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還是玩偶

隨著“follow me”婉約哀傷的歌聲響起，巴特的故事又告了一個段落。引導了“黑客帝國”的“攻客機動隊”系列也就到此告一段落，日本動畫大師押井守繼續在黑暗的世界裡絢爛著自己的哲學，那些晦澀難懂的大段對白可以引人思考，也能催人入睡。相信與否根本不重要，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因為“Ghost”的存在，也就是所謂靈魂的存在，但擁有靈魂就是人嗎？或者區別人與其他物體的分別就是Ghost嗎？

人與玩偶的故事
人制造玩偶來取悅自己，當科技發展到一定的時代，當玩偶也開始被注入Ghost，當人被安裝上義體只餘下Ghost，人與玩偶之間又有什麼本質的區別呢？
人的本性之一是繁衍生命，當小孩的心智尚未成熟時，他們是大人傳延希望的載體，或是調解枯燥生活的一種玩具，導演通過一個鑑定員之口提出了這個有悖於傳統倫理的命題；而為了拯救被幽禁的孩子們，對注入了Ghost的玩偶的程序進行修改，造成機器玩偶意識的覺醒，並開始做出與源程序設定相左的行為，開始殺戮人類，同時也毀滅自己，人不想成為玩偶而奮爭，但代價卻是那些不想成為人的玩偶感受到了人的痛苦。
這樣兩個沉重的提問引導著整部片子的行進，無論倫理、哲學，還是人類的末世情結，對自身存在的必然性的思考，這一切的組合成就了“無罪”這個最大的命題。我們的生存本身是無罪的，但當我們開始追求目的的時候，行為上的偏差卻造成了各種意想不到的結果，甚至是傷害。可我們自己從不會也許是不願去苛求自己的行為，因為自私是如此的理所當然，自保也是那樣的天經地義，但社會的集合性卻註定了牽一髮動全身的後果，雖然每一行為背後的初衷並不一定是傷害，但造成的結果卻常常是始料不可及的。
人改變了玩偶的本質，造成玩偶反過來與人之間的對抗，誰的行為是對是錯，根本沒法去細分，但可以知道的一點是，人可以控制玩偶，但玩偶卻無法控制人。當然這在“黑客帝國”、“終結者”等片已經將這一理論顛覆，強大的電腦最終成為了超越人的主宰，但這與本片無關，就不細說了。

巴特與素子的愛情
巴特與素子之間的情感是承接“攻殼機動隊”1的，兩人義體人雖然喪失了對自身最初始的記憶，但對於Ghost的共同思考，以及相濡以沫的戰鬥友情，讓他們之間的情感總是那麼的曖昧。體貼的巴度總希望能像個守護神一樣守衛著心愛的少佐，但矛盾的素子卻無法擺脫生命本質思考的困惑，最終當他與傀儡師合二為一併最終漂移在網絡之中後，曾經若有若無的愛戀對於巴度來說徹底成為了回憶，並從回憶裡衍生出來的是無盡的空虛、落寞以及悲傷。
一個早已心無牽掛，享受著在無限的網絡世界裡暢遊的樂趣，踏入了“獨步天下，吾心自潔，無慾無求，如林中之象”的超凡境界，卻無時無刻不在關心著那曾經深烙在記憶裡的對方；一個外表冰冷殘酷，彷彿能看穿一切，又彷彿能漠視一切，但當那份思念突然飄蕩在腦海時，眼中泛起的是無限的愛意，縱被相思折磨得渾渾噩噩，但對方以玩偶為載體裸身出現時，立刻溫柔如斯，為伊人披上衣裳。
這並不是部關於愛情的影片，但愛卻是人性中最原始，甚至最純潔的一種情感，於是，押井守也無法將其隔離在探討人性的圈子之外，那樣不但顯得做作，更會是一種缺憾。人與人之間並不一定有那種轟轟烈烈的愛，更多的是一種相互信任與依賴，這個世界已經太冷漠，假如在這樣冰冷的空間裡不能注入一點溫情的話，那人活著不更像一具行屍走肉，總不成真的只是為了在歷史的墓碑裡按部就班地劃下一道印記，心甘情願地成為推動世界前行微不足道的一小水滴，而沒有自身的感受，這樣的人類根本就不可能生存到現在，即使生存也不可能被稱之為人了。

記憶虛無的假設
存在於記憶的一切都是真的嗎？都是生命過程中的一種體驗嗎？押井守對此提出了質疑。當幻想將行為的構成進行分解，然後通過不同的情境還原在腦海裡時，記憶會因此開始崩潰。明知道同一時間不可能行為不同的事件，但記憶細胞對情景的再現卻讓人對自己的思想感覺到荒謬，那記憶是真實還是虛無的呢？
在現實社會裡，那些得了妄想症的人整天沉醉在自己的空間裡，並將意願強化後轉為記憶的一部分，這些虛無的東西對於他們來說彷彿是確鑿的存在，而事實上也許根本就沒發生過。即便是一個正常人，當把誇大的事實無數遍的重複，並將謊言變成一個曾經經歷的體驗強迫性地留在回憶裡時，真實的面目就此開始模糊，甚至連自己都不清楚記憶裡的事究竟是否真的發生過，或許自己心裡清楚地知曉著事件本身的不確定性，但所謂謊言說了千遍就成真理的現實卻會不自覺地在自我的空間裡獲得了駐留的權利。
巴特的搭檔受到信息的干擾開始疑惑所發生的一切，並因為幻覺而開始感到恐懼，害怕自己腦海裡的記憶只是一種虛假信息的儲存時，那一刻幾近崩潰的神情讓人感到恐懼，而這一點在攻1中就有所表現，併為之進行了重點刻畫。也許，到了信息技術告訴發達的時代，人類的大腦與電腦信息開始共享時，這一切存在的可能性將會大增，虛假的信息通過相互的複製傳遞而成為真實，並不斷強化後成為了記憶，這種生存方式的可怕之處就在於虛實之間的分界線開始模糊，黑白分明的原始基礎因為兩色交融而成的灰色地帶的擴大而崩塌。
其他不說，即使是現在社會，當信息傳遞的方式越來越多，而傳媒的強勢力量的狂轟爛炸，我們所獲得的信息早已經真假難辨，也許，這時我們突然明白，記憶裡的一切其實只是我們被迫獲得的某種暗示，或者是主動篩選後殘存的部分真實。
這也許是人類現實生存的最大悲哀。
很喜歡電影裡多次出現的一句話據說是猿樂家世阿彌“花鏡”中的一句：死去生來，棚頭傀儡，一線斷時，落落磊磊。

音色雙絕
音樂依然是“攻殼機動隊2：無罪”的一大成功之處。儘管對於日本音樂流派並不是很清楚，但作為起碼的常識，當音樂響起心絃為之一動，那這樣的配樂絕對非常成功。在該片中，無論是劇情部分隨時變化的音樂，甚至許多無聲勝有聲的單調音響效果，更不必說最後“follow me ”響起時開始蠢蠢欲動的淚腺，將絕望和黑暗，悲涼和憫世，襯托到如此和諧的地步，不得不佩服押井守對音樂的操控能力。
畫面方面就更無可挑剔了，別的不說，單是那讓人心悸的遊行一幕，華麗絢爛到極致後的淒涼，那種煙花盛開後無盡的落幕，都一一細緻精美到了極點。
假如非要為這部動畫CULT片挑毛病的話，那就是劇情的銜接還不夠流暢，對白太過晦澀難懂，過於個人化的風格令片子走向了某種極端而造成的失衡，都成了電影本身無法修復的詬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