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我从修罗道中来——记《阿修罗》


3楼猫 发布时间:2022-09-08 19:49:39 作者:妖红的雪 Language

人之初,我从修罗道中来——记《阿修罗》
  
  
  在《阿修罗》这部动漫电影中,主角阿修罗是个非常好的考察人类原始人性的标本,因为他生存成长于没有人类的世界,完全没有受到人类社会后天教育的污染。影片甫一出场的少年阿修罗扛着一把斧头,独自一人,衣衫褴褛,头低垂着,三角形的眼睛闪着灼灼的黄光,眼神诡异,獠牙露出嘴外,表情在空洞和凶狠暴戾间转换,奔跑时跳跃如飞,行动敏捷如猫科动物。八年前刚出生的他侥幸没有成为濒临饿死的母亲口中的食物,这八年间他独自一人于无人之处像野兽般强悍地存活着。
  
  独自一人存活于天灾人祸、饿殍遍野的饥荒年代,阿修罗所能想到的唯一需求就是满足自己的食欲、填饱自己的胃口,茹毛饮血的他什么都吃,吃飞禽,吃走兽,也吃人,只要能够填饱自己的肚子的东西,他就吃,活生生地吃,他没有在人类社会中生活过,心理上压根没有人类的伦理道德,也没有常人的不忍之心,而是一切凭借着原始本能而行事。这样子的一个仿佛是从修罗道中行走出来的人,完完全全地就是人类原始本能展示的活生生标本,纯粹、直白、赤裸、暴力,很难找到比起阿修罗还单纯无杂质的展示原始人性的标本了,因为阿修罗的生存环境注定了他丝毫没有受过人类伦理规范的熏陶,这样不存在受到后天教育侵袭的可能,所以他的一切行为就是人类最初最原始最真实欲望的展示,在阿修罗身上,有着人类最初最纯粹的本能。

  人类发展到了文明社会之后,如果有人还以原始社会的规则行事的话,注定会遭到众人的一致反对,更何况阿修罗动辄杀人吃人,与野兽无异,所以他注定为常人所厌恶、排斥、畏惧、疏远,他是常人眼中不折不扣的异类,因为完全地不可控,充满了毁灭性。

  最初的阿修罗只有最原始的生存本能,如同野兽般苟活着,但一件偶然的事使得他遇到了今生同时带给他最大温暖和痛苦的一个人,遇到了这个人之后,阿修罗也实现了从兽到人的转变,从此有了一颗感受人间冷暖的心,他的人生至此截然分割为泾渭分明的两段。

  这个人就是少女若狭。阿修罗一怒之下咬死了投掷他石块的地保儿子小太郎,被地保率人围捕,掉落于深渊中。若狭救起了昏迷的阿修罗,给他饭吃,教他语言,给了他少有的温情与关怀,阿修罗头一次笑得这么开心,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照顾他,关心他,给予了他从没有过的温暖和爱,他的爱欲本能第一次得到了精神上的满足(这里说的爱欲本能是广义上的,泛指人类追求温暖、爱、快乐的欲望本能)。因为是第一次爱欲本能得到了开发和满足,这样的初体验在阿修罗看来无疑是开拓了一片完全崭新的天地,原来活于世间竟有这么幸福快乐的事,所以若狭在他眼中就成了能够带来温暖和爱的象征。阿修罗对若狭的爱的需要是爱欲的本能,渴望爱,如饥渴之人渴求食物,难得满足,喜欢她,依赖她,不由地想靠近她,想要时刻得到那些温暖,阿修罗是将若狭当成了自己的依赖。若狭在田间劳作的时候,阿修罗总是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去看她,简直是希望每一分每一秒都呆在若狭身边,只有在若狭身边,他才能真实确认那份温暖和爱的存在。犹记得阿修罗和若狭一起躺在不为人知的高岩上晒夕阳,若狭感叹好美丽的夕阳,阿修罗依偎在她身边静静地满足地睡着了,周围景色如诗如画,一片温馨。可惜那样美好的温情却是转瞬即逝。

