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雨白梅-緋雨篇

悽風慘雨夜，利刃亂屍，紅月亮，寂巷，香。
面頰的舊創，至今依然，滲淅著血水。
含有強大怨念的刀傷，在那股怨念未被化解前，絕不會消失。飯冢先生如是說。
怨念，他的？無名之輩，劍法平平，但要活下去的念頭，卻強烈的前所未見。
我想以飛天御劍流，保護，拯救受苦的百姓！14歲，自負倔強。
夜復夜，我擎劍。卻又保護了什麼？拯救了什麼？
不過是在運轉輪迴--受人之命，取人之命。
鮮血滿手。大眾的安樂，因此而增加了？
已是，暗黑劊子手？
不準再想，不要再想，不必再想--想也沒有用！執著初衷，接著走。
因為，綴身於後的足跡，早已被人踏平


血腥揉雜白梅香，已是第二遍嗅到了。
幼年，當霞姐姐，茜姐姐，櫻姐姐為保護我，慘遭屠戮。地上升起的，正是這味道。隨即被師傅撿到，轉折了一生的命運。
或許正由於如此，眼前的女子--雪代巴，才得以續命。
不想再殺人，但，不能。
亂世，強者生，弱者亡。每人都為存活，不吝使出最最卑鄙骯髒下流的手段。
即使，如桂先生一般的有為革命志士，亦不能跳出，一將功成萬骨枯的鐵律。
而戰亂，不論有多堂皇的理由，它，始終是一場滅絕人性的屠殺。因為戰亂，讓女子走開，讓男子送命。空留，老，弱，病，殘；鰥，寡，孤，獨以及，無垠無望的，廢墟。
不同的只是，死難多少以及，怎樣死難。
如此，保守派與維新派，革新與守舊，本質差別又何在？
是：一個，保障民生民權；一個，吸吮民脂民膏嗎？
又有誰能保證，維新志士得到權利後，不會變為第二個幕府？
區區影子殺手，想這許多做甚？只要知道，百姓如今很痛苦，需要和平。而自己，正在為此竭盡全力，足夠！

祗園節，街頭熱熱鬧鬧，好象重返太平盛世。
雪代巴，要我伴她一同出遊。
她忘了？我是影子殺手。殺手，永遠是形影相弔的。
還是答應了。也許，是為令自己顯得，不那麼孤單罷。
小酒館，難得安靜。
你正在為別人計算，他們有多少生存價值吧？而且你連那件工作也交給別人，自己只是言聽計從！不想平日那麼沉默的她，發起問來竟如此咄咄逼人。
若我詳細瞭解被殺的人，我會猶豫。 首次，沒緣由的心虛，我是為了改變世界，有那個原因便夠。
被我殺的人，都是阻礙維新的人。
但對維新有害的，就是十惡不赦的罪人？
政見的鴻溝，就是生死的界限嗎？
也許，他們同時亦是好兒子，好父親，好丈夫？
用如今實在的幸福，交換未來渺茫的幸福，值得嗎？


幸好，新撰組的突襲，將思路打斷。
池田屋，情況糟糕之至。
新撰組武士，一字排開，割斷去路。
他們的實力本不足懼，但今夜不同，我身後有巴，而她，還要我別再殺人。
瘋了！兵刃相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婦人之仁，不適合戰場。
不入流的武士，很快擺平。但桂先生，還沒被找到。
前面是新撰組的精英：齋藤一，沖田總司。。。。。。出去，殺個你死我活！
袖子被拽住了。是她吧？
巴，你太善良。
你的良善可能會害死你。
呼，算了。憑一己之力，是絕難抵擋他們的。
何況，我不想讓巴，因混戰而送命。
即使是受傷，也不願！
不出所料，維新派受到重創。剩餘的志士，都四散避風頭。
準確點，是為雄起而雌伏。
我和巴，亦要躲去大津--以夫婦的名義。
對一個未出閣的女子，是否太。。。。。。。
呼。。。畢竟清譽，是第二性命。
生命，則是第一位的。

大津，風景如畫。
最重要的，這裡沒有厭倦已久的戰爭，撕殺。
雞鳴入田，日暮歸耕，偶爾到鄰鄉賣賣藥。
生活是清苦。但只要平和，我已然心圓意滿。
面頰的傷，似乎癒合。
過去，曾困惑：我要倚劍守護眾人的幸福。要幸福，需先有和平。但和平有了，民眾就必定幸福嗎？
如今，稍微理解些了。
社會的和平，是為了教人能有平和的心境。
平和的心境，是為了教人擁有人性。
有人性的人，才是人，不是禽獸。
而只有人，才有資格去談論，創造，感受幸福。
還有，幕府早已腐朽，須革命，須建立新時代，也須用流血，犧牲交換！
這是歷史規律註定！無法逃避！
能做的，是用自己的雙手，去推時代一把。
儘管那力量，是多麼的微不足道。
儘管那做法，是那麼令人不齒。
把本屬於自己的幸福，寄存起來。如果死了，就交給下代人；如果活著，就在新時代，盡所能幫助曾在戰亂中受難的人，也好減輕些罪惡感。
把這答案告訴我的，正是你，巴。
越來越發覺，她，已成為除師傅外，第二重要的人。
這，就是愛嗎？

對，劍是凶器！劍術是殺人的伎倆！這句話，我從來不以為然。
劍，也是能獲得幸福的！如我現今的生活。
但，未曾想過，這份幸福，是建立在怎樣的基礎上。
巴的日記，敘述了所有。
本子，被血花點綴，一滴，兩滴，三滴，彷彿他飲泣的眼淚。
她是內奸，她從未害我；
她要報復，她帶我走出迷惑；
她恨我，她愛我。。。。。。。
思緒如麻，只一件清晰：
我，要，見，她！！！


聽不見看不見，呼吸亦艱難。
死了也罷！不必再讓良心譴責。
敵手極強，無心戀戰只招架。所以，劫數難逃。
這，血腥混雜，白梅香？
巴！！！
分明感到：掌中利劍，透胸而出；溼粘溫甜，滿身滿臉。
敵手，也應聲而倒。
巴，軟綿綿的跌入懷中，極輕，甚至能感到，生命自指間嘩嘩流走。
上次是霞姐姐，茜姐姐，櫻姐姐。這回，換你了嗎？
殺人的是我，犯罪的是我，為什麼，老天要你代我受過？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沒有眼淚。因為在滴出以前，已被蒸乾。
親手刺死愛人，這是，報，應，罷！


我連死也不配嗎！！！
心太，你要活下去，無論如何，要活下去，代死去的人活下去，代我。。。。。活下去。。。。。腦子裡，震盪的全是霞姐姐他們臨終的囑託。
是的，我現在不能死！在維新勝利前，不，能！
不能讓世上，再多如我們一般的，不幸了。
新時代，還要開創；但人，再不濫殺。
這是今後我想做的；我應做的；我必做的。
這，亦是你的心願。對麼，巴？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雖然，我們已生死契闊。
再見了，愛妻。


朦朧，時光再溯，你，遺世獨立，靜於血雨腥風中。
白梅，頹然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