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丽浩大的自然史诗

在吉卜力动画工作室将近四十年的历史中，有这样的一部动画。它既是促使吉卜力力挽狂澜、收获不菲票房成绩的大卖之作，亦是其制作过的最血腥、黑暗的作品；它既有细致入微的深刻思考，也有恢宏大气的史诗气质。它就是这部《幽灵公主》。

难以想象，在一向温馨和谐的吉卜力动画中，竟然出现了这样的异类。无论是巨大的野猪死后呈现出来的恐怖死状，还是武士双臂和脑袋被利箭切飞的惊悚桥段，都是在吉卜力动画中极为罕见的血腥场面。那么宫崎骏制作这样一部特殊的动画，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宫崎骏在影片中大量使用象征性的手法，想要搞明白影片的寓意，就必须要从影片中的几个主要人物入手。

主角阿席达卡是阿伊努人部落里一名年轻的男子。某一天他登上瞭望塔视察村落周边情况，他看见一只浑身被类似蠕虫一般怪异物包裹的不明生物即将袭击村落。阿席达卡为了保护自己的村子不被发狂的生物袭击，以右臂被邪恶诅咒侵袭为代价成功将其击杀。蠕虫褪去，生物显出原形，原来来者是头野猪，它是因为无尽的怨念才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野猪临死之前发出痛苦的哀嚎声：“污秽的人类啊，你们总有一天会明白我的痛苦。”随后它便化为一堆形色可怖的尸骨。人们从野猪的尸体上发现了弹头，看来这就是它丧命的原因了。之后，为了找寻解除诅咒的方法，也为了调查事件的起因，更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亲人，阿席达卡不得不接受了巫婆的驱逐。他背井离乡，骑着驼鹿独自一人踏上了漫漫的旅途。旅行途中污秽的诅咒不断蚕食着阿席达卡健实的躯体，他必须尽快找到解除诅咒的方法，这驱使他不断向前冒进。而阿席达卡和他身上的诅咒，也象征着人与自然之间的不可调和的矛盾。

在接下来的故事里，阿席达卡受疙瘩和尚的点拨来到一座充满怪异力量的森林，在这里，他初次见到了幽灵公主。之后，在某种神秘力量的帮助下，阿席达卡救助了两个落难的人，并帮助他们回到了城池。他在城里见到了幻姬，并亲自体验了城里人的生活。幻姬的确是为城里人某福祉的好城主，在她的带领下，城里家家安居乐业，人人幸福美满。可是当阿席达卡来到密室后又发现幻姬为了满足人们的生活需求不择手段，她指挥从幕府借来的火枪队滥杀动物，大肆破坏森林生态，致使生灵怨念颇深，继而引发无数悲剧。正当怒火冲天的他准备亲手了解幻姬时，一个被救助的受重伤的老伯劝住了他，老伯告诉阿席达卡，没有幻姬就没有今天城里大家幸福的生活。阿席达卡犹豫了，他知道自己杀掉了幻姬，森林就得救了，可是城里的人们在失去幻姬的领导后又该如何生活呢？

之后阿席达卡救下了趁城里人庆祝节日防备松懈之时来夜袭城镇的幽灵公主，不过他自己也身负重伤。公主把他带到森林，并为他疗伤。修养期间阿席达卡从抚养公主长大的狼群首领口中得知公主的名字叫小桑，小桑的父母在森林里遇见危险只顾着逃命，竟然抛弃了小桑，之后狼群发现了被遗弃的小桑，并把她养大。毫无疑问幽灵公主就是宫崎骏心中由自然具象化而成的角色。阿席达卡见识到了自然界的种种奇观：森林里有神出鬼没的凶恶狼群，有小巧玲珑的可爱小精灵，还有各种各样会说话的飞禽走兽。这里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阿席达卡看见山兽神变成一个身形巨大的荧光巨人，汲取小精灵为它提供的生命能量。

之后双方的矛盾因为幻姬组织火枪队向森林发动大规模进攻而彻底爆发，剧情的高潮部分来临，双方陷入了一场规模空前浩大的战争。

人类要生存和发展，自然要繁衍和延续，从生存的角度思考，大家都没有错，但是人类的生存和发展又必须要依靠牺牲一部分的自然生态来达成。阿席达卡很清楚地认识到了双方的矛盾，他已经不管诅咒的事情了，他现在只希望能够找到双方和平相处的方式。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转变，阿席达卡在寻找双方和平共处之道的过程中认识到了充分尊重双方利益的重要性，他也因此得到了升华。

