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界是“炼成的”——从钢炼中看人类社会形态

《钢之炼金术师FA》的主线矛盾在于人造人重组世界的阴谋与人类的反抗。不死与永存是人类自古以来的愿望，虽然随着文明发展人类意识到它的反自然性，但依然在各种文学、艺术等文明符号中寄托着这种愿望。

贤者之石，剧中以活人为材料通过炼金术制造的能量体，似乎孜孜以求的是不死的答案，因此被瓶中小人（作为意识体而不是实体存在）利用，用以生产人造人，同时引诱被不死诱惑的人类完成它的计划：用一个国家的人类炼成能量来吞噬神明实现自我的实体化。这多少有点种族灭绝的意味，人造人以自身的不死优越性为由，宣扬着以人造人组成新世界而消灭脆弱的人类的合法性。我们当然对这种无理却自认为冠冕堂皇的理由嗤之以鼻，同时搬出伦理作为反对依据，通过灭绝生命来置换新生命的做法显然有悖人伦，但我们是否想过这样一个问题：人类伦理是否对世间万物尤其是其他生命存在形式具有普适性？我们人类的伦理是产生于人类社会的，能否作为一个没有人类的世界（人造人所设想的世界）的道德判据？也就是说，人造人对人类的践踏与人类对动物的凌驾，是不是一样的无可厚非？

我们从两个方面回答上述问题。

第一，人类对动物的凌驾，本质是物竞天择、弱肉强食，是建立在生物高低等分级基础上，但以剧中的人造人定义可以看出它们相对人类并不是更高级的生物。

剧中人造人把人类的相互感情作为人类脆弱的外在表现，多次利用这一点来与人类进行斗争。在爱德华和玛斯坦为代表的军部正义派得知国家总统布拉德雷士人造人后，人造人阵营为了避免它们计划的败露，把知情者最亲近的人作为人质，如用温莉控制爱德华、用霍克艾中尉控制玛斯坦。在战斗的各种千钧一发的时刻，人造人也往往通过攻击对手的弱小同伴来逼迫人类。人造人表面上确实很强大，没有血缘维系从而没有感情的羁绊，似乎不会存在内心的被人利用的脆弱，个体间相互关系不会成为个人发展的约束。但是，其实社会与种群是不能打等号的，人造人之间的弱联系最多能称为种群，社会的形成需要种群内部更深层次的分化，也就是同种族内的小群体，而亲情、友情、爱情等人类情感是小群体形成的基础。为什么要形成社会？因为社会是一种秩序保障，是个体与集体利益协调的手段，只有“公共”的概念产生后，才会催生社会的形成，而“公共”其实就是人类感情维系延拓。人造人的世界，只有个体概念，没有公共利益冲突去引发种群进步所需要的科技与人文发展，因此不会产生文明。

第二，在承认了第一点人类优于人造人之后，我们可以论证即使在人类社会基础上，不破不立的重组法未必是解决当前社会弊病的办法。

剧中支持人造人阵营的军部高层人类，有一个这样的观点：提倡精英治国、驱除劣民。他们想完全打破现有的世界秩序与社会组成，按照自己的意愿重新构建一个世界。这里涉及到国家机器的形成与作用，统治阶层的人，权力不属于自身，而是代使，因为健康的社会形态中，国家机器都是维系群体利益与秩序的需求而由国家全体构建起来的，就是所谓的君权民赋，它是一种契约：人民顺从自己赋予统治阶层代使的管理权力，但统治阶层需要用这种权力维护人民权益。所以统治阶级内部不能有任何人越过大众，依据自己的意愿去重组社会。至于驱除劣民就更无稽了，一切所谓“劣民”，都是人类文明发展不平衡的阵痛，是国家机器对人的权益维护盲点，是社会不公正的利益损失者。剧中的伊修瓦尔民族，在伊修瓦尔歼灭战后便成为国家的弱势群体，只能在贫民窟群居，但伊修瓦尔武僧斯卡放下仇恨，以德报怨，组织伊修瓦尔人破解人造人的炼成阵，用积极的方式改变国家对伊修瓦尔民族的看法。重组是一种逃避，以为消灭过往能抹掉自己造成的一切错误，有时候，即使对现状再不满，纠正和改良虽然是温火慢煎的药，成效缓，但贵在能够正视它。

最后，本剧在映射人类社会形态的同时，还强调了此社会形态中的法则：等价交换。你想得到什么，就必须相应地有所失去。爱德华固定弟弟阿尔冯斯的灵魂失去了一只手和一条腿，而炼金术本来就是通过地热转化为可利用能量的技艺，这与科学中的守恒定律不谋而合。另外，等价交换还隐含另外一层意思，就是不可逆：人死不可复生，对死人的人体炼成永远不可能成功，这似乎有点热力学第二定律的影子，转化是有方向性的，万物流转，非处处可逆。

《钢之炼金术师FA》毕竟是一部动画创作，充满着想象，不必细究它是否真的对人类社会形态有正确的映射，只是它在想象之中始终不离的背景与情节设定中的理性，隐隐透出许多自然与人类社会规律即使在动画的二次元时空里，依然不可触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