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構星空下的眾生群像

虛構星空下的眾生群像
——《黑之契約者》完結紀念


最初的影像，是深邃的夜空碧藍如洗，億萬繁星的光輝倒映在澄靜的湖水中，宛如玻璃上鑲嵌著碎鑽。赤腳的白裙少女兀自站立在水中仰望蒼穹，背影寧謐，姿態虔誠。
最後的影像，是浸泡在發白的冬日陽光裡的淡漠青年的蟹青色身影，泌出些瑟索的味道，然後在街角處消失不見。
故事從寂靜中開始，又在一片肅然裡宣告了劇終，帷幕被流過的鮮血染成深色。中途不知經歷了多少個不眠之夜，東京依舊是那個被塗過熒光顏料似的魔都。無數虛擬的星辰破空升起，最終又宛如眼淚般在天宇的面龐上滑落，這是殺戮機器與區區人類交錯碰撞出的哀慟夜曲，亦是迴轉於屠宰場上的纏綿情歌。

夜空自此失卻了光芒
紀念那片已消失的星空

借BONES重磅製作與岡村天齋領銜動畫原案之名，《黑之契約者》也應是部不可不看的原創動畫力作。在動畫業界中，超能力是個慣用的設定，燈紅酒綠的東京也一直是野心家毀滅世界的軟肋。這個故事有著一個並不鮮見的背景：十年前，東京內突然出現了一處不能解析的領域。從那裡走出的人們受到了異現象影響，獲得了操控生殺大權的超能力，卻永遠失卻了作為人類的夢與心。那塊神祕的屬地被稱為地獄門，從中走出的異能者被稱為契約者。
從此，蒼穹被異現象重新構建，皓月消失，星辰移位，夜空成為了契約者們的譜系，標識著他們的行動與消亡。與星辰簽訂契約的那群夜行者，則需以某種精神束縛行為為代價，做出違揹人類本性的事情，用以交換超能力，否則便會喪失全部心智，淪為無心靈媒體DOLL。一切異象的出現都是難以用科學解答的謎題，契約者的存在在民眾面前被當成祕密掩蓋。曾有學者小分隊進入過地獄門內調查，最終卻只有一人生還歸來。國際各大機構對其重視不已，日本的警視廳、英國的M16、美國的CIA都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地獄門的調查研究，甚至還有個超越國界的龐大組織潘多拉，動用著凌駕於任何超能的力量，妄圖消除所有契約者。瞭解到組織目的的契約者們締結了EPR（月見草），默默與之對抗。就好像世界上絕不會有並存的星空，人類與契約者間勢必會有一場存亡之戰。
契約者常被形容成殺戮機器，可不知情的人依舊會憧憬地講出“擁有超能力的話，收拾桌子會方便許多”之類的無邪言辭。星空失卻之後，日光之下並無新事，久良澤凱所做的昔日星空回憶調查卻使那麼多人撿回了溫暖破碎的往昔，星星並不是無關緊要的東西，那裡曾有過人類的存在證明。23集中的某個場景始終令人難以忘懷：舊日的星空即將重現的夜晚，所有人都一起熄掉了燈，打開窗子，無比虔誠地仰望天空，直到烏雲密佈大雨傾盆。
可如果虛擬的星星全部隕落的話，也一定會有人為之傷心吧。無法決定該如何取捨的時候，兩者一同保全或許才是最令人安心的選擇。雖然有些難以實現，可依舊有一些人卻願意為之孤身前行。

