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的移动城堡》：固步自封的碉堡

　凭动画片享受“电影大师”称号的，宫奇骏虽然不是第一位，但绝对是目前人气最高的一位。此公过往作品难得地全部保持高水准，特别是后来的《幽灵公主》和《千与千寻》，更给他带来世界性的声誉，很大程度上重塑了一般人对动画片的看法。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让人一直满意的大师，这次居然让人大失所望了，想想都觉得郁闷。
 
　　《哈尔的移动城堡》最让人不满意的，是其中所有的角色，居然没有一个血肉丰满的，更不用说趣致可喜了。主人公苏菲看她在帽子店的作为，似乎应当是一位温良恭俭让的小姐姐，不想被老巫婆变成90岁的小脚老太太之后，性格大变，俨然有《天空之城》里海盗妈妈的风范。此一转变虽然突兀，但考虑到身形体质变化有可能带给心理的影响，这俺也认了，而且一旦转换意识，还觉得这样的突变很有搞头，懵恫的少女终于从身体力行中体会到老年人的艰辛与成熟，听起来可以将宫老擅长的少女成长的题材推向一个新境界。然而，事实证明俺是热脸贴到了冷屁屁上——人家老宫根本就没这么打算！
 
　　或许应当说原著里就没这么打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向任劳任怨的俺再次认了，就当遵从原著吧。可接下来的情节，我真的不知道这位少女老太婆在do what了。你说她在和哈尔同志谈恋爱吧，人家小哈又经常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两人基本上没什么感情交流；你说她在拯救自己，同时也在拯救哈尔吧，俺看她根本没有什么计策让哈尔解除自己的魔咒，而且哈同学似乎也没有能力解开荒地女巫的小咒咒哦。所以呢，小菲死赖在小哈家里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花痴女人的惯用招式：“打令，只要能和侬在一起、每天看到侬俺就心满意足了。”也许是原著作者同情她，才让她最后轻而易举地就恢复了原貌，抱得哈郎归。至于这其中有何动人之处，反正俺的桃花眼是没看出来di。
 
　　说到哈郎了，这个家伙看来看去也是个莫名其妙的主。宫老倒是给观众来了个前抑后扬，先利用一群八婆的八卦嘴，把他讲得既英明神武又很可怕，仿佛有致命的诱惑力——就像某位B型血的天蝎座人士似的。然后等小菲一接触他，发现他根本没有传言的可怕，这中间一点故弄悬殊也没有，在宫老的笔下，原来他完全就是个好人。面对这样的转变，俺无法不为自己浅显世俗、惯性思维的想法而感到惭愧，宫老的生花妙笔打破了人们的观影预期，牛勃勃啊！但是，问题和小菲一样，接下来俺又对小哈的举动犯迷糊了，有哪位大侠告诉俺他在电影里到底是在干嘛呢？按理说他又没被国王征召，难道飞入战场是为了救无辜的百姓于血火？可惜根本没看见他做啥，只是在那胡骚情地飞来飞去，引来一片追击，这种无厘头般疯狂的架势简直有受虐狂的嫌疑。如果说小哈像《千与千寻》中的小白龙似的，是个要摆脱师父控制的正直灵魂，但至少要交代清楚呀。玩灰色人物照样可以玩得很精彩，可把形象玩得虚空了，就死翘翘了。影片中倒是触及到小哈的内心，有个场景 是小菲去看他，而他在喃喃自语，说什么自己其实挺寂寞的呀，房间里变出些花样都是为了娱乐自己云云，一看就是典型的泡妞招术，而且是最俗套那种。这点倒是可以原谅，因为侬想想啊，宫老远离恋爱领域多少年了啊，技巧生疏一点实在情有可原。可俺感觉小哈的内心完全有深度可挖啊，为什么要这么虚晃一枪就放弃呢？实在是可惜得紧，大好人物形象，就这么在宫老的老花眼前溜走。
 
