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這個約莫是06年寫的）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羈絆是不需要言明的，卻是比山高，比海深。他們的生命緊緊相連，弟弟的靈魂由哥哥的右臂挽留。還是記不住人體的主要成分是多少水多少碳多少氨，但是十月三號沖天的火光，卻在腦海中熊熊燃燒揮之不去，直到在記憶深處形成不可磨滅的印記。那一天，兩兄弟失去了可以回去的地方，他們踏上旅程，他們說要尋找賢者之石，他們走得堅決毅然。哥哥想挽回弟弟的身體，弟弟想挽回哥哥的右臂。不用說太多的讚美太多的期待，從一開始，他們的命運就是連在一起的，在暴雨中相互依偎就會覺得溫暖，在狂風中手拉著手就不會舉步維艱。

    太多的經歷成為過去，他們明白世界的殘酷。狂風撕裂天空，他們看著一座城池瞬間被吞沒，賢者之石閃耀著令人心痛的血紅色光華。面對屏幕抽面巾紙的手早已麻木的我們再一次流下難過的眼淚。不是傷感不是同情，原來世界上本是沒有等價交換原則的，世界太過於複雜，複雜到人們的爭鬥人們的生死，人們的付出人們的期待，每一樣即使是那麼微小的事物也可以輕易扯動我們的心絃，彈出一首叫作心酸的曲子。這樣的經歷對於兩個剛剛越過在正太邊緣的孩子而言，是不是太過沉重了呢？

    然而我們知道，所謂的命運所謂的經歷所謂的過去現在未來並不會因為你說那很難以承受就隨著你的意願而改變。所以在TV版結尾的時候，我們看到哥哥為了挽留弟弟的生命從此與他海角天涯，弟弟失去了與哥哥旅行期間所有的記憶，苦苦尋找哥哥的蹤跡。不去管是香巴拉還是二戰期間的慕尼黑，我們只知道他們在門的兩邊，都牽掛著對方。即使是地理白痴的我也知道那是很遙遠的距離，超越了空間，他們的再次相見的願望，不僅僅是時間與距離的問題。

    在那個世界，或者說是我們的世界，愛德華再怎麼長高了，他還是一個孩子，也許我們更傾向於叫他“艾德”，看著他怒氣衝衝地大呼“誰是小到連草履蟲都比不過的豆丁了！”那可愛的樣子。但是這裡沒有。時光剝奪了我們這唯一值得一笑的惡趣味，那個一頭金髮的孩子總是反覆陳述著自己那個世界的事情，夢裡喊著弟弟的名字。即使眼前的阿爾馮斯有著一張和弟弟一樣的臉，但是他不是他的弟弟，因而他只會更寂寞。那種無法言語無人相信的沉重，壓得他的幾乎喘不過氣來。對於艾德來說，這裡是降臨給他的地獄，不管怎麼樣，他都無法融入這個世界，每天都笑著，但是那並非發自內心的笑容。他多麼希望一切只是一個夢境，醒來可以看到弟弟就在身邊微笑著，母親準備好可口的早餐，家裡的空氣比陽光還溫暖。但是一切都回不去了，從很久以前光之霍恩海姆和但丁相遇的那個瞬間，一切就回不去了。時光在歷史劃下狠狠的一筆，那凝重的色彩只有讓孩子們祈禱在夢境中擁有幸福。艾德一直在想，自己是否成功地救回了弟弟，馬斯坦古大佐是否可以平安地回來再用那張包子臉欺負別人，他想溫莉是不是長得更漂亮了還是依舊對著機械雙目閃閃發亮，他想阿姆斯特朗是否還是喜歡到處擺POSE講話的時候背景有閃閃的粉紅色光芒……他想念那個世界，但是他渴求的，僅僅是弟弟的健康。如果希望微小到難以支撐太多的願望，那麼他只要弟弟平安，他可以放棄一切，哪怕是永遠留在這個世界。