為喪失之物盛放而又頹敗的花
紀念那些旅途過客與薄命紅顏

《黑之契約者》最初的宣傳海報上曾寫過，這個故事講述的是黑與許多女性的相遇。
相傳在地獄之門中可以取回失去的東西，生活幸福完整的人又怎會去接近那裡。契約者是違背常理的存在，太容易帶來厄運與悲劇。筱原千晶的父母被契約者所殺，成年後又被相戀的契約者欺騙，可依然無法忘記拉賽爾諾普敦放射光的魅惑，即使化為無心玩偶，也願為契約者獻出靈魂。田原耕造為了阻止女兒成為契約者，將從門中帶出的奇異種子植入了她的手腕，卻將小舞變成了會無意識釋放能量的延期償還者。花朵的枯萎帶走了父親的天真幻夢，隔閡頗深的父女最終在熊熊火焰中坦白了對彼此的愛意，失去了父親的舞在雨中哀聲吟唱出代價，從此她還要作為契約者活下去。黑幫小姐愛麗斯始終嚮往著光源，想要擺脫暗的束縛。卻又在依賴光的途中毀滅了光的指引，獻身給了名叫死亡的自由。潘多拉內的研究員米娜為保護喜歡的契約者做足了努力，可面對不可逆轉的命運時才發現自己的力量只是蚍蜉撼樹，最終被ME消除了記憶，將那個比任何人都善良的黑之死神徹底忘記。
也有一些單純的人獲得了一直渴慕的幸福。總想COS歐美硬派偵探的久良澤凱與他的萌少女助手琪可，還是得混沌地過著清貧但至少無憂無慮的日子。愛上DOLL的黑幫傻小子櫻井健兒，現在應該還在世界的某處為保護自己的小公主英勇奮鬥吧。
逝去的人化為了流星，帶著生還者的心願隕落。依舊活在世上的人，則必須認真地繼續生活。一切事端的發生都緣於漸變，黑因任務的機緣與他們相逢，在接觸的同時，又總在進行著無意識的救贖。而黑本身也會在與他們的交往中潛移默化地改變。形單影隻的留學生終於有能力敲開鄰居的家門，微笑著分發土產。此時此刻的黑並不是BK201、組織的黑之死神，而是一個笨拙到不知該如何表達真實心意的，名叫李舜生的大食青年而已。

或許並不只是殺戮機器
紀念浴血夜行的契約者們

契約者是夜行動物，如同他們多次自述的那樣：“契約者不是人類，而是戴著人類面具的殺人機器。他們是騙子，是背叛者。”殺人時毫無罪惡感也好，對一切事物都會做出合理判斷以求自保也好，誰不曾雙手沾血、踏屍前行過。
沒有真正的惡人會用罪人來聊以自嘲，可契約者就是這樣一種矛盾的存在。南美的噩夢哈沃克以喝小孩子的血為代價，被人當成凶殘可怕的暴徒通緝。可自身卻是個渴慕家庭溫暖，甚至願意為此放棄超能力淪為喪失者的女人，寧死也不願再做回契約者。受僱於青龍幫的魏志軍冷漠殘酷，殘殺情人時也是脣角含諷的，在與黑的交戰中落敗後便加入了EPR，為的只是再次與黑決鬥，以雪前恥。潘多拉的研究員尼克始終堅持仰望著虛假的星空，微笑著講述與妹妹遨遊宇宙的夢想，懷抱著找回失落星空的希望，直到消失在流星碎片的光芒之中。金銀妖瞳的正太瑪基，一心愛慕著教給自己一切的Amber，最終也敗給了與契約者身份不符的妒忌與佔有慾。
為了能力而喪失自我的契約者並不少見，可總還有些人始終無法忘記作為人類時的繾綣光陰。卡普爾將身體為籌碼一次性支付了全部代價，附身在浮山身體裡時也不忘隨身帶著過去的舊襪子——往昔身體的唯一遺物，每次用浮山的身體殺人後都會拿出來嗅嗅，作為一種紀念，抑或存在證明。貝爾達在落雨的窗前向伊扎克講述關於女兒的回憶，神情憂傷得像一位真正的母親。後來，他們把肉體交還給泥土，將靈魂放逐入夜幕，觀測靈噴湧而出的瞬間，大片的銀色光輝就好像舊時的月亮一樣。志保子有著極為可怕的能力，以及非常反諷的代價。破壞掉人類內臟後總有幾分鐘時間會恢復常人的情感，為自己犯下的罪恐懼發抖。作為契約者時所做的一切都叫她害怕，唯一安心的回憶只剩下了與黃共度的那個夜晚，河堤微醺的風，還有淡淡的約定話語。
喜歡、愛、憎惡、恥辱、夢、嫉妒，統統是專屬於人類的感情，同樣擁有這些感情的契約者又哪裡算得上真正的“機器”或者“怪物”呢？看透一切的阿爾瑪告訴黑：“人類與契約者最大的區別在於精神構造，不被人類社會的情感以及常識束縛，做成只為了追求利益的人才能獲得成功的樣子。”情感與夢被封印在心底的黑匣子裡，是他們想要拼命壓抑，卻又在無限渴求著的東西。阿爾瑪在永遠闔上眼瞼之前說，自己曾做過契約者與人類和平共處的夢，黑站在床尾微微露出了詫異的表情。契約者有著最佳的判斷力，從不會憧憬不可能達到的未來，然而在這一刻，那個最喜歡自嘲契約者是騙子與背叛者的黑色死神，或許已堅定了心中本是渺茫無期的選擇。

