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與不救都是最好的安排

很多人喜歡新海誠是因為可以當壁紙的畫面，但無論是《你的名字》還是《天氣之子》最最吸引我的都是故事，兩個故事就像能夠碰撞出音符的美妙旋律。有人認為《天》和《你》是兩個相反的故事，前者對後者是一種反思、解構，我覺得恰恰想反，《天》是《你》的強調和延伸，就像一首沒唱完的歌，導演希望通過《天》講完他想詮釋的想法。

《你》我大概看了四五遍吧，每一遍都好喜歡，就故事情節來說我最喜歡的是男主角隴去尋找三年前的系守鎮。憑著記憶他找到那個山洞，喝下口嚼酒之後男主的意識通過一根繩結看到了三葉的生命過程，再之後二人在黃昏相遇，從未見面的兩個人卻各自體驗過對方人生的兩個人，好像一對熱戀已久的情侶，將愛情的美好在黃昏下推向最高潮，期盼已久，熱淚盈眶，將浪漫演繹出最酣暢淋漓的樣子。但這不是導演能夠製造的唯一一次極致的浪漫。《你》是一部極爽的電影，在你以為浪漫結束的時候，導演又祭出大殺招，在三葉摔倒記不起男主名字時，她想起來黃昏下在彼此手心裡寫下的名字，結果打開摔傷的手心看到的是“喜歡你”三個字，三葉一邊笑一邊哭，口裡咒罵著笨蛋，雖然她還是想不起來隴的名字，但在那一刻她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力量。這是《你》的第二個爽點。以前我喜歡更多是因為這兩個爽點，太迷人了，導演把動漫畫面的極致唯美和愛情的極致浪漫結合的簡直天衣無縫，讓我們的喜歡變得心百看不厭又無以復加。

但當看完《天》我就發現，導演可能要講的不僅僅是解救人類的故事，而是一個看似更小卻更大的主題——解放自己。很多人吐槽《天》故事性的不完整，比如男主帆高為什麼帶著一臉的傷來到東京，又比如女主陽菜的媽媽到底是不是天氣巫女的繼承人，為什麼她會有水滴的手鐲，再比如事務所的男主人他的家庭又經歷了什麼導致與孩子不能見面。所有的這些疑問就好像是一幀被截下來的畫面。

電影有時候就是人生的截圖，你認識他們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是這樣了，在各自的人生功課裡體驗各自的人生，在相識後屬於你們的電影才真正開始。

不必去糾結，因為對於整部劇來說真的不重要，導演想呈現的可能就是這樣一個狀態。在《你》裡三葉是古老神社的繼承人，成年時她需要穿上傳統服飾當著所有族人的面製造出一罈屬於自己的口嚼酒。少女的敏感被這樣一場儀式徹底觸發出來，她不接受從出來帶來的這種人設，她一直活得抑鬱而變扭，她想要逃離，離開小鎮到大城市去活得像個瀟灑的城裡人。

而在《天》裡女主陽菜在一次偶然中獲得超能力，成為天氣女巫。獲得後陽菜沒有任何糾結和不安，並在後面的劇情裡，陽菜把女巫的技能作為謀生的手段。

兩部劇的女主呈現截然相反的生命狀態，一個活在身份焦慮中，另一個看起來全然接受偶然的安排。但在結局裡，兩個人好像再一次呈現相反的狀態，三葉最終接受了自己的特殊身份，並在成年後進入東京生活，而陽菜則選擇拒絕和反抗。同樣是面對人類的災難，三葉選擇完成使命解救系守鎮，而陽菜則選擇放棄解救，讓整個東京在大雨中淪陷。因為相互之間的反劇情很多人都覺得《天》是對《你》的自我否定。我覺得不是，無論救與不救，導演呈現的都是一個態度，即每一個生命都要完成自己對自己的解放。

三葉完成自我解放的標誌是終於有力量去影像頑固的爸爸，在以前她在爸爸面前連腰桿都挺不起來，她卑微地活在自己的小圈子裡。而當她流著淚摔得鼻青臉腫地跑進辦公室時，爸爸看到了三葉眼中的堅定和勇敢，那一刻三葉是很美的。因為三葉爆發出的力量讓爸爸終於相信，從挽救了整個小鎮的村民。

而陽菜的自我解放似乎更直接，當帆高穿越雲層來到天空之境，他對陽菜說出來那番不必。“人類的生命不必由你來守護，對我來說你是最重要的”（大意）。陽菜終於有了“我”的覺醒，原來“我”對你來說是這樣的意義，而並不僅僅是作為一個祭品的犧牲，她意識到了“我存在”的價值。當陽菜落回人間她脖子上象徵身份的水滴項鍊也隨即斷鏈，意味著她從看似命運的指示裡解脫出來，完成了自我解放。

再來看被解救的眾生，在《你》裡系守鎮的村民都是淳樸善良的，幾乎沒有十分討厭的角色，讓三葉的解救變得圓滿而完整。但在《天》裡，就像我上面提到的就像一張定格的截圖，每個人都像陷在不同的煩惱和麻煩裡，除了和男主關係密切的幾個人，其他人都呈現出一幅冷漠、麻痺和暴戾的底色，東京是無情而冷酷的，就像這沒完沒了的雨，讓這種冷漠和暴戾變得更濃重。那是不是因為這些人不好所以不值得解救？我覺得影片要表達的是正因為他們生命狀態呈現的這種不安，所以他們的人生必須他們自己解救，陽菜可以改變天氣卻無力改變人心，即便讓天氣放晴又如何，即便付出生命又如何，問題的關鍵始終不在天氣，而獲得超能力對陽菜來說始終是她一人的事，選擇救與不救都只與自己有關。所有這些讓這場不救變得順其自然。

在故事的結尾東京被淹了一大半，帆高回到東京和隴的奶奶聊天，奶奶告訴他，東京原本就是一汨水泊，是人類將其改造成現在的樣子。奶奶這番話讓故事的主題更加清晰——那些看似命運的安排其實未必合理，人類總會以自身出發確定去定義、去合理化，但對自然來說，所有的安排都是最好的安排，女巫只是聯結者而全篇並沒有說必須是犧牲者。而我們為什麼會認為必須犧牲女巫天氣才能放棄，甚至連女主都深信不疑？答案就在每一次人們對晴天的渴望裡，所有人的期待制造了女巫必須犧牲的假象。

在救與不救的兩個結局中，兩個姊妹篇達到了主題的統一和昇華，即是不是命運的安排不重要，救與不救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不是選擇做自己，是不是不受自我束縛地完全自由地活著，在這個前提下所有的選擇都是最好的選擇。

在《天》的結尾，東京依然沒完沒了地下著雨，女主在大雨中祈禱著，但她的祈禱再也不能生效，她現在只是一個沒有超能力的普通人了，但並不妨礙她繼續為晴天祈禱。

比較可惜的是兩個姊妹篇裡的男主角都比較像工具人，出場設定即是完美，好像僅僅都是為了完成女主的成長而出現，他們都有共同性，都是故事的重要組成部分，卻都面目模糊，可以是甲，也可以是乙，並沒有太大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