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奧茲國——評動畫片《綠野仙蹤》

注：本文最早發表於我的新浪博客，地址為：http://blog.sina.com.cn/s/blog_6707d64e0100hubv.html

       我最早看《綠野仙蹤》這部動畫片應該是在1995年前後，距今大概有15年的光景。《綠野仙蹤》通常也被翻譯為《奧茲國歷險記》或《OZ國歷險記》。童年看它的時候，很奇怪為什麼一個動畫片會有兩個而且是差異如此之大的名字。長大後方得知，所謂“綠野仙蹤”原是清代李百川所著神怪小說《綠野仙蹤》的名字，恍然間發覺借用而來的這四個字對這部童話故事情節的概括遠比“奧茲國歷險記”更傳神、精確、富有詩意。
    儘管《綠野仙蹤》作為一部世界著名的童話鉅著，根據其改編的電影、動畫片、舞臺劇不計其數，但是相比之下，這部1987年由日本與加拿大聯合制作、長達52集的動畫片留給我們那一代人的記憶恐怕遠遠比不上同時代的其他經典動畫片。由於本身就是改編自童話故事集，《綠野仙蹤》中塑造的人物、設計的對話和情節，都有明顯的低幼化傾向，矛盾衝突也遠沒有《變形金剛》之類更激烈。故事的第一主角是個小女孩，其他幾個主角又都是非人類，所以從筆者自己的男性角度出發，這部動畫片又很缺乏角色的代入感。但是十幾年之後，我卻鬼使神差地翻出了這部動畫片來重溫，一如《綠野仙蹤》中的桃樂絲先後幾次被龍捲風或那雙東國魔女的魔鞋鬼使神差地帶到那個魔法世界——如果這一切不是哪個魔女施的魔法導致的，那就一定是童年的時光在召喚我的記憶回到那我再也回不去的奧茲國。
    非常幸運的是，現在能看到的《綠野仙蹤》的配音版本就是當年電視臺播放過的那部。今天看來，片中中國臺灣配音的桃樂絲說話真是太嗲了。但好在這是一個春哥、曾哥橫行的年代，嗲完全不是問題，嗲才有女人味。而且反感林志玲說話的也基本都是女生，我還真沒聽說過哪個男性受不了林志玲的聲音。
    因為童年對《花仙子》和《愛麗絲夢遊仙境》沒有太多接觸，因而穿著帶有藍色底邊內襯的白色連衣裙，挎著小籃子的桃樂絲就一躍成為可以與《阿爾卑斯山的少女》中的“海蒂”相比肩的小女孩形象。與原著的童話不同的是，在動畫片《綠野仙蹤》裡，孤兒桃樂絲並不是跟叔叔和嬸嬸，而是跟收養她的爺爺和奶奶一起住在美國的堪薩斯州。桃樂絲這個名字還有一個翻譯叫做“多蘿茜”，但是明顯桃樂絲這個聽起來更像是某種糖果或飲料品牌的名字更好聽。
    某一天，美國堪薩斯州的大草原上颳起了一陣倪萍大媽所謂的“今個兒刮、明個兒刮、後個兒還刮，一直刮到下個星期六”的大風，眼看著大風是東風轉北風、北風轉西風、西風轉南風、南風轉東風——颳起了“旋風”，也就是龍捲風。這一陣大風就把桃樂絲和她的寵物小狗託託，連同他們住的房子一起吹跑了，留給匆匆趕回來的爺爺和奶奶的，只有一片破敗的廢墟。
    龍捲風有這麼大威力嗎？有！拜美國所在的北美洲大陸天然的地理環境所賜，這裡幾乎是世界上龍捲風最多的地方。在北美洲大陸的中部，北方加拿大的哈德遜灣和五大湖本身就是一片平坦之地，向南則是由密西西比河衝擊成的平原，直通墨西哥灣。東部的拉布拉多高原和阿巴拉契亞山脈，西部的落基山脈，共同組成了氣流向東西方向流散的屏障，最後從北而來的寒冷高氣壓氣流和從南而來的溫暖低氣壓氣流在此相匯合，形成了強大的氣旋，進而形成了龍捲風。一般來說，北半球的龍捲風氣旋通常是逆時針的，而南半球的龍捲風氣旋則多半是順時針的，因此才說桃樂絲遇上的龍捲風是“東風轉北風、北風轉西風、西風轉南風、南風轉東風”而不是“東風轉南風、南風轉西風、西風轉北風、北風轉東風”。我們也可以在1996年的災難片《龍捲風》或者美國Discovery探索頻道的《風暴現場》中對其有更直觀的瞭解。龍捲風不僅有巨大的破壞力，可以摧毀建築設施、車輛、樹木，可以將什麼東西四成碎片拋到幾十甚至上百公里之外，它同時更是一種神奇的自然力，可以讓魚、青蛙、水果、糧食像雨一樣從天而降，或者吹起一個人在高空中飛翔百里而安然無恙地落地。至今，人類對龍捲風的瞭解，仍然不夠多。