    不去深究他發現了豪斯•風華教授家的祕密是偶然還是必然，恩維的出現，長得貌似大總統的猶太人口中的香巴拉，一切都將最終目的地推向了艾德的故鄉。有人想要利用香巴拉的“魔法”鍊金術來幫助自己的暴動，有人想要佔有香巴拉來填平心中對於神祕與強大的恐懼，有人厭倦了四處漂泊僅僅想要一個可以棲身的國家……在他們看來香巴拉是傳說是聖地是遙遠的夢想之都，是他們想要的一切。但是隻有艾德知道，那不是人們想象的那麼美好。那個世界也有戰爭，有殺戮，人們為了自己的未來努力生活著，接受歡笑隱忍痛苦，有人會為了新生的生命而喜極而泣，有人會為了至親的死亡而失聲痛哭，有人會為了一己私慾而傷害身邊的人，有人會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追悔莫及……那是一個一樣的世界，生老病死普通平常，只是有人稱它為香巴拉，它才聽上去那麼神聖。鍊金術對於二戰的德國來說是神奇的魔法，它無所不能，豪斯•風華教授堅信擁有它就擁有了全世界……只有愛德華清晰地記得那一幕幕因為鍊金術的存在而發生的慘劇，它使得他和弟弟分開，使得他失去了故鄉——所以諾娃那句“你是沒有故鄉的人”才會那麼撼動艾德的心吧。

    沒有故鄉，身處異地，舉目無親，唯一的父親也不知所蹤，這對於艾德而言意義不僅僅是考驗那麼簡單。他拼命排斥身邊的世界，他不想融入任何人，但是他身邊的人卻不認同他的做法。“這是我的世界，我想留下我存在的證明，你沒有資格說什麼！”阿爾馮斯•亨德里克面對艾德的阻止，狠狠地推開了他。咳出的是鮮紅的血液，他的生命即將到達無法回頭的地方，但是即使面對死亡，還有人是那麼努力的。僅僅是喜歡吧，阿爾馮斯用他的生命做籌碼投身於自己的研究，投身於火箭的製造之中。何止僅僅是為了喜歡呢？他把艾德推上11km/s的火箭，他按下發射按鈕，他在槍聲中倒地，火箭上升過程的勁風將他日爾曼民族特有的金髮吹得緩緩飛揚，然後我們看到他那個發自內心滿足的笑容。

    “我沒說過要去那裡！”

    “是我想讓你去。”

    “阿爾馮斯，是我礙手礙腳嗎？”

    “我們不是你夢裡的存在，就算生命要結束，我還是我，的確在這裡存在著……別忘了。”

    他用他的生命告訴艾德他的存在，他用他的生命告訴艾德不要再不抱希望卻依舊等待了，他用自己畢生的夢想告訴艾德我送你回家。曾經他專心地聽著艾德的冒險故事，嘴角是不相信的笑容。曾經他聽到睡夢中的艾德，一遍一遍叫著阿爾的名字。曾經他看到艾德滿面春風地回來，他說也許你不相信我見到我的弟弟阿爾了……於是阿爾馮斯開始相信，艾德的世界是存在的，於是他開始為了實現艾德不敢苛求的願望祭獻自己本已短暫的生命。人總是要為了什麼而存在的，沒有人會忘記阿爾馮斯•亨德里克存在過，那艘搭載著艾德的火箭就是最好的證明。

    愛德華不明白，為什麼每個人都想要他回去。也僅僅只有他不明白吧，那發自內心深刻的對於故鄉的渴求，早已萌芽而出，紮根在他身邊的人的心裡了。只是這個孩子還不明白，自己逃避的不敢去想的，卻有人願意為之努力。也許霍恩海姆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吧。失去母親的時候，他不在身邊；踏上旅程苦苦尋找的時候，他不在面前；最終結果揭曉的時候，他兀然出現，承認自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也許難以接受吧，但是事實就是事實，即使有人懺悔了，時光也早已指向過去，聲聲哀嚎“那不過是歷史了”！霍恩海姆到了門的那邊，然後他與艾德重逢，然後他再次失蹤。也許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神祕的吧，出現了又在你以為是幸福的時候消失；消失了又在你以為無望的時候出現。但是他再度出現的時候，沒有人會想到是以這種姿態出現在龍的形態的恩維的嘴裡。“以我的生命為代價，把兩邊的門連接煉成……代我向阿爾問好……”簡單的話，就像每天早晨醒過來的招呼一樣，語氣平靜。要打開門終究是需要人體煉成的，只是沒有想到會是他，最終一刻按下了龍滿 都是獠牙的巨口。我們的淚光中霍恩海姆的鮮血飛散下來，彷彿赤色的煙雨……雨後不是彩虹，而是門的開啟，炫目得刺眼的金色光芒。是的，刺眼，眼睛痛得淚水止也止不住。這個男人，終於算是贖清了他的罪孽——至少我們原諒了他。“這是我的願望。”他說，眼角是父親專有的慈愛笑容。