背叛者終將受到命運的背叛
紀念M16，時間靜止於十一月

十一月是個難以琢磨的男人，身為契約者，卻在為研究契約者的組織賣命，不知這是否出自於他所謂的合理判斷。M16特工的身份，對契約者來說形同叛徒。十一月滔滔不絕地點明香菸有害健康的初登場讓人覺得頗具喜劇色彩，外表輕佻的男子可以調侃一切，唯獨厭惡自己的代價香菸，或許只是想用最微不足道的反抗堅守自己的本色罷了。
他是個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關鍵時刻卻又絕對值得信任。可以肆意地用冰刃刺穿哈沃克與瑪基的身體，獵殺契約者時也絕不會有任何猶豫。與黑的相遇，是他走向改變之路的契機。那個違背了合理判斷規則的契約者，願意為守護之物有勇無謀地迎向危險的契約者，是異類，有趣的人。十一月始終想不明白，他在想什麼，他的信仰是什麼，等他終於理清了頭緒，已經變成了與他相似的契約者。霧原則是另一個有趣的人，明明沒有改變現況的力量，卻願意為一個遙不可及的未來奔跑得比誰都拼命。在他摘下墨鏡，讓霧原凝視住自己瞬間沉靜的眸子，說出“從現在起敵我不分”的時候，或許已經預見到了前路定是一條死路，可他依然前行得義無反顧。
十一月的臉上一直帶著俏皮的淺笑，只有在被Amber宣判了死刑的瞬間，才露出了些許的詫異。原來，他們一直都是組織的棋子，在親手推動著自身的毀滅。死亡之鐘開始倒數之時，他並未頹喪，而是做出了一生中最愚蠢也是最英勇的事，手刃了十年，背叛了賣命多年的組織。故事的最後，瀕死的十一月倒在路邊，丟掉了沒電的手機與給霧原的最後留言，自嘲地笑道“已經不用支付代價了啊”，熄滅香菸是湧出身體的血。從此，再也不用憑藉討厭的東西而活了。就好像四月所評論的那樣，他是個傻瓜，但是，他畢竟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或許並沒有那麼偉大，可至少已足夠勇敢了
紀念黃、貓與銀

