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味與少年氣——彆扭的新海誠

看《天氣之子》之前登了一趟豆瓣，發現新海誠很多片子沒標，補標的同時也略略回憶了過去那些片子。新海誠的動畫中，我最喜歡的是《秒速五釐米》，基本每年夏天都會看一遍。秒五給我一種安心感，這種安心感來自於它的主題——和解。秒五的劇情高潮處絕不在列車交織而過時，而在貴樹微笑後的轉身。過往的執著以及因執著而疲憊的身心終於得以解放，貴樹實現了與自己的和解。破我執後重獲的安心感，我需要這種感覺，所以我喜歡秒五。

其實有時候想想，從另一種角度來看，和解意味著妥協。當一個人不再執著時，意味著他逃避了那個他曾無比執著的事物。所以我說，秒五是成年人的動畫，成人的世界很少孩童時的“執著”。為了活的輕鬆一點，有時候很多曾經的“執著”都要扔掉。成人不能像孩童一樣哭鬧著說我想要這個要那個，但他不說難道就意味著他不想要了嗎？他心裡依然想要。

於是這一次，新海誠不再和解，《天氣之子》也就成了一部青少年的動畫。我覺得天氣之子裡有一個人物的心路歷程最符合新海誠，那個人物是須賀。他有所謂“大叔味”，大叔味的所指其實就是社會上普遍承認的一種靠譜的成年人的價值觀，為生活著想，為前途著想。但須賀又能對青少年的執著產生共情，他是一個兼具“大叔味”與“少年氣”的角色。

需要說明一下，秒五決不是新海誠的代表風格。在我的印象裡，秒五是最不新海誠的一部動畫電影。她和她的貓，星之聲，雲彼，追逐繁星的孩子，言葉之庭，君名，甚至是作為廣告宣傳片的十字路口，這些才是常態化的新海誠，這些作品中的“少年氣”非常強烈，都有一種“執著”貫徹其中。

新海誠既拍了秒五，又拍了以上這些作品，這表明他其實是一個介乎成人心態與少年心態之間的人。“中間態”是一種非常難受的狀態，但不巧的是，世界上大部分人都處於這種狀態。恨少年的幼稚又愛他的隨心所欲，恨成人的妥協又愛他千帆閱盡後的雲淡風輕。

在《天氣之子》中，新海誠介乎成人與少年之間的彆扭仍然存在，上文中提到的須賀就是這種彆扭的表現。但這次，新海誠的少年氣要強於成人氣。說實話，看到三年後東京汪洋一片時我驚了（我體內的“大叔味”發揮的作用），當時幾乎整場的年輕人都發出了驚訝的感嘆聲，他居然真的敢這樣拍！這個時候，新海誠才是原來那個新海誠。現實世界裡大家都是貴樹，但在動畫的世界裡，人們可以去做一次帆高。

所以，帆高非要來東京的原因也就出來了，那段抽象的“追光”描述需要還原到所象徵之物本身，帆高追逐那束光的行為象徵的就是少年人的執著啊。光亮，晴天，象徵的是少年人的熱誠，用咱們的話來說，就是赤子之心。不要被宏大的世界觀唬住了，新海誠的世界從來都只有一個人，那個人就是他自己。這哪裡是少年為愛反抗全世界，這分明是一個人的內心掙扎過程。他的少年氣在反抗他的大叔味，結局看似戰勝了，但歌詞裡的“沒關係，沒關係”又是那樣的無可奈何，他根本不知道之後該怎樣做。這種感覺就像你一氣之下辭了工作，但又不知道明天的飯該怎樣解決一樣。

這個結局其實就夠了。少年氣戰勝了大叔味，但現實仍然殘酷地擺在眼前無法解決；而倘若是另一個結局，大叔味戰勝了少年氣，人們又會無比留戀地回頭看。人啊，都在那個夾縫中，彆扭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