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批判戰爭，但我歌頌和平

宮崎駿 《哈爾的移動城堡》

在近現代很長的時間裡，日本一直處於戰爭中。

對內，他們通過戰爭實現了很多有歷史意義的變革，從積極層面講，戰爭帶來的變革，使得日本社會越來越安定、人民越來越“各得其所、各安其分”。

對外，隨著各國主權意識越來越強，他們萌發了這樣的“危險意識”：倘若各國都擁有絕對的主權，整個世界就會處於一種無政府狀態之中，必定紛爭不斷。因而，日本必須為建立一種等級制度而鬥爭，因為只有它懂得“各安其分”的必要性。

19、20世紀的軍國主義者，帶著這樣的觀念，他們認為戰爭是正義的。並且，因為長期的等級觀念，普通民眾亦能夠理解和接受這樣的“正義”。

然而，不管出於何種正義，戰爭所帶來的苦難，總是落在民眾的身上。

出於對受難者的同情與關懷，在日本近現代的文藝創作中，有很多的文學或電影作品，均在表達反戰思想。

他們批判戰爭是邪惡的，但並不批判人心。面對邪惡，他們覺得束手無策，唯有呼籲每個人找到自己最初的心、重新去愛人，以求用愛來結束戰爭。

由宮崎駿所導演的《哈爾的移動城堡》，就產生於這種對和平的呼籲、與對自我的追尋中。

宮崎駿，是日本、乃至世界首屈一指的動畫家。

1922年，法國影評家埃利·福爾曾預言：“終有一天，動畫片會具有縱深感，造型高超，色彩有層次……會有德拉克洛瓦的心靈、魯本斯的魅力、戈雅的激情、米開朗基羅的活力。一種視覺交響樂，較之最偉大的音樂家創作的有聲交響樂，更為令人激動。”

在接近一個世紀後的今天，世界動畫界最接近埃利·福爾所預言的，就是宮崎駿了。

迄今為止，宮崎駿已經在他的動畫世界中奮鬥了半個多世紀。《起風了》、《幽靈公主》、《天空之城》、《龍貓》、《千與千尋》等，均是大眾耳熟能詳的作品。

《哈爾的移動城堡》這部影片，以戰爭前夜為背景：描述住在小鎮的蘇菲，在父親去世後，守護著父親生前的帽子店，而漸漸成了製作帽子的專家。在某日去看望妹妹的途中，蘇菲結識了魔法師哈爾，體驗了一次空中漫步、與怦然心動。但她卻因這段結識得罪了荒地魔女——這位與惡魔交換靈魂的女巫，為了引起哈爾的注意，把蘇菲從18歲的少女變成了90歲的老太婆。由此，蘇菲驚恐地逃離小鎮，在稻草人菜頭的幫助下，找到了哈爾的的城堡。

無獨有偶，蘇菲離開小鎮後所遇到的人，幾乎都在不同情形下被施了魔咒，並且無法告訴他人。在共同經歷了一場戰爭之後，蘇菲用堅定的愛，解開了自己、哈爾、火之惡魔卡西法、稻草人菜頭身上的魔咒，使大家重獲自由之身心：

結下生死契約的霍爾和卡西法並沒有互相吞噬，經由蘇菲的愛，他們都獲得了重生；

稻草人菜頭結識蘇菲後，生髮了愛意，在死亡之際也得到了愛意，順利解除了魔咒。他原是鄰國王子，並承諾將回去停止戰爭；

荒地魔女不再執迷於哈爾年輕的心臟、不再執著於自我，她懂得了成全別人，並告誡後輩的蘇菲，要好好珍惜；

……

這種種圓滿，更是在最後影響了王室的態度——偏執於戰爭和霸權，是多麼愚蠢的事情啊。

貫穿整部作品，受到詛咒而變成老太婆的蘇菲，會在某些時刻下短暫地迴歸年輕。鏡頭的切換看似毫無章法，但其實蘇菲迴歸年輕，均是在她心無雜念之際。

在最放鬆的時候、在信念最堅定的時候、在恍若隔世的時候，她都曾從魔咒中解脫出來。

影片的後半段，蘇菲帶著強大的勇氣與信念，在守護哈爾和其他人，至此，她完全地迴歸了年輕，再也不受困於魔咒之中。

城堡雖不是生命體，卻無可厚非，也是電影的吸精之物。影片前後出現了兩個不同的城堡，並且還在最初與最後做了呼應，這讓觀影者有了更多延伸和遐想的空間。

影片的最初——

哈爾的城堡從一片灰暗的迷霧中走來，步履蹣跚。無數轟炸機在它頭頂的天空中盤旋。這個時候的哈爾，雖然知道自己什麼不該做，也在嘗試阻止戰爭，但他心裡很害怕，害怕荒地魔女奪走他的心臟、害怕莎莉曼夫人奪走他的魔法。他一邊變成惡魔的形象出去與戰鬥機周旋，一邊又擔心自己持續在惡魔的形象裡太久會被吞噬。城堡有很多個出口，哈爾有很多個名字，多到足以能讓他過自由的生活。他看似自由，但自由卻囚禁了他……

影片的最後——

舊城堡已在戰爭中消磨殆盡。重生的卡西法為大家建了新的城堡，失去了魔法的女巫婆婆在城堡的陽臺上晒太陽，小男孩馬魯克和老狗因因在院子裡嬉戲，霍爾和蘇菲在更高處的長廊上擁抱、眺望遠方。新城堡帶著大家，向更遠的地方飛去，天空明淨、再無戰火。城堡裡的每個人都經歷了一場救贖，跨過沉淪，所向新生，光明繾綣……

鏡頭後的語言千千萬萬，這樣的對仗和呼應，大概是創作者所能做的，最大聲的呼喚了罷。在一場廣遠的喧囂與寧靜交替後，眼之所及的，已然到達千里之外。

愛是人類永恆不息的追求，它能破解魔咒、能戰勝黑暗、能撫慰人心。電影《哈爾的移動城堡》以動畫的方式，叩問了人類的內心、呼喚了自由與和平、傳播了信念與勇氣。倘若你對生活仍有不知所措之處，看看這個電影吧，權當是看一個故事，它自有力量！

就像宮崎駿在回顧創作生涯時所說的：“我想告訴孩子們，這個世界值得我們活下去。我一直是這麼想的。”

這個世界值得我們活下去。為了這份祝願，宮崎駿投入在童話片的製作中，長達半個多世紀。在這些作品裡，我們看到的，從來都只有讚美和憧憬。他相信愛的古老魔力，並用它為世界唱響了一首溫柔而堅毅的頌歌。

即便，唱歌的人終會老去，但歌聲將永遠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