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鳥蟲:四季流轉間的萬古情懷


3樓貓 發佈時間:2022-08-27 10:11:05 作者:京裕 Language


吉卜力是一卷兒歌膠片,隨手翻出,放入留聲機,都能撥響陳舊的感動。《輝夜姬》,同樣是一個孩子的成長故事。儘管終有一天,她披上輝煌彩繡的外衣,決心做個大人。但是當她踏櫻旋轉,開口歡笑時,歌聲便言不由衷地洩漏了本屬於竹子的情感。


為了觀影過程中,不斷被OST喚起的重疊感動,重新溫習了《鹿鈴》。水墨動畫,非要說有什麼民族間的共同點,那麼便是專屬於中華文化圈、與生俱來的山野性靈之愛。至簡的墨,柔軟濡溼的宣紙,有限的勾勒和色彩,人像畢竟不能全概,寫意難寫形,自然是畫卷真正的主宰。春日遲遲,秋風颯颯,情往似贈,興來如答。小鹿親暱地與女孩舔舐、舞蹈,鳥兒看著小輝夜,看她和花一般萌芽、長大。這裡面沒有故事,只有一份每個人都心知肚明的往昔表格,隨你填入自己的經歷。音樂進一步催發,這份面對天地宇宙時,不由反觀童年與當下、交織著熱忱與怔忡的情懷。


《輝夜姬》的OST曲目博雜,基本旋律有幾款。蟲鳥花,是片中兒歌使用過的意象,以此歸納主要的三種樂調,三種生命階段,三種清風明月我的混同。



花:萬紫千紅總是春——芽生え;生命

水墨自青藤、白石,絕擅花卉。記得竹子的少年,那醉人的、洋溢著樂感的鄉野,和孩子一同茁壯萌發的廣玉蘭,老夫婦攜子同歸途中的折枝碧桃,群鶯亂飛的春日連翹花。芽生え、生命,曲名絕好地道出畫境與樂境。輕快的調子,悠揚的生命。

芽生え相較之下是結構更為完整的樂章,生命可謂一段變奏。芽生え時長2分19秒,就動漫配樂不算短。先一段竹笛吹奏,恬靜、大方地將主旋律輕輕帶進來。豔而自矜,是大家風範。進入主篇章前,0:35-0:40之間的過門增添了這份和穆。豎琴與小提琴繃弦的合奏,玲瓏剔透,隱含著一點俏皮的味道。

果然,後面的管樂隊與絃樂隊俯仰相和,正如山間男童與女孩子們的戲耍。管樂隊中規中矩的面子下,好像是故作端重,藏著一點逗弄的私心。絃樂隊低沉的爬音、跳躍的襯音,催促著銅管合奏不斷地加速、上揚,再耐住不住性子跳出閨閣來。又好像花蕾含苞欲綻,終究突破了土壤破芽而出。於是有了01:10開始的木琴、笛子與小提琴充滿童趣的協奏。隨著抑揚的樂調,跟隨竹子一行小夥伴的腳步,翻山越嶺,叼花弄草,捕魚捉蝦。

隨著進行曲般的圓號和中提琴強行打斷,幾聲低音提琴和絃預示了正篇幕啟。我們得到了一段氣象宏大的交響曲,第三樂句忽然的刪繁就簡,只保留數支管樂——此時無聲,正為了結局的壯採蓄勢。如同捉迷藏的夥伴們,猛地從花草樹叢間撲出來!絃樂隊集體亮相,為這首鄉村童年交響詩畫上一個閃亮的句號。

生命一曲,換用了小號、小提親兩個主角,不妨理解做哥哥和竹子吧。這首歌在影片後半段賞櫻時再次奏響,惟頌而不樂,心境截然不同了。



鳥:百囀千聲隨意移——タケノコ(竹子);春のワルツ

竹子、春のワルツ二首,是全碟最富有國產五六十年代水墨短片配樂神韻的作品。對比《鹿鈴》《山水情》等便知,除了改換為更符合現代審美的旋律樣式,那頻繁的節奏轉換,注重單一樂器的簡練風格,管樂在前絃樂在後的民樂隊搭配習慣,都是似曾相識。著意詼諧的小段落(竹子01:06-01:25),讓人回想起上海電影製片廠飽含童趣的小品;而組織嚴密的三拍子舞曲交響(春のワルツ01:17-01:55),不正是充滿建國初宏大敘事意味的兒童片嗎?