潘多拉組織的一切分支都有一個共同點——將人當成工具使用，用盡後就隨便丟棄，黑所在的小分隊也不例外。還好，在組織的目的昭告天下的時候，身為棋子的他們都勇敢地為了反抗押上了自己的一切。
黃一直是組織最忠誠的奴僕，對契約者沒什麼好脾氣。日後卻在與契約者的長期相處下，變成了與契約者相似的、壓抑情感按照合理判斷而活的人。黃在加入組織前還是個逍遙的小警視，最好的朋友被契約者所殺，凶手卻陰差陽錯地成為了他愛的人。他一直厭惡卻又嚮往著契約者的無情，一切事情都按照組織的命令處理，直到志保子為維護他獻出了生命。被組織拋棄之後，黃才真正以自己的判斷選擇了應走的道路，按下炸彈的瞬間，喧囂的白光照亮了他的面龐，竟然是帶著欣慰微笑的模樣。
貓早在交換能力時就失去了自己的身體，依附在一隻黑貓中，藉助網絡彌補腦容量的不足。雖然在為組織效力，卻常常擺出一副隔岸觀火、作壁上觀的姿態，尤其對黑的行為抱有著最大興趣。常常為了幫黑連組織的命令都不顧，嘴上總是說做契約者好玩的事情不多，或許內心深處一直是認同著那個愛亂來的同伴吧。即使未能以人的意識走到最後，在街心公園溫煦陽光下，他還能以費爾南德斯的形態逗笑拉麵店的純真女孩。
銀在還叫琪爾西的時候，擁有過最溫暖的家庭，媽媽年輕美麗，鋼琴教室溫柔耐心。爸爸出事之後，一切情況都在急轉著惡化，失去一切的銀仿若被搬空的房子般弄丟了靈魂。作為DOLL時，她依靠的媒介是水，作女孩時也是個如水般清靜寂寥的人。無心靈媒本應無情，可她在拒絕了千里迢迢前來尋找自己的溫柔男人後，竟然流下了淚水。過去是不可觸及的水域，故鄉是無可迴歸的場所。銀聽到黑堅定地說出了“同伴”這個詞，抬出纖細的手指，在毫無感覺的臉上扯出一個潦草的笑容，毫不猶豫地向他走去。在那個青年向舊煙店的窗口推進糖果的時候，她就已經擁有了新的歸宿，即使捨棄全部的過去也不覺可惜。

她一直在追逐他，直到幕終
紀念霧原課長與公安四課

很多宅男喜歡霧原未笑，是因為她是他們的水樹奈奈警視。奈奈在劇中的表現固然可圈可點，霧原本身的魅力也不容小窺。二十多歲就擔任了課長一職，行事果斷，身手凌厲得了得，偶爾也會流露出一些專屬於女性的小情緒。無論是英姿颯爽的模樣還是幹練的個性都值得讓部下們無比忠誠地追隨（所以公安四課裡的CP關係是霧ALL麼=_,=）。
霧原一直在接手與契約者相關的案件，可區區人類又怎可能是超能力者的對手，多次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事件不明不白地解決，就算是少女時代的好友死在面前，也完全無能為力。她目睹過太多契約者虐殺人類的情景，卻一直對那類人種抱有著微妙的感情。前往EPR救援十一月時絲毫沒有半點遲疑，在十一月殉職之後，也會異常堅定地為那個形跡可疑的契約者進行鏗鏘有力的辯護，更會帶著花束安靜地站在他倒下的地方進行弔唁。七月是個無心靈媒，在離去之前竟也向她揮手作別，在M16的契約者們心中，霧原課長從一開始就是同伴一樣的存在。
她是正直直白的人，會因被朋友背叛而沮喪，也會因為在意的人的死亡而迷茫，高興的時候開懷大笑，飢餓的時候狼吞虎嚥，從不顧忌他人的眼光。她一直在追逐著被稱為黑色死神的BK201，多次舉槍趕到他的面前，可次次都只能看著墨色的披風剪影消失於蒼茫夜色。即使她再優秀、再能幹、再年輕、再美麗，在契約者面前也依然軟弱如手無寸鐵的少女。在某個事件中，她認識了一個名叫李舜生的青年，迷糊、單純、缺乏魄力，卻有著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總能如同深海暖流般給人安全與慰藉。舊日星空重現未遂的夜晚，姓李的青年說出了與十一月相似的話語：“相信你的直覺”。不知是從那時起，還是更早以前，她就已經知道了，自己在追逐著的殺人魔王，其實就是這樣一個溫柔無害的青年男子。
“如果現在閃耀著的虛假星星都消失的話，那也讓人十分悲哀。”霧原對黑講出這些話語，並用行動證實了自己的立場。想要保護弱小的人類，亦不想讓契約者消失。雖然在潘多拉中所能做到的事情太過微渺，只能在一旁焦急地喊出毫無用處的阻止。警視的工作還要繼續幹下去，牽扯到契約者的案子也還得繼續失敗下去。很久以後的某天，她到組合公寓的201房看了下一直調查著的BK201已然搬空的房間，走出門去，又追著某個似曾相識的身影跑過了好幾條街。平凡的她始終拼命向前奔跑著，一直到整個故事宣告劇終。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紀念白與Amber，逝去的光陰