  阿修罗贪婪地吞食着、依赖着来自若狭的爱和温暖,但若狭却擅自减少了爱和温暖的供给量,越来越少,越来越少,阿修罗多少次趴在草屋的窗前守望着她的身影,最后都失望了,所以他的心中早已累积了怨气和不满。雨中,趴在窗前的阿修罗好不容易看到若狭难得出现的身影,以为是来看自己的,谁知道跑到情人七郎的屋子去了,在阿修罗看来,是七郎抢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爱和温暖,所以若狭才渐渐地疏远自己,那么干掉七郎,抢回本属于自己的爱和温暖也就可以理解了。在阿修罗以前生存的野外世界,一切食物的归属都是要靠杀戮和掠夺的,这是阿修罗一贯所遵循的毋庸置疑的生存法则,而当时他整个人都已经被嫉妒和恨意充斥了,在强烈杀戮本能的驱使下,他按照身体中牢牢记忆的生存本能行事。因此他打开房门之后,就是一斧头向七郎砍下去,这一斧头砍得七郎的手臂鲜血淋漓,若狭看到情人受伤,怒火下对着阿修罗狂吼:“阿修罗,看你对七郎做了什么?畜生!我不认识你,滚出去。”若狭的话让阿修罗很受伤,他一个人落寞地独行于暴雨中,一面嘶吼着,一面疯狂地挥舞着斧头,泪水伴着雨水流了一脸,已分不清哪些是泪,哪些是雨。痛苦不堪的阿修罗看到母猿在温柔地抚爱着怀中的小猿猴,想到自己将会与这种曾经拥有过的温暖与爱绝缘,他发疯般地追逐猿猴,斧头不断向它砍去,一面喊道:“不出生还好,将你生在如此苦难深重之地。我要杀了它。我恨啊!”眼中泛着泪花的阿修罗伏地痛哭:“生在如此苦难之地,我不是人,是野兽!”这是阿修罗作为人的绝望,这种痛苦是以前做为野兽而活着的他所无法感觉到的,亦是现在作为人的他所无法承载的。

  若狭对阿修罗只是一时的同情心泛滥,所以后来在日子过得越来越差的时候,会慢慢地疏远阿修罗,几近于断绝了对阿修罗爱和温暖的供给,阿修罗不明白这些,他只知道莫名地若狭就不再那么关爱自己了。更何况,在若狭心中,比起自己心爱的男人,阿修罗的份量显然轻得多。而阿修罗在心中是将若狭放在比自己还重要的位置的,两个人在对方心中的地位份量完全不对等,阿修罗不明白这点,所以在给对方带来麻烦伤害之后,会被对方所嫌弃痛恨也是理所当然的。若狭的怒骂与谴责在阿修罗看来,就代表着来自若狭的爱和温暖自此之后将与自己彻底绝缘。得到了爱和温暖,刚刚尝试过了它的美味,却再次被残忍地剥夺,比从没有拥有过更让人难以接受。他人的攻击阿修罗还有抵抗的能力,而来自于若狭的负面能量大爆发阿修罗则毫无抵抗的能力,只因为若狭是他最爱、最在意的人,在自己倾心依赖着的人的攻击下,阿修罗是毫无抵抗和防御能力的,所以阿修罗受到了从没有过的从最深的心底里一路血淋淋地直剖下来的伤害。伤你最深的人,往往都是你最爱的人、最在乎的人。从这个意义上说,若狭其实给了阿修罗人生最大的痛苦,是对他伤害最厉害的人。