在此貼下片中兒歌的曲詞:

回(ま)れ回れ回れよ 水車(みずぐるま)回(まわ)れ 
 
回ってお日(ひ)さん呼(よ)んでこい
 
回ってお日(ひ)さん呼(よ)んでこい
 
鳥(とり)蟲(むし)獣(けもの)
 
草木(くさき)花(はな)
  
春(はる)夏(なつ)秋(あき)冬(ふゆ)連(つ)れてこい
 
春(はる)夏(なつ)秋(あき)冬(ふゆ)連(つ)れてこい
 
兒歌有獨立的旋律(わらべ唄),一首古箏的變奏(琴の調べ)。如果說タケノコ(竹子、春のワルツ不可避免地染上些漢風,那麼兒歌是日本自己的文化產物。宛轉而高古沉鬱的基調,薤露、蒿里般的生命感傷,何嘗是業已成熟的思維體系所有?它屬於更接近太古野性的文化,對生命的脆弱敏感不能自禁,“物之哀”。

輝夜姬的童年,被這兩種異質的音樂動機佔據。它們此起彼伏,時而是不識人間憂愁的快慰,生命湧動、枝繁葉茂的激情;時而是樂極生悲,悵然若失、終將告別樂土的不祥預感。就是因為這份混雜,我格外憶起自己的童年。純真的鄉野之子,永遠不會枯竭停歇的遊戲,懵懂的日復一日,還沒有認識它的面目,已是回首惘然的明日黃花。



蟲:碧海青天夜夜心——蜩の夜;はじまり

進入京都,成為輝夜姬君,好似青春期開啟煩惱之門,女主人公逐漸變得典雅安靜的眉宇間,揮之不去的思憶與哀愁。蜩の夜的旋律,並非天然悲傷的。影片開始,父親在竹林發現輝夜姬時,採用了同樣旋律的はじまり,就只有神祕幽玄之感。據我看來,這支曲也當屬於天人之樂,月色朧明,寒蟬悽切時,召喚著人間少女還鄉去。

映畫中是古琴,實際上的配器是古箏。習箏一節,算是後半部的點睛之筆。貴族生活乏善可陳,靜態的日常起居,自然也不如鄉間四時景色那般畫面新趣。活躍熒幕的,唯有靠輝夜那一雙翩翩飛動雁柱間的手罷了。這也是貴族,她再也不能大哭大笑,表露心跡,惟將心事付瑤琴。

日本箏的音色,原本比漢箏清脆,雖然片中的樂音基本是沿襲唐時五律,但琴絃升調和降調的味道依然很重,是和風氣象,撥弄淡淡的哀情。古箏獨奏,簡而又簡,萬物寧謐,回首先時的熱鬧,原本象徵高雅的貴族音樂,竟有些新不如故的辛酸。輝夜終究不留戀,每夕望月鳴琴,返回那同樣清冷無情的故園去了。天若有情天亦老,她既然是罪謫的仙姬,那麼就意味著人世的諸般喜樂是“歷劫”。她所摯愛卻一去不返的記憶,因為快樂,成為煎熬,歷經火宅之苦,看見成年世界受情慾擺佈的種種醜態,悲喜兩相忘卻。清澈如昨的,惟有嚦嚦銀箏。它不是山花、草木、飛鳥,不是溪流、茅舍、山隘,它是華堂廣廈之畔,一隻棲息高樹、餐風飲露的鳴蜩。我想,能有心去聽夜裡的蟲鳴,心境應當是極其寂寥、索漠的。宴飲笙歌,好似過眼煙雲,她獨自聽著簾外隔了幾重、卻入耳如此清晰的知了、知了。

即便免不去成長,註定在結尾遺忘。依然是物象中的人事,景中的情。

《輝夜姬》無緣奧斯卡,一位評委稱它“晦澀的中國東西”。無怪乎歪果仁,以為這是中國東西。雖是日本民間故事,但那溢滿山間泉野,聲震林木、響遏行雲的旋律,反覆渲染的無不是中華文化圈中物我交融的自然情懷。人事有代謝,江山留勝蹟。卻顧所來徑,巖上雲相續。別母辭家,歸月棄世,輝夜姬算是一出悲劇。然而這生生不息的一切,終會使掩卷嘆息者領悟,在蟲鳥花的欣欣向榮裡平息怨怒,迴歸純真無愁的孩童。




動畫信息

輝耀姬物語
中文名:輝耀姬物語
原 名:かぐや姫の物語
又 名:輝耀姬物語(港/臺) / 輝夜姬的故事 / The Tale of the Bamboo Cutter / The Tale of Princess Kaguya
首 播:2013-11-23(日本)
IMDb:tt2576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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