　　看来看去，寻寻觅觅，俺还真难以在《哈尔的移动城堡》中找到一个有着坚实可信内核的角色。其中被弄得最莫名其妙的，就是那位“荒地女巫”了。不错，这位LADY出场是很拉风的，日常行事也是很诡秘的，这些方面都和《千与千寻》中的有可比之处，但宫老这次安排她的转变未免太快了一点，前面完全看不出她好的一面，后面却完全是个慈祥（也许还略有小孩脾气）的老太太了；俺思来想去，唯一的解释是她被皇家大法师吸去了全部内力，突然变得心头一片澄明，反思过往诸多贪念不是，不由涔涔汗下…..这么一说，倒跟鸠摩智一样可以说得通，但我很怀疑宫老的本意是否这样。总之，这个人物的行为轨迹，实在太需要进一步解释了，而宫老是再次将观众晾在半空。俺怀疑制作脚本的时候，宫老正在过山车上，要不然整个故事人物不会如此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宫同学向来对儿童有着敏锐的观察，对他们的可爱淘气都有着极为传神的描绘，可是，这次那个小哈的小徒弟，非常之没有神采，就象他带的那个面具一般面目模糊。也许——如果硬要矮子里拔高个的话——全片最有神采的是两个非人的东东，那就是“稻草人”和“火焰魔”，前者体现了那种微妙的温情，代表宫老清新含蓄的一面；后者替代了宫老作品中可爱孩童的角色，演绎宫老幽默趣味的一面。可惜这两个角色太小了，他们的出彩不足以撑起整部电影。
 
　　故事方面俺就不想说了，其实人物形象与故事是紧密相联的，正是叙事的模糊、混乱、不合逻辑，导致人物的面目全非。其实，模糊、混乱、不合逻辑的叙事照样有玩头，近年来这样的佳作俺们也看得多了。但是，宫老一来不是这样玩的高手，二来我想他的本意也不是想这样玩，他的法宝从来都在于讲一个好的故事，一个充满奇趣、但又细致动人的故事。然而这个《哈尔的移动城堡》，看来是哪方面都不粘边。
 
　　奇趣是动画不可替代的优点之一，动画可以展现普通电影所不能表现的东西，正是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使得动画具有一般电影无法比拟的气质。宫老过往动画电影，都有不少奇思妙想，那些虚构的世界让人惊叹，也让人着迷。当初知道宫老要拍“移动城堡”时，俺心情是很激动的。因为能够自己走动的城堡这种设计很是吊胃口，它有拉普塔那么壮观么？它有神仙浴场那么功能齐备么？它有……还没等俺想到第三个排比，小哈的破烂堡垒就让俺大倒胃口，除了那扇可以通往不同地点的“魔法门”外，对这座神秘城堡的描述基本是泛善可陈；这样说还算客气的，因为宫老压根就没怎么展示它。在俺一颗小脑袋的想象中，那本该是多么有趣的地方啊，应当有很多奇异的东东吧……可以说，宫同学严重伤害了偶的芳心。或曰宫老这次是有意创新，决心不以奇观吸引观众眼球，而以生动有内涵的故事和饱满丰富的人物来创造动画电影新境界。吹吧，吹吧，法螺吹得再响，看过之后让人脑子一片空白，这个什么什么故事还有什么什么人物恐怕是全泡汤了。
 
　　就俺个人的看法，在去年日本动画电影三大巨头的作品中，宫同学这部算是最差的。宫老在镜头表现和气氛营造方面本就不如押井守，《攻壳机动队2：无垢》（Ghost in the Shell 2: Innocence）可能难以让人对其中的哲学思辨感兴趣，但镜头表现力，那种只有电影才能展现的艺术感觉，绝对是一时无两，宫老是拍着马屁也赶不上。何况人家根本不是华而不实，要探究的话，“兔子洞”照样可以走得很远。那需要长篇大论，这里就懒得罗嗦了。即使是在表现方式上和宫老一般传统的大友克洋同志，这哥们的《蒸汽男孩》（Steamboy）至少讲了一个完整的故事，至少有让人倒抽凉气的动作场景。即使你可以不对大友执着的机械狂以及具有日本特色的毁灭情结感兴趣，你仍然可以将《蒸汽男孩》当作一部制作精良的动作大片来欣赏。
 
　　可《小哈的移动城堡》呢？只能说它是一块大鸡肋，不看吧，作为死忠宫迷你不能不捧场；看吧，又实在是让人伤心绝望欲仙欲死，好超脱这充满不如意的凡间。不明白这样让人失望的作品，是如何能在日本取得那么高的票房成绩，又是如何赢得威尼斯的青睐，彷佛一座充满霸气的碉堡，万众臣服。点解？
 
　　突然！有个上帝般的声音从俺的娇嫩耳边想起，不由得醍醐顿开，灵台一片清明、屁屁一阵清凉：可能——俺只是说可能哦——《小哈的移动城堡》的票房与海外名声效应，会让人联想到某两部作品，一部是说“寡人悟了……是天下，是和平！”的某某，一部是说“我让小妹摸上面，你偏要从下摸起”的某某，这里就不点名了…….话到此处，俺看见不少人在掩面偷笑，笑什么？！不许笑！严肃点！！我们这正批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