白與Amber，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性。白天裡，他是李舜生，生活不過是在買菜做飯發呆打工之間週轉，瞳孔裡沒有高光，喜歡微笑著沉默不語，很少表露出真實的情緒。黑夜裡，他是BK201，組織代號黑，面具遮臉，電擊能力摧枯拉朽，是比黑更暗的神祕。只有白與Amber這兩個名字時，才會將他完好的偽裝打開缺口，從中窺得最初的樣子。
在南美時，他是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有天真的抱負，願意相信自己與世界，唯一與眾不同的地方只在與食量較大。有一個相親相愛的妹妹，以及值得信賴的情人，而這兩個少女都是能力非凡的契約者。白是真正的黑色死神，以睡覺為代價，每次站在湖水中釋放能力都能引來象徵著眾多契約者殞命的浩大流星雨。小時候，黑告訴過她，墜落的星星會將願望述說給神明。只可惜，以犧牲為代價的流星根本維繫不住任何願望，只會帶來愈加深重的憂鬱。那時的黑並沒有能力，卻已在幫白殺人。白不想把哥哥捲入腥風血雨，因為黑的改變感到悲傷，漸漸變成了與之前不同的人，將南美的天堂之門化為了不可進入區域，徹底消失不見。
Amber對黑的愛顯而易見，她知道他的過去、現在與未來。不惜支付代價退回成幼女模樣，穿越時間的源頭與終點，都想要與他相見。締結EPR，領導契約者們毀滅天堂之門與地獄之門，阻止潘多拉毀滅全部契約者的計劃，全部是在遵從著假想中的黑的意願。為了達到目的，Amber四處做著特工與間諜的工作，成為昔日同僚當成背叛者通緝也在所不惜，被最愛的人深深誤解也毫無關係。她明白他是善良的人，可以為想保護的東西付出一切。而她，則願意為守護他的信念付出一切。最後的最後，黑在Amber的時間幻覺中與生命中的旅途過客一一作別，並且給了那個一直守護著他的少女一個力度輕微的擁抱權做撫慰。驀然回首，小女孩端坐的石階上只剩下了潔白的衣物。生命中最重要的女性漸次永遠地離他而去，每次訣別都沉重到讓他情感決堤的地步。最終剩下的，只有湖中女孩光潔面龐上如流星般倏然滑落的淚水，以及金髮的頑皮少女停止住時間，印在他脣間的最柔軟的親吻。回憶涼得發苦，生活還要繼續。李舜生是人類，是會愛人並且有權力被愛的人類，從開始到現在再到將來都是，可他卻在告別了Amber與妹妹之後，回頭告訴滿懷希冀的霧原警視：“那個姓李的男人早已不復存在。”

