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妖的前世今生


3樓貓 發佈時間:2022-08-29 16:39:32 作者:Luc Language

        讀《聊齋》時,中國人不只會被妖氣所嚇倒,更從妖的身上反射出人的種種醜惡嘴臉,妖的執著和純真,有時比那些偽善的人更可愛。借妖寓人的故事,各國都會有一些,大都篇幅不長,短小生動,寥寥幾筆,刻畫出天下萬物的芸芸眾生。日本人對妖的態度,傳統上更為開放和變換,出於島國居民對自然的敬畏之心,神祕主義的文化傳統在日本民間津津樂道。譬如河童的存在,就從單純的魂妖,演變為了水之精靈,繼而成為動漫裡的可愛角色。

善之精靈

        《河童之夏》的原名是“跟河童小咕一起的暑假時光”,一望便知是充滿童趣的兒童電影風格,兩小時下來,帶來了更多的思考,自情入理,強過宣教。影片中的主角便是一隻從江戶時代‘穿越’至今的幼體河童,因偶然重現現代的東京都,引出的一連串幽默溫馨,帶有淡淡憂傷寂孤的簡單故事。
        
        河童這種妖怪,本就不是奪人性命的惡妖,更何況,動畫片裡的小咕被描繪成忽閃兩隻純真大眼睛的‘未成年體’,眼神中時常充滿純真和委屈,自然博得觀眾的喜愛。在日本的古代傳說中,河童住在日本各地的河川或池子裡,依各地的習慣,有不同的名字,但是共通點是,他們都是‘住在河川裡的孩子’,因此才會叫做河童。在大量民間溯源裡,河童或被當作河神受到民眾的膜拜,或是水神的使者,從水神降下的霜所誕生的。 這個形象最初可能來自於中國的‘河伯’,傳到日本後,與當地的百姓也曾有番爭鬥。據說河童曾有有一位名叫九千坊的頭目,帶領著一族從中國輾轉來到九州島的球磨川雲仙溫泉一帶。他經常率領著部下出現在村莊裡,惹出許多麻煩,由於他擁有能夠將馬拉到河邊的怪力,所以村裡的人都敵不過他。知道此事極為震怒的熊本城主加藤清正,利用河童最討厭的猿將為害百姓的河童好好地教訓了一番,從此以後河童只好乖乖地住在熊本縣筑後川。河童族其後成為水天宮的使者,其分社位在江戶之赤羽河岸有馬氏的宅邸,再度移到日本橋附近。

        從這個最原始的故事雛形裡,人們已經看到河童一族與人類之間的摩擦和爭鬥,對於地域狹小的日本來說,河童這類妖怪的存在,意味著自然資源的競爭和再分配。農業社會時的人類要發展,自然要重新開闊沼澤湖泊,侵襲河童的生存境地。比起人類的貪婪無止境,《河童之夏》裡的父子是如此純真善良,小咕的爸爸希望用禮貌的方式,乞求武士大人放棄開耕沼澤,卻落到個慘遭殺戮的下場。比起尚處在農耕觀念的河童,已經步入江戶時代的人類早已是利慾薰心,為了金錢和地位自相殘殺,哪會顧及別族的生存。更何況,河童這類妖怪除了自身某些滑稽的特長外,並不具備暴力的攻擊性,在人類突飛猛進的科技面前,只有甘為魚肉的命運。小咕能逃脫一劫,長眠百年,作為活體來到今天的世界上,已經是一種幸運。

        作為一個水域國家,雨水和與之相伴的精靈神怪成了日本文化中不可分割的元素。大部分傳說裡的河童的形象,並不具備攻擊性,適合編入童話。在康一家中的小咕,其身份介於家人和寵物之間,其形象一如日本古書的記載,也正好符合現在的卡通造型:河童身高大約一公尺,和小孩子的差不多,臉上長著鳥嘴,背上有甲殼,為暗綠色的保護色,擅於相撲。河童指間有蹼,能在水中以驚人的速度游泳,據說上了年紀的河童,便能擁有神通,可以用心電感應來洞察人心裡的想法,他們的頭上有個裝了水的盤子,若是盤裡的水沒了,法力就會消失。這些特長都成為了影片中幽默的笑點,也成為影片前半段康一家溫馨的源泉。從古代的日本,水神的形象被諸多地方的信仰所接受,影片中不單有善良的河童,也出現了威嚴的龍形。當小咕爬上具有現代文明標誌意義的東京塔時,他的困苦招來了足以令人類敬畏的神龍。這成了整部影片的轉折點,也只有這樣,作為善妖的河童一族才能博得人類殘餘的同情,去尋找孤島上一點點生存的空間。

貪惡如人

        文明的進步,讓人類的殘暴從血淋淋的刀劍掠奪,收斂為另一種內在的貪婪,但並未消失。《河童之夏》裡有兒童電影裡的好人家,善良的父母,單純直率的同齡兒童,影片中最美好的景色,都來自於這段無憂無慮的和睦時光。日本動畫者在處理這種場景時,很會拿捏那種淡淡的寧靜憂傷,藍天白雲稻田湖泊,原惠一筆下的日本鄉間,承襲了真人版電影裡營造出的那種氛圍。同樣是入圍《電影旬報》的年度十佳,《河童之夏》一如其他優秀的日系電影,甚至於更純淨,符合影片老少咸宜的定位。相比宮崎駿的童話故事,《河童之夏》沒那麼瑰麗浪漫,較貼近於真實生活,小咕的模樣,也沒有金魚姬或龍貓那麼討巧可愛。黑夜裡乍一見到河童父子,人類會本能的舉起刀劍,影片開始時的血腥,給整部作品定下了一個悲傷的基調。小咕的結局是註定的,他甚至無法像《平成合狸戰》裡的那群狸貓一樣,找到自己的同伴,變幻外形後融入到人類社會中。

