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缸中的金魚一代：在平庸蒼白的日常裡期待有趣的奇蹟

昨日，深圳從十幾例德爾塔傳播中新誕生一例奧密克戎傳播。今天，新冠已蔓延兩年有餘。

這兩年，地球人的日常大範圍接受著翻天覆地的改變。繁瑣的公共場合衛健流程，障礙重重的旅遊出行，頻繁推延的人生計劃，像氣泡全方位包裹住你我的日常，令人活在氧氣缺失的不純粹真空中。我甚至很難想象這幾屆的大學生正在度過一段長期封閉住校、居家網課，沒有出國交流也沒有畢業旅行的四年，作為此生唯一一次本科生涯體驗。

【魚缸中的金魚世代】，我這樣聯想我們這一代人。

四五年前看靈能，我覺得有趣和人情味是作品的第一等要事，第一季動畫也完美迴應了我的期待。眾多鮮活的角色，腦洞大開的展開，讓人目不暇接。充滿想象力的戰鬥場面又穿插著絕妙的幽默感，詼諧臺詞消解了超能力題材的架空感，帶來清新撲面的真實人情味。其實，這些只解釋了靈能成功的一半。類比銀魂等優秀的搞笑戰鬥熱血漫，靈能的出色沒有脫離這類作品的框架——我們仍生活在一個嚮往有趣與人情味的社會。這種嚮往其實建立在一個安寧和諧的環境底色上，溫飽無虞，未來可期，你我的人生畫卷伴隨著穩中向好的社會前景清晰起來，無論哪個角度看，機會仍在，冒險與邂逅都會如期而至。奇蹟的故事，很好講通。

但當時間線推向2022，站在這個節點來回顧此類作品，評論的視角已然改變，不經意間我們已深陷在各種泥潭之中。疫情改變了億萬人的人生軌跡，加之複雜的世界局勢向固有經濟產業帶來衝擊，各種資源紅利的衰減：奇蹟的故事，不好講了。我們眼看著現實的潮水漫向自身。

有趣和人情味還值得期待嗎？依然值得，但愈加殘酷的現實讓觀眾更慎重地思考其中的合理性。而不幸，靈能二期展示出的問題，是絕大多數acg作品的問題，那些有趣和人情味，不應該僅建立在情感的期待上，更需要考慮邏輯的合理，否則只會加重故事的虛無，削弱雞湯的力量。

我認為的雷點：

1.全員小天使的世界太過虛假，一場戰鬥嘴遁能讓所有反派都棄暗投明，整個世界壓根沒有壞人；

2.戰鬥也太過美好，所有戰損都能瞬間修復，所有死亡都是敵人幻術，打得毀天滅地，打完一秒回到歌舞昇平，主角連皮外傷都留不下，少年漫通病；

3.mob的善良來自他周圍充滿愛的環境，從家庭到校園到職場，無人不愛他，但當他流著流淚說自己也經歷過鈴木統一郎的孤獨痛苦時，這份共情顯得前後割裂；

4.靈能的底色是悲哀的，靈幻與mob，兩個社會邊緣人命運般邂逅，彼此救贖了對方，但也依然要經歷殘酷考驗，一次次直面黑暗過去和人性陰霾，一次次向現實發問：我是誰，我為何在這兒，我為什麼而活。可到了第二季，除了師匠回對這個議題進行了高光callback，mob經歷的其他情節全都消解了這個底色。可是，為什麼啊mob，因為你是主角，你就這麼走運嗎？怎麼遇到師匠之前，你的人生盡是黑暗；遇到師匠之後，你的世界只剩下一個個裝得挺凶，其實兩句嘴炮一個拳頭就轉頭開始愛你的好同志？這前後割裂的對比，讓作品的設計感過強，一個純淨鮮亮的童話世界，就等著一位少年用雞湯揭開它看似殘酷的面紗。套路和設計，只會消解趣味，讓人情味顯得虛假不可信。

寫下這段合理性分析，心情其實有些複雜。靈能二期於2019年開播，我卻用後疫情時代的視角對它進行現實主義批判，顯得苛刻與不合時宜；但另一個角度來說，我，一個與靈幻新隆年齡相仿的社畜，正如故事開場的他，身處懷疑童話的困局裡。很難想象僅僅兩年前，我還是一個極度追求有趣和人情味的人，疫情也好，社會錘打也好，時間迅速風化了那份熱情。在師匠回，失去徒弟的靈幻在生日這天，隻身回到常去的酒吧，平時自詡作為職業欺詐師，在此地狩獵弱者尋覓商機，當自己失落時，常客朋友們卻回饋他假酒、客套寒暄和趁機洗賣安利。靈幻在昏黃路燈下嘔吐，不是因為酒精，而是終於認清自己一無所有，只是一個在被社會逐步拋棄的弱者。這份苦澀寫實，太過驚豔，我在熒幕前差點哽咽。這是二期唯一打動人心的故事切片。

我對靈能二期的不滿，某種程度上或許是自己內心渴望的投射，期待有一種力量能帶我脫離和靈幻一樣的泥潭，而這種力量不應該是無成本零風險交易，不應該在嘴遁+爆種之後輕輕鬆鬆全身而退，連胸口的西蘭花種子都能意外替自己擋災。童話可以有，但我已經不再是受眾。

2022年，巨浪滔天或許就在門外。一時豪傑，多少轉瞬灰飛煙滅，有些劇變已勢不可擋。而人們活在魚缸中，看點小童話，苟在當下的安寧空氣中，不失為一種生活方式。但我還是選擇迴歸河川，在平庸蒼白中迎接真實的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