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宅急便》裡，剛滿13歲的琪琪風風火火地跑去對媽媽講，今晚，我要出發，去尋找屬於我自己的城市了－－每個魔女都要在這一天騎著掃帚，飛翔在城市的上空，在歆享自由的同時宣告著獨立，一臉的自豪與歡愉。腳底板下星星點點的光，Bing的一聲，點燃了少女心裡的夢想。
臨走前，琪琪媽媽眼裡含著淚。琪琪渾然不覺，只是瞅著身上醜巴巴的黑裙子：又寬又腫，遮住了腰身。她嘟噥了一下小嘴，媽媽看見了，叮嚀到，重要的是你的心哦。琪琪眨巴著眼睛：“嗯，我會小心修養我的心。”單純可愛的樣子，讓我想起那個曾經，住在象牙塔裡的自己，她總是傻呵呵地以為，全世界的道理都可以在書頁間來去。
直到琪琪飛到了一座陌生的城市，看見櫥窗裡掛著時髦的衣服，迎面走來幾個摩登少女，身上閃著刺目的亮光。琪琪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縮縮腿，恨不得鑽進地底下。想來我剛到瑞典，看到身邊一個個金髮碧眼身材高挑的美女，戴著精緻的妝容。再看看自己，十足一副高中生打扮。我想依樣畫葫蘆，可惜毛筆都還沒拿穩。學化妝吧，不是粉撲沒打勻，就是眼線筆暈開了。可是得繼續啊，管人家歐美人先天好起點高呢，我像小烏龜一樣慢慢爬，追不上兔子但總能到終點吧。我吭哧吭哧地一邊學著化妝，一邊還要學著做飯，顧上功課，就恨不得伸出三頭六臂來。
就像每一個初來乍到的年輕人一樣，琪琪出門在外也是處處碰壁。好不容易找到落腳的地方，卻又生了病。一個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連邊上的小貓看了都要偷偷抹眼淚。藉著一把飛天掃把，她當上了快遞。整日風裡來雨裡去，一顆未經世事的赤子之心，在現實的打磨下反而愈發剔亮。
童話和現實的界限，好像也愈發不明晰了。
半年前，那個獨自一人在外度過的聖誕假期，我坐在學生宿舍裡，和媽媽視頻。眼淚卻止不住地流。半年來我和她的交流，與高中時相比要簡單得多。“學校功課跟得上嗎，一切都好嗎。”“慢慢習慣了，都好，都好。”20歲的我又想要急急地揮動小手，證明自己可以獨立生活。直到四個月後，心理防線崩塌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其實是有多麼希望她能看見我點點滴滴的進步與改變，希望她能夠在我需要的時候輕輕地拍打我的肩——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這條無人的山路上，四周圍一片寂靜。
電影取景地在瑞典最東部的一座島嶼——哥特蘭島上。終年溼潤的海洋性氣候更給了這座島嶼遺世獨立的氣息。影片中的人，不論是烘焙坊的阿姨，給孫女烤餅的老婆婆，還是暗戀琪琪的男孩子，笑起來都有一種乾淨而明媚的純粹，和這一年，瑞典人留給我的印象所差無幾。懷了一腔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的理想，卻只有在和現實交鋒的一剎那，火光四射。所幸的是，在這樣不諳世事的年紀，跌跌撞撞地踏入了一片與世無爭的世外桃源，也算得上一大幸事呢。
2016年6月17日 記於瑞典隆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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