        影片原作和主創在這個矛盾上的堅持,使得《河童之夏》有著不同於宮崎駿浪漫主義風格的另一面。我們也可以把這部影片看做具有現實批判意味的‘妖怪現形錄’,小咕不會像狸貓那樣化為人形,更無法讓自己清澈的心靈被人類的貪慾所汙染,他寧願躲入山林,也不必去學著人類的狡詐功利,這個啟示已經達到了寓言的功用,感動孩子,更教化成年人。另外,單純來看小咕的塑造,簡直是個完美的孩子。它既有兒童的純真和聰慧,又沒有康一兄妹的懦弱和嬌氣,其天性善解人意,通情達理,極易與各種生物交流,如果不是生存空間被動擠壓,他能夠與人類,動物,自然達到最大限度的和睦共處,簡直是地球上最理想的生物狀態。

        河童悲寂的命運,與人類不知休止的貪婪舉止,構成了一正一反強烈的對比。開篇時武士大人的刀劍,是人類對自然摧殘最極端的表現。隨著文明的發展,這種摧殘逐漸轉為隱形,表面和諧如日本社會,人類的粗暴索取仍然毫無遏制之心,渾渾噩噩,充斥著愚昧和狂妄。幸而,作為一部具有療傷功效的動畫片,導演原惠一還是給了這個故事足夠光明的引線,帶著一種樂觀的期望,放了小咕一馬,給它找到一個精神家園,留下重回人類的可能性。作為妖怪的河童出現,自然會成為獵奇人群和媒體的焦點,自私和卑鄙在白紙版乾淨的河童面前,愈發顯得醜鄙不堪。在平時,自以為是的人類不會對如今的索取產生一絲反省,似乎作為地球的主宰,這種侵佔是理所當然的。現代科技的進步,也磨滅了人類對自然僅存的一點點敬畏之心,妖怪如河童,也可以物化的成為賺錢工具,被電視臺的攝像機到處捕捉。在導演細膩的視角下,觀眾才會發現河童和黃狗受傷的心靈,站在他們的立場去看待人類的侵犯。對於河童收藏家來說,那個斷臂是值得炫耀的家族資本,而對於小咕來說,這是父親冰冷的遺骸。在人類的荒唐和自私面前,弱小的河童只能獨自悲鳴:“人類從我們這裡搶走水和地,然後是風和天空,連神的居所也佔為己有,作為交換肯定要失去靈魂吧…”這是預言還是報應,人類早該聽此一言,垂目自省。

畫中夏日

《河童之夏》改編自日本著名兒童文學家木暮正夫河童系列,作為劇場版動畫,影片中除了河童命運的主線,還有另外一段少男少女的感情副線。這種若隱若現的初戀情結,在日式動漫裡也頗為常見。略帶自閉怪癖的同齡人,相互間敞開心扉,讓整個故事更加豐富立體。河童嘗試融入康一家的主線,被導演處理的不疾不徐,一步步的鋪墊,在夏日的鳥鳴蟬叫中把觀眾帶入田園般的生活中。作為一部具有反思意味的商業動畫片,原惠一也適時的把整個情緒推向高潮,在淚水和憤慨中震撼人們的良心。小咕上電視,見到父親的斷臂,逃脫上鐵塔,暴雨和神龍出現,這一段劇情是整部影片訴求的分水嶺,也讓不習慣日式電影過緩節奏的觀眾有了繼續關注小咕命運的動力。

        與許多熱賣動畫不同,《河童之下》裡的人物造型師極簡的,某些表情甚至是粗糙到雷同的地步。顯然,這不是影片主創刻畫的重點,相比人類的冷漠和殘忍,河童才是最為靈巧聰慧的生物。動畫裡的阿咕雖然是龜背鳥嘴,但一雙眼睛飽含感情,驚訝,悲傷,憤慨,喜悅,各種神情都從此表露出來,再配以聲優到位的演繹,活脫脫一個真實的河童躍然銀幕上。更多的時候,這部動漫的情感戲是靠對話完成,尤其是康一家庭成員的關愛,康一和紗代子的理解,小咕和黃狗的交流,逐漸完成了出場角色完整的相互關係,催人淚下。

        比起人物表情的簡略,影片中的背景描繪可謂是浪漫之極,2D手繪輔以少量的3D表現,其中田園郊野,小鎮山巒,河川大海,達到一種詩化的境地。小咕和康一都曾去尋找河童可能生存的地區,所到之處無不牧歌般舒緩宜人。日本電影擅長的配樂和取景,在動畫片裡愈發顯得唯美,當康一在黃昏中追著郵車奔跑時,那份真摯的友情打動的不僅僅是兒童。從東京郊外到沖繩山原,影片中的大自然秀麗繁茂,想想曾經的河童和其他物種已然滅絕,世界上能生存的環境越發稀少,這全拜人類所贈。長此以往,何處再去尋找我們的家園,河童的今天,可能就是人類的明天。

Luc,2009年4月25日
發表於《看電影》5月專欄

動畫信息

河童之夏
中文名:河童之夏
原 名:河童のクゥと夏休み
又 名:跟河童小咕的暑假時光 / Summer Days with Coo
首 播:2007-07-28(日本)
IMDb:tt11797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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