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是2015年的冬日，碩士研究生即將畢業的我滿腦子只想著找工作。每天在寢室裡，爬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腦通過電郵投出十份簡歷去。
接下來，就是繫緊西服、穿好皮鞋，把自己裝進罐子一般的地鐵、公交裡，奔赴應聘崗位的一場場筆試和麵試。
路上若是遇上雨雪，西服會沾上水，皮鞋也會淋上泥，也許來不及清潔，就又要趕到下一個考試地點去。怎麼想，怎麼覺得自己都是卓別林電影裡才會出現的角色。
那段日子，好似人在挖礦，不知道金銀會埋在哪裡，也不知道需要挖多深才能挖到。只能一鏟子、一鏟子地挖下去，不能停。希望是有的，失落是更多的，最多的卻還是乏味。乏味到不想堅持。
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幼時追過的《七龍珠》又有了新上色、重編排的動畫版本《龍珠改》。於是，對著手機的窄屏，一集又一集地看了下去。
動畫一集不長，只有20分鐘。但我每天只看一集，就像是對自己又堅持找了一整天工作的犒賞。整整98集的動畫，看完一遍，工作找定。
是《七龍珠》幫我撐過了那段日子。
二、
到今天，我印象裡的《七龍珠》都是沒頭沒尾的。小學四五年級的時候，在有線電視上，我第一次看到了動畫片《七龍珠》。
那時候，晚上六點多，幾乎各省臺都在放日本動畫，而且步調還莫名地一致。因而，我們一代人的童年記憶都是極近似的，共同語言也是很好找的。
最初只記得有一個帶著長尾巴、頂著爆炸頭的小男孩，叫孫悟空，一個從《西遊記》裡借來的名字。還有一個叫枯林的小和尚，與悟空一樣，嘴巴大大的，一笑起來，眼睛就眯成了一條細細的縫。
兩個小孩子與各色人等在比武場上爭來鬥去，進行著名叫“天下第一武道會”的比賽。一集又一集地看下去，電視裡的悟空在與勁敵的較量中一天天變強……直到，有一天，悟空娶妻。
沒人知會這是結局。第二天，滿心歡喜地打開電視機，才發現已經換擋了新動畫。哦，這麼長的《七龍珠》，就這麼結束了。
那時候，有線信號不穩，一遇打雷下雨，電視就漆黑一團。那就不論當天會有多精彩的劇情，都與我無緣。不過，《七龍珠》的好處是，不管你錯過了多少集，也都可以接得上。因為，它的劇情簡單，說穿了就是升級打怪。
三、
上了初中，學校對門開了一家小書店，與夥伴去買練習冊時，發現書架上也立著《七龍珠》的漫畫。摸了序號大的一冊來看，以為能重溫長大了的悟空在武道會場上的戰鬥，沒想到卻看到了一大堆聞所未聞的人物。才知道，小時候電視上看到的《七龍珠》是個半拉子工程。後面原來還有這麼多我沒看過的故事。
於是，我們幾個夥伴，輪著攢錢，誰攢夠了就買一本，大家傳換著看。小書店，書不齊全，進書又全憑運氣。我們只能是攤上哪本買哪本，很多時候後發生的故事，我們卻搶先看了；先發生的故事，倒成了尾聲。
《七龍珠》的畫風變了，人物不再有憨憨的鬆弛，而是肌肉畢現、有緊繃感。邁入青春期的我，是從《龍珠》裡知道了男子漢該有的樣子，知道了何為父親，何為兒子，何為朋友，知道了究竟什麼才是真正的力量。
四、
以往，看《龍珠》在意的都是情節和場面。最近又看《龍珠》的片斷，才發現作者鳥山明描繪線條的精心與構圖的巧思。
奇怪的是，天才之筆往往都是透過畫質一般、色彩較暗的舊版動畫裡看得更真切。我從動畫進入《龍珠》，而今才知，《龍珠》屬於漫畫時代。
鳥山明說，《龍珠》的主題就是對力量的追尋。可究竟如何才能獲得更大的力量？《龍珠》給出的答案，前後也有變化。
從故事開篇一直到孫悟空結婚，獲得力量需要靠的是“修行”，修行絕招、磨鍊速度，但最重要的是獲得“平和”的心境。
從戰鬥民族“賽亞人”的概念引入後，獲得力量就靠“喚醒”。身體裡的強大力量一直沉睡，一旦喚醒，什麼絕招都不在話下。要喚醒偉力，需要的是“憤怒”。
《龍珠》裡的戰鬥是激烈的，甚至是慘烈的。正義戰勝邪惡，都要付出巨大的犧牲，一再的波折，即便正義佔據力量的碾壓優勢，也是如此。真的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
五、
在《龍珠》的所有人物中，我偏愛孫悟飯。
孫悟空是翱翔於天地間的超人，而不是被釘在格子間裡的常人。他無家無父，沒有常人擁有的家庭關係。他以武功為業，不必擔心吃穿生計，拋去了人世間的諸多煩惱。孫悟空來到這世上，就是為提升力量而生。如此純粹，如此飄逸。
悟空的兒子悟飯他的人生卻註定沒法這般單純。他擁有一位相當正常的母親，每天關心的就是兒子的學業，而反感兒子去打打殺殺。悟飯的人生理想也是如此平常——成為一名學者。
悟飯又擁有一位如此非常的父親。父親的功業是他的崇尚，父親的基因給了他潛藏體內的巨大力量，父親的身份又把他捲入了一次又一次的戰鬥中。
悟飯就是如我們一般的普通人——只能去選擇泯然眾人的常規生活，但又有著與別人迥異的稟賦。於是，悟飯就會有更多的猶疑、糾結。而那正是我們每個人每天都要面對的困局。
現在，我還是喜歡在疲憊時，翻出幾集《龍珠》看。動畫的世界當然比真實的世界簡單。但《龍珠》的世界並不完美，甚至還會更凶險：戰鬥之後，是更激烈的戰鬥；敵手之外，是更強大的敵人。
可是，悟空、悟飯還是會堅持下去，毫不退縮。因為，他們想讓這個世界能變得更好。
為了一個更好的世界，這也是我們每個人奮然前行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