再就是山兽神这个角色，它虽然出场不多，却在影片里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在电影的前面，刚和幽灵公主大战一场的两个落难的村民被阿席达卡解救，三人行抵城镇的过程中，山兽神不仅治疗了负伤的两个村民，还让小精灵为他们指引前进的方向。而森林里的野兽们都仰仗山兽神法力，它们可以祈求山兽神为自己疗伤，也希望能借助山兽神的神力摧毁袭击森林的人类。后来，在浩大的战争中，幻姬和疙瘩和尚跟着被打伤进而产生怨念的猪神乙事主冲进森林腹地。山兽神出现，它平息了乙事主的怒火，让其安然死去。正当月圆之夜，山兽神正化为荧光巨人汲取小精灵为它收集的生命能量，不料这时狂妄的幻姬用火铳打掉山兽神的脑袋，疙瘩和尚急忙将其收进一个容器里，然后抜腿就跑。山兽神大发雷霆，它操纵被砍下的母狼头颅咬断了艾伯希的右手臂，接着又完全幻化成荧光巨人，以摧枯拉朽之势寻找头颅。阿席达卡和小桑拦下了疙瘩和尚，把被他盗走的头颅归还给山兽神。山兽神欣然接受，失去了维持生命的能量，它只能安然死去，临死前它最后一次把勃勃的生机撒向被污染的大地，阿席达卡的诅咒也被它奇迹般地解除。

我们不难发现山兽神也是一个旁观者，它和主角阿席达卡一样不偏袒人类或是自然其中的任何一方，它真正的使命是维持人类与自然之间的平衡。

到此为止，我们不妨思考一下山兽神和阿席达卡之间是否存在着某些联系。在片中，两者大体有三次接触：第一次是在阿席达卡解救村民时；第二次是在山兽神接受了幽灵公主的请求，给阿席达卡疗伤时；第三次是在阿席达卡和幽灵公主一道把头颅归还给了山兽神时。以山兽神的视角来看：首先阿席达卡救助落难的人类，说明他是人类的一方；后来阿席达卡为了解救幽灵公主而身负重伤，这说明他并不只站在人类一方的立场上；而最后阿席达卡帮助山兽神找回了头颅，于是山兽神终于明白了阿席达卡维护双方和平的心意。山兽神貌似把阿席达卡看成了它的继任者？它知道自己即便死了，也依然会有人继续协调着人类和自然，这样，在它解除了阿席达卡受到的诅咒之后，它便能安然赴死了。

这里要特地说明一下，阿席达卡身上的诅咒被成功解除，这象征着人与自然之间的和平相处，尽管片中双方的矛盾没有得到解决，但这毫无疑问是山兽神的期望和它对阿席达卡的寄托。

小桑和幻姬两人分别是自然和人类的代表。小桑希望人类灭绝，森林得到保存；幻姬希望杀光森林里的动物，这样城里的大家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她们两人都从各自的利益出发，走极端路线，各持己见，互相仇视。很明显两人都是不对的，生活中那些白左和破坏环境的人就是她们在现实世界里的投影。

在影片的最后，即便山兽神以自己的牺牲为代价换来了人类和自然之间的暂时的和平，小桑还是没有选择原谅或者说是体谅人类。幻姬丢掉了一条手臂，她见识到了自然力量的强大，终于开始对自然产生敬畏之心。

这不禁让人联想起全球气候变化复杂程度日益加剧的当今。片中人类和自然之间的矛盾，也是现代人类社会和日渐被摧残的自然生态之间的矛盾。如何妥善地处理两者之间的矛盾，这是一个迫在眉睫的难题。

最后，双方的矛盾伴随着小桑的一句“我还是无法原谅人类”依然没有得到解决。人类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和自然和平相处，宫崎骏没有给出答案。事实上他也给不出答案，他能够做的，就只有把这个宏大的命题通过一个动画故事的形式抛出来，引起更多人思考罢了。在人类社会日趋发达、生态环境日益恶化的今天，我们确实应该花点心思好好地研究一下如何妥善处理这个问题了。其实啊，现在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着的我们所有的人，都是结尾那个迷茫不知所措的阿席达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