姓李的男人從未離開
紀念一個青年，名叫李舜生

介紹乾淨的人並不需要華麗的辭藻與繁複的修飾。服帖的黑髮，眉目溫馴，白襯衫與蟹青色外套的搭配格外簡單。走路的時候脊背微微弓起，一副很中庸很好欺負的樣子，眼睛裡沒有什麼灼人的神色，笑起來時會眯成蜿蜒的伏線，好像熱帶的食草動物一樣溫和、沉默，並且略帶遲鈍。這樣好的人，從組合公寓的老婆婆到拉麵店的小姑娘都會喜歡。他會用清淺的語調介紹自己叫做“李舜生”，名字聽起來好像是來自中國南方的老實男子，勤懇細膩，並且相信命運。他會在你失意的時候耐心聽你傾訴，做出想要竭力消化你的痛苦的樣子，卻始終無法與你交心。他的潔白手指用來淘米洗菜，也曾為一個少女點亮過一整座遊樂園，可誰又能想到，這雙手曾斷送過多少人的性命，早已被血染成了罪的色彩。
到了晚上，他就變成了另一個人，以雷電與鐵鎖劍為武器，取代淡漠素顏的是神情詭異的面具，黑色的風衣在夜風中獵獵揚起的時候，就好像死神張開的黑色羽翼一樣。BK201星映照著他的活動，而這顆星在最初時，是屬於妹妹白的。人們說，他是最強的超能力者，他殺死的人類與契約者都難以記數，他所涉及的案件完全沒有資料可考。是契約者就不應有情感與夢，不應背離與生俱來的合理判斷能力，可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了與之相悖的選擇。為了保護素昧平生的DOLL放棄了戰鬥的主動權；為了讓一位故交實現心願而接近門，不惜與M16為敵。為了曾一同暢談過星空夢想的契約者的消殞而發怒；幫助愛上無心玩偶的傻小子逃走。與追逐自己多時的警視部課長在夜空下交換心事，帶她走出迷惘的境地。還有，他始終將銀、貓與黃當作同伴看待，而不僅僅是隻有利害關係的行動搭檔，始終懷抱著共事與守護的心情，在他們遇到危機時一定會前去救援，甚至會不顧勝算幾何地隻身前往敵人的巢穴，或者與全世界為敵。白的巨大能量在他的身體中沉睡，他是擁有著改變世界的力量的人，最為萬幸的事情，或許就是，這位青年一心守護的信念堅如磐石。
曾有人質疑過，完全看不出他有支付過代價的痕跡，岡村天齋也曾多次在訪談中強調，吃飯絕對不是黑的代價（笑）。或許因為他並不是完全的契約者，不是比黑更暗的存在，所以並沒有支付代價的需要罷了。
過多的殺戮並未降低他的心的溫度，與契約者的接觸，也使他明白，那群與星辰簽訂契約的人絕非僅僅是擁有超能力的屠夫。他可以用李舜生的模樣在拉麵店大塊朵頤，和麵店老闆與久良澤凱開開玩笑，彎起眉眼解釋說自己只是食量比較大。也可以以黑的身份滅掉黃的香菸，給街心公園的空食盆裡加滿貓糧，向銀在照看著的舊煙店窗口裡推進一枚糖果，淡淡地說聲謝謝。他既屬於契約者的範疇，又存在於人類的世界，兩者相加才能構成他所愛著的，平靜下藏匿著喧囂的世界，無論捨棄那邊都足以令他的生活崩潰。
最終他選擇了維護現狀，擊潰了組織的野心後，混戰結束，一切恢復了正常。契約者的存在被公開在大眾面前，星空的譜系未能恢復如初，社會治安與以往一樣混亂。可至少，有一件事情是可以確定的。那些沒能在世紀末的流星雨中墜落的星辰，至今依舊閃耀在世間的某個角落，其中當然也包括BK201。
霧原輕輕蓋上了混合公寓201室的房門，姓李的男子打點了原本就很簡陋的行裝，低頭走過街角，日光將他的影子照得很淡。最珍愛的妹妹依舊生死未卜，再度見面的可能性變得微乎其微。昔日的強敵與夥伴、愛戀過的少女，也都已涉水前往了三途川的彼岸。曾經有個神經大條的少年傻傻地發問過：“你看那個人的背影，不是很寂寞麼？”而他只是聳聳肩，溫煦笑著轉身離開。
“姓李的男人早已不復存在。”
可拉麵店堆積如山的空碗，牽住玩偶的手的少年，組合公寓的婆婆，亂七八糟的偵探，警視部的課長美人，香菸店的淡漠少女，依舊熙熙攘攘的東京人群以及漫天的虛構繁星……都會永遠代替那些已然消逝的人們記得。姓李的男人一直都在默默守護著自己最虔誠、最博愛的信念，從未離開。





很古早的文（大概是兩三年前的），有姑娘在豆油裡告白時提到這篇///v///所以為她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