  在受到惨痛的心灵重创后,假如不是再次遇到老和尚的话,阿修罗可能就此永远沉沦于修罗道中了。老和尚其实也没有从心底里理解阿修罗,只是一心想要渡化阿修罗,如果他理解了,就不会用自断左臂这么偏激的方式来警醒阿修罗了。阿修罗想要的根本不是断臂啊,他想要的只是爱和温暖,而这些老和尚是给不了的,或者老和尚也不明白,他只是本能地照着宗教的教诲去做,割肉饲鹰,“人有兽性,时不时也会显现兽性。然而,人和畜生有着明显的区别,就是心。人行畜生之事越多,内心就会谴责、痛苦。你刚刚说哭,就是你是人非畜的证明”,阿修罗听完这段话后落荒而逃。阿修罗会不堪忍受地跑掉,我觉得是因为老和尚看到了他在人与兽之间挣扎的痛苦,这些话无意间戳到了阿修罗心里最柔软最敏感最脆弱的那一部分。从野人向着常人转变的阿修罗学会了语言,体会到了爱和温暖,也知道了谴责和痛苦,冷酷和无情紧随着温情和关怀而来,一颗能够感知人间冷暖的心是幸福亦是痛苦,还不如从前无知无觉的好。

  饥荒越来越严重,若狭四处求助无门,饿得瘦骨嶙峋的她眼看就要死了,一直关注着、担忧着若狭的阿修罗铤而走险地割来了马肉给她吃,若狭却认为这是人肉,宁死不吃。阿修罗满面泪花地苦苦哀求若狭吃下肉块:“我不想你死,你要活下去,为什么就不明白我的话,若狭大笨蛋!”若狭自从知道是阿修罗杀死了地保的儿子之后,对阿修罗早就心存怀疑和不信任,这种成见很早就埋下了,也没有及时沟通化解掉,只是被她所认为的善念压抑住了,所以会有后来骂阿修罗是畜生,误认马肉是人肉而坚决不吃的行为。

  阿修罗偷割马肉后,行踪暴露,在地保悬赏的一年份大米的诱惑下,癫狂的村民集体追赶阿修罗,走投无路的阿修罗被行尸走肉般的人群逼到吊桥中央,村民放火烧桥,吊桥从两侧烧起,火势向中间逼近,前面是火,后面亦是火,就像阿修罗的人生处境,无处可去,阿修罗狂喊着,向熊熊燃烧的烈火中奔去,随着烧断的吊桥向下坠落,只留下村民的一片欢呼叫好声。

  雪中,七郎拉着载着若狭尸体的木板车与拄着木杖落寞而行的阿修罗檫肩而过,慢镜头下,瞬间飘落的雪花晶莹剔透、美如梦幻,阿修罗清泪两行,最后一次与你相遇,亦是最后一次错过,就此彻底埋葬掉那些曾经的爱和温暖、幸福和渴望,只因享受过了那些奢侈,我的人生才愈加孤独,从前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孤独,直到遇到你,有你的陪伴,就此依赖着你,渴慕着你,然后你又残忍地离开了我,于是觉醒的孤独如影随形,它是一个痛苦的诅咒,无法亦无望根除。

  阿修罗的行事都是靠着人的原始本能来行动的,包括他的生存本能和爱欲本能都是如此,本能的力量纯粹直接、浓烈炽热,但人世间这样赤裸不加遮饰的情感对于他人来说是一种不堪承受的负担,也常常会给他人带来无意间的伤害,进而会被排斥和厌恶,而这些阿修罗都不懂,他只懂得喜欢了就要占有,失去了就要抢回来,这样的他不免成为常人眼中所难以理解和认同的异类,于是他注定孤独。

  生而孤独,前方亦是孤独的!

  《阿修罗》的漫画比起电影还要黑暗很多,悲观很多。电影版的结局是阿修罗被老和尚渡化了,成为了一个雕刻木佛的年轻和尚。漫画版的结局则是阿修罗依然拿着那把斧子,痛苦地嚷着,“没被生下来就好了”。因为生为人、意识到自己是人的痛苦,否定自己存在价值、生存价值的痛苦,他都体会到了,那么地不堪承受,他没有勇气和信心面对可以预料到的缺乏安全感的未来,没有幸福感的未来,为绝望所生、为希望所遗弃的未来。

  从修罗道中走出,踽踽独行于人道中的阿修罗注定是痛苦的、可悲的,只因为他有了人的心。
  
    阿修罗,你是被世界遗弃了的孩子!

动画信息

阿修罗
中文名:阿修罗
原 名:アシュラ
又 名:Asura
首 播:2012-06-18(上海电影节) / 2012-09-29(日本)
IMDb:tt2328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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