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记你来自激烈的宇宙深处，也曾见证过波澜壮阔的出生与死亡。

原创/凉夏

一个人去看了《你的名字》。

楼下的电影院效果欠佳，泷和三叶相遇时，一只凑热闹的蜘蛛爬上了投影机，整个荧幕上都是它的影子。隔壁座的大叔也是一个人来的，他很礼貌的和我隔了一个座，东京相遇那段，他竟然哭出了声。我犹豫要不要递一张纸巾给他。

想起去年冬天在镰仓，三个姑娘乘车去找樱木和晴子招手的路口，坐在冬天的海边，大声囫囵唱着小时候听过的那首主题歌。真不知，是我们偶尔会回望，还是其实从未真的改变过。我不止一次鼻酸，在列车拐过海岸线的拐角，在黄昏开始降临的时候，吃关东煮，沙滩上有对父子在玩球……如同今天，在特别恰好的时候，Radwimps的歌声渐进，脖子后面有一根筋突突跳着，我赶紧扶身坐正。

十年前看《秒速五厘米》时嚎啕大哭，十年之后再看新海诚，终于可以笑着擦掉眼角的泪水了。

你显然已经忘记了，你来自那么激烈的宇宙深处，也曾见证过那么多波澜壮阔的出生与死亡。

2、

“偶尔有那么些时候，你不妨望着每天升起的太阳，稍稍质疑它和昨天有何不同。 ”几年前读1Q84的时候，每出一辑就迫不及待的买回来彻夜读完。那是我第一次对村上改观，透过施小炜的翻译，见证了犹如分水岭般的领悟。

天吾和青豆，两个平凡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人，却有着异乎寻常的直觉。他们彼此相认的方式，是一条高速公路上只有他们能看见的楼梯，以及随时仰起头来，都能看见的，悬挂在天上的两个月亮。

我从那时开始思考关于相对论和平行空间的议题。那对读书时几乎逃掉了所有物理课的我来讲，实在是有些费劲。我试着去解读小小人和那个神奇的“邪教团体”，试图去理解那些难以置信的暴力和难以置信的感情。我沉迷在青豆寡淡到强大的生活节律里，也曾不止一次地羡慕天吾的冷漠与深情。

内心时刻被段落章节震撼，一个人在深夜三点泪流满面。很长一段时间，会不由自主抬头去看天上的月亮，也会在经过高速路时，去寻找有没有可以通向另一个平行空间的楼梯。

那时我是把它当作爱情故事来读的，震慑于那些宏大的叙事与近乎魔幻的背景介绍。虚构的青豆与天吾的爱情，让那时的我，笃信宿命。

1Q84之后，又重读了许多村上。不经意的一天，我把《再袭面包店》这个故事讲给一个人听。那是凌晨两点的三环，24小时的麦当劳门前。我讲起夫妻两人一联手劫持了麦当劳所有的汉堡，然后坐在车里狼吞虎咽之后精疲力看着天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可以一边舔着麦当劳买的草莓新地，一边平静地讲出这个故事。为什么要在这一刻，这个地点，在这个人面前。后来他跟我说，他在故事讲完的那一刻感到恐惧。曾经他和外界保持距离，我却悄无声息地破开了护卫的墙体，直冲到面前。他说，那是一种非常个人的震憾，让我忍不住想要马上逃离。

当我说，这个故事是说，要承认失去，学会悲伤。

“像长期休眠的潜在记忆，因为某个契机在不曾料想到的时刻被忽然唤醒，就像那种感觉。其中有种仿佛被人抓住肩膀摇撼的感觉。”

我开始怀疑相遇这件事情的原发性，到底是来自量子力学，还是天意。比如我为什么会遇到这么一个后来跟我生活再无关联的人，我又为什么偏偏“心血来潮”在相遇的当天，把这个故事给他听。

空间与时间的断层里，有多少是可以连接的入口，又有多少是无尽的深渊。

也许成长就是这样，曾经坚信不疑的事，也会慢慢瓦解在时间的流域。日子看似坦然，却在河床上留下刀割般的痕迹，从某个角度去看，触目惊心。那是看完1Q84的一年后，也是那一年，我开始接触所谓的存在主义，它立即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力，因为它说出残酷的真理：

存在纯属偶然，人生全无意义。

3、

但宿命的感觉还是纠缠了我许久。仿佛记得最迷茫的时候，还曾一连几次去求助玄学。无处逃离，我在一次痛彻的失眠之后，翻身爬起定下了独自一人的京都旅行。我每天暴走在那些古老的石板街道，一个又一个的宏伟庙宇，像只失去了灵魂的小兽。

那些孤独与盛大包围着我，引领我去往苍茫未知的另一个平行空间。像是从此踏入了时间的错层，过去与未来，重叠往复，交织成无法用语言描述如今在。许多时候，我为一片树叶、一盏灯恍神，更多时候，我被节日里扑面而来的繁华热闹，冲击得不能喘息。

可能是亢奋点过了，也许只是太累了。平安夜那天，我只是站在街角等红灯的那么十几秒，整颗大脑突然抽空了——好像一头扎进深海，一瞬间几乎忘了所有“来路”。绿灯亮，人群涌动，回过神来，竟有重新露出水面的轻松。

后来我回想，那简直就像是星际穿越里冲破大气层时的短暂昏迷。又像是泷喝下口嚼酒后滑倒撞到后脑勺之际，我从未曾有过这样的感受。时间有时那么漫长，有时候又一口气跳过好几个阶梯。

次日，去往宇治的列车故障，就这样静静停在田野间两个小时。那么多年来我第一次觉得，像这样辽阔的孤单，是如此美好。

4、

泷和三叶的时间隔层，总让我走神想起青豆天吾两个月亮的世界。又会让我想起诺兰作品下的穿越与梦中梦。爱因斯坦说，时间不是线性发生，过去未来现在同步存在。相似的理论还有“薛定谔猫”——可如果所有意识都可以质量化，是否真的存在“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总被执念感染，喜欢像花火一样闪烁而偏执的人。记得看星际穿越时，为一句“我风尘仆仆的穿越宇宙，只为寻找一个消失了十年的人”啜泣。这个年纪说起爱总显矫情，可放置在宏伟的空间便安全些许。

也会为执念害怕，害怕像花火一样闪烁而偏执的人。时间本是一切未知的密码，能够解开所有遗憾与不甘。但如果泷和三叶的故事成真，岁月就此发生牵一发动全身的更迭，到底是值得庆祝还是感到恐惧。

我们原本应当敬畏时间，作为唯一无法倒流的东西。

也许，我更乐意接受媒体采访新海诚时他的回答：“每个人的生命都是连串偶然累积起来的结果，但是人都喜欢一个关于注定的故事。”

我突然大胆地想，也许泷和三叶，青豆和天吾，本就是一个人的两面性。

而明天，是因未知而动人的未来。

时光的尘埃里，我最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