，即使千尋屏住呼吸了，無臉男也能看到千尋（頭跟著千尋走動而轉動）。從這一點可判斷，無臉男不是單純的妖怪，是不是人變來的倒沒有交待。接下去的第二次會面，是千尋在打掃過程中、倒水時看到了站在雨中的無臉男，然後千尋出於禮貌給無臉男留了門進湯屋。無臉男應該是在這時候對千尋的好感度蹭蹭上升吧，才會在後面幫千尋拿到好幾塊藥浴牌子，並執意要塞給千尋。

無臉男把幾塊藥浴牌遞給千尋

無臉男的人物情節在藥浴牌這裡鋪開了，藥浴牌是無臉男對千尋慷慨給予的第一樣東西。雖然後續情節證明了無臉男拿給千尋那麼多藥浴牌是有先見之明的，但是千尋認定只需要一塊就好，她的禮貌與果斷讓無臉男第一次感受到被拒絕的受傷。像前面說的，我們一直被教育要付出多於索取，同時也不斷被強調付出是有收穫的，這就會造成我們忽視了：付出不一定會被接受，再慷慨的付出也可能被拒絕。後來無臉男能徒手變金子，圈中了一群貪財成性的妖怪使勁往他身上貼，但是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危險之處：吃人。

這突然讓我想起了魯迅先生多年前寫的《狂人日記》，那算是眾人周知的不以血腥場面博人眼球、但是震人發聵的關於“吃人”的文化評論吧。

說回無臉男吃人的情節，他用金子誘惑了青蛙怪，然後吞下它。其實關於無臉男吞下青蛙怪，我目前還是沒能找到一個好的理解。

（先提交保存，吃飯後再繼續）

（哈哈，沒想到離開這會兒就有豆友評論。這位豆友認為無臉男吞青蛙怪，是為了說話，之所以要說話是因為貪婪和孤獨感。這確實是我原本沒想到的。不過，我還是按照原有的理解繼續吧。）

變成龐然大物的無臉男（突然有了坤式髮型？？？）

無臉男被千尋拒絕後隱身離開了，留下藥浴牌掉一地，而後來他再接觸千尋的時候，已經是個吞食了各種食物的龐然大物了。他再一次向千尋伸出手，這次是滿手的金子，雖然他對千尋說：“我不給別人，只給你”，但是他真的是對千尋那麼好嗎？（後來證實金子其實是用魔法偽裝的土塊。OK，不排除他專門把真的金子留給千尋。）或者應該認為，這是他以為對千尋示好的一種表達，可是沒想到千尋就是不同於凡人俗妖的一股清流呀哈哈。這時候回頭看無臉男吞青蛙怪，應該就是為了說話所以借一個妖怪的身體。但是，吞下青蛙怪的無臉男，其實是變成了巨大化的青蛙怪，擁有青蛙的身形，也擁有了一隻妖怪的貪婪慾望。這時候他已經迷失了自我，迷失在無窮的食物、無盡的眾人矚目的虛榮之中，然而更加無法拉近與千尋之間的距離。

呵，彷彿無比自戀但卻沒有自我的恐怖戀人啊，以為自己對另一半極盡忠誠、崇拜和愛，到頭來最多就是感動了自己。一人如此，千人如此。

無臉男陪同千尋拜訪錢婆婆

由於吃下了千尋給的苦丸子，無臉男把之前吞下去的妖怪和汙穢都吐出來了，又變回之前的模樣。他陪同千尋搭火車前往錢婆婆的住處，一路上無需言語，只有靜靜的陪伴。這一幕無臉男與千尋一起和路燈（其實是錢婆婆的代言管家）互相點頭致意，可以看出，無臉男其實本質也是單純的，另外錢婆婆也是一個平易親切的人物。這令人想起“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雖然有些肉麻和齣戲，但是許多事情就是不通過語言才能表達出來的。

後來無臉男給錢婆婆幫忙織毛衣真的好居家哈哈。有人說最後無臉男留在錢婆婆那兒做幫手，算是“只能陪千尋到這了”。可是，如果他就是為了陪千尋的話，那到達目的地的時候他直接離開不就好了嗎，為什麼還會留下來呢？個人認為，這也是無臉男自己的成長之路——從前他倍感孤獨寂寞，曾經也迷失在慾望泥潭裡，然後經歷了覺醒，和千尋一樣在歷經該有的情節後搭上列車到達遠方，找到了自己的歸宿。即使最後的歸宿不是愛情，不是非得找到所謂的另一半，他也能擁有自己的一個生存目標（也許跟錢婆婆學魔法也不錯呢）。

無臉男的歸宿

許多人都說看到無臉男就感到心酸，可能他就是人們的內心寫照。都市裡的人生活有時真的很難，戴著面具活著，卻活成一個高不成低不就的透明人。近半年也有感觸，如今生活在都市的現代人謹言慎行，加上全球化網絡化的影響，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被曝光在公眾面前任輿論宰割。因此，到處都讓人要安靜，不敢大呼小叫，也就難以找到情感傾瀉的出口，最後憋成內傷。

送給自己吧，縱使沒有得到世界的溫柔對待，也要堅定自我向前走、不要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