    視線轉移到了那個叫作“香巴拉”的世界。我們驚喜地看到長大的阿爾已經可以輕鬆地雙掌合十完成他的鍊金術，他金色的長髮，紅色的外套風過獵獵作響，他的身上刻著另一個人的影子，就像是在紀念什麼追逝什麼。他說我要尋找哥哥，他一定還活著，在另一個世界。於是他義無反顧地撲向那些被收回的盔甲，於是他的靈魂到了另一個世界見到了還是那麼“胡來”的哥哥，於是他醒來之後開始為了再次打開門而努力。什麼都不記得了，真的不記得了，包括他們這些年苦難的經歷，包括曾經流下的傷痛的淚水，十月三日無法熄滅的大火……但是他記得，始終記得哥哥的樣子，始終記得他的願望他的牽絆，他要把哥哥帶回來！所以在地下都市的時候，他閉上雙眼，他要打開門，所以需要人體煉成，所以他甘願犧牲自己。是的，“所以”，因為哥哥為了留住他的靈魂犧牲了右臂，因為哥哥為了留住他的生命失去了故鄉，所以他可以為了哥哥犧牲自己的一切。

    拉斯沒有讓他那麼做。他說自己的到來就是為了這一刻，他和格拉多尼戰鬥，場面驚心動魄，我們看到那個孩子自信的表情，我們以為那是必勝的信心。但是我們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最後拉斯跳到煉成陣的中央，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身體牢牢地固定住，哪怕忍受著它在格拉多尼的嘴裡鮮血淋漓。一定很痛吧，他一遍又一邊催著猶豫不決的阿爾開始煉成，他深深插入泥土的右臂，就像是他的決心，深深地刺進阿爾的心裡。他的血大滴大滴地落下來，打在煉成陣那詭異妖冶的花紋上面。“我是為了這個而來的，你還是想以自己為代價來救哥哥，我不想再看到那一幕了！我想回到媽媽那裡去……”孩子苦苦哀求，阿爾一咬牙衝了過去……

    一切回覆最初的安寧，拉斯一身沒有鮮血的純潔，微笑著撲進泉的懷抱。終於和媽媽在一起了，這一次，再也不要分開了……

    門打開了，艾德回來了，戰爭開始了。面對城市的殘垣斷壁，阿爾不可抑制地痛徹心扉。戰爭，那並不是他想要的。兩個世界的阿爾，那個名叫拉斯的孩子，他們都只是單純地想讓艾德回來，流浪無依的吉普賽占卜師諾娃只是想要自己個國家……沒有人希望看到戰爭……他們都不希望這樣，但是，“這場戰爭是因我們而起的，知道嗎？所以要保護這個世界。只要活著，是不可能和世界沒有關係的。”愛德華的臉上已經有了成熟了表情。他開始懂得要接受身邊的世界，要承擔起自己的責任，不要把“我不想這樣的結果的”作為藉口。於是他帶著阿爾開始戰鬥，他告訴面前的人戰爭完全是因為拒絕接受而引起的。猶太人、吉普賽人、香巴拉人、德國人……大家又有什麼區別呢，不一樣都是活生生的人嗎？所以，即使身處異世界，也沒有關係，因為那裡都是一樣的人，那裡是與自己有關的世界。

    艾德想通了，就像那個世界的阿爾馮斯說的，那裡不是他的夢境，那裡的人的存在和這裡沒有任何不同。他決定回去，關閉那不該存在的門，引起一切戰亂和慾望的門。最後一次使用鍊金術，是他切開飛船，與弟弟告別。只要阿爾好好地活著，記憶什麼的早已不重要。他看到弟弟終於可以獨當一面，滿足地笑了——終於到了可以放心離開的時候。解開了所有的心結，即使不再見面，大家也會活得很好吧……

    阿爾知道，再大的叫聲也喚不回哥哥堅毅的背影，他這一次離開，就代表著再也不會回來。為了阻止戰爭，必須破壞掉這扇門。哪怕那麼多人為了它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哪怕艾德還是決定離開這個不是香巴拉的故鄉回到戰亂的德國去。那不是辜負了多少人的希望的問題，只要活著，是不可能何世界沒有關係的，所以要面對它，要接受它，要用自己的雙手來保護它！

    那一刻，忍不住再次哭泣。我們看著兩兄弟一路走來，即使是傷痕累累，只要始終在一起，我們還是快樂的。我們一直都相信，只要他們是在一起的，世界上就沒有任何的事情可以阻攔他們前進的腳步。但是曾經他們被分開在時空的兩端，我們難過地看著他們在兩個世界彼此牽掛。現在他們再度重逢，艾德的火箭降落的時候，我們欣喜的目光早已淚水漣漣。我們以為他們再也不會分開，我們以為一切都結束了大家都幸福了，艾德卻突然說……他要回去。即使心裡再多個不願，也無法停下他堅定的腳步，每一步，都把我們滿懷希望的心踏碎。

    艾德回去了，他看到阿爾馮斯摻雜著鮮血的屍體，他知道那場蓄謀已久的暴動的失敗，他的目光最終落回那個一同回來的盔甲上。那個伴隨他走過這麼多值得銘記一生的歲月的盔甲裡傳來弟弟的聲音，也許……一會就要消失了……也許……這樣就是一輩子也見不到了……我們突然地看到阿爾從盔甲裡爬了出來，苦澀，震驚，激動，快樂……很多種感覺雜糅在一起，流進心裡去。原來希望沒有落空，原來他們還是可以永遠在一起的！“想和哥哥在一起，想和哥哥看一樣的東西，想和哥哥一起成長。只要兩人在一起，無論去在哪裡我們都可以去旅行。”每一次看到這句話都會潸然淚下，只有看過所有《鋼煉》的人才會深刻體會到這句話的分量，即使這個世界沒有也了鍊金術，但是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的話，“總會有辦法的。”這不是麻倉葉的強大，這句“總會有辦法的”，由所有的觀眾來驗證它的正確性。

    是的，故事最終還是給了我們一個滿意的答案。阿爾馮斯•亨德里克墓前的吉普賽舞蹈，如此動人。一切都過去了，他完成了自己的願望，終於也可以安眠。這個世界的休斯也終於找到了他的幸福吧。沒有了曾經的火車轟鳴而去後的痛哭，他一定可以早日擁有他的三歲女兒的。大家都身邊的世界有關，所以只要努力活下去，就好了。

    時光最終停留在了溫莉家的相框上。那裡，年幼的艾德和阿爾笑得燦爛。即使他們都不在了，大家也會都記得他們吧。只是，這一次，不需要再等待了，已經沒有什麼理由可以再讓這裡的人們等待了。這一次，溫莉沒有哭。雖然擁抱著艾德說“歡迎回來”的時候她哭了，但是這一次，她沒有。溫暖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依舊是喜愛著機械，只是這一次，無法再為某個人裝上右手和左腳然後自豪說“你長了多少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呢！”他們會成為她永遠的記憶，包括閣樓上代表著可以回來的地方一閃一閃的燈光，只有在寂寞的時候，才會慢慢地記起吧。

    就這樣，讓溫暖的回憶填充滿整個心，這樣就足夠了——雖然我們還是希望三個人可以在一起，用我們所有的心意去虔誠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