    當然，我個人並不知道，當年美國作家萊曼•弗蘭克•鮑姆於1899年創作《綠野仙蹤》這部童話故事集的時候究竟是受到美國哪次龍捲風的影響而引發的靈感。但是我們知道，1879年5月30日下午16時，也就是作者本人23歲那一年，就在《綠野仙蹤》桃樂絲的家鄉美國堪薩斯州，出現了一次巨大的龍捲風災害。三個小時之內，龍捲風所過之處無一倖免。是不是就是這次龍捲風上了報紙，給遠在美國紐約州的作者本人帶來了最初的一絲靈感？我覺得很有可能……
    這一次，龍捲風將創造載人飛行的記錄，它不僅僅將桃樂絲和房子帶走了千萬裡遠，更是直接跨越了時空，把桃樂絲吹到了一個魔法的神奇世界。一個小女孩、一隻小狗和一棟木房子乘著龍捲風飛躍千里——在1900年《綠野仙蹤》出版的109年之後，也就是1987年版動畫片《綠野仙蹤》播出22年之後，另一棟由氣球作為升力、帶著一個老頭和一個小男孩的木房子將繼續這一靈感，人稱《飛屋環遊記》。
    大概是因為賈寶玉和奧茲國東國魔女有仇，天上沒有掉下個林妹妹，而是掉下個桃樂絲。這個房子下降的速度比2008年中國北京奧運會時候中國股市下跌的速度還快，彷彿精確制導導彈一般正中作惡多端的東國魔女頭上。東國魔女一命嗚呼，甚至動畫片中連個正身像都沒給，臉長啥樣都不知道，只看見露出來兩隻腳。十五年後看到此處，在廣大人民群眾都買不起房子的今天，這位從未謀面也壓根沒讓露面的魔女悲慘的遭遇讓我感同身受，垂淚相憐，原來我們都是被房子壓死的。且東國魔女斃命之巧合，唯有電影《東成西就》中剛一出關就被歐陽鋒偶然掉落的那隻火箭金靴插死的一代宗師王重陽的經歷，可以與之媲美，想必在九泉之下，東國魔女與王重陽一定惺惺相惜、情不自禁。
    桃樂絲醒來之後發現房子周圍是一群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還有一個自稱北國魔女的小老太太。北國魔女給桃樂絲介紹了奧茲國的情況，把東國魔女的那雙鞋送給了桃樂絲，並告知想回家，只能找奧茲國中央翡翠王國的奧茲大王才能解決。桃樂絲沿著黃金大道開始了奧茲國的旅程，一路上認識了幾個和桃樂絲一樣有願望要實現的朋友。稻草人想要一個頭腦，機器人想要一個心臟，還有一個膽小的獅子想要膽量。一路千辛萬苦歷經磨難終於來到翡翠王國，看見了那座高聳入雲的翡翠城堡。但是奧茲大王卻又開出條件，要求他們消滅邪惡的西國魔女，否則不答應滿足他們的願望。桃樂絲一行人只好開始了西征的路途，但是被西國魔女召喚的飛猴打敗，桃樂絲和獅子被抓，稻草人和機器人被拆散。也大概就是從人生的這個時段開始，我對除了人之外的靈長類動物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反感。我就納悶了，你看同樣是猴子，而且同樣會飛，《綠野仙蹤》裡的飛猴和《西遊記》中的孫悟空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你看看人家孫悟空，為了保護唐僧取經的偉大正義事業，操碎了心，磨破了嘴，身板差點沒累毀，還給寡婦挑過水。你再看看你們這群飛猴，合夥欺負稻草人，沒事偷人洗腳盆，公共墓地亂挖墳，半夜還踹寡婦門。而老巫婆西國魔女則成了我童年看過的最醜陋的動畫形象之一。更雷人的是，這麼一個法力高強的魔女，最後卻是被一缸水給澆死的！魔女怕水嗎？建議從此以後奧茲國定期舉辦潑水節，清查隱藏在人民群眾中的邪惡魔女，為建設奧茲國平安祥和的和諧社會進行不懈的努力。
    但是當桃樂絲他們回到翡翠王國，卻揭開了一個天大的祕密。原來所謂的奧茲大王其實是個騙子，他和桃樂絲一樣來自現實世界。原本他是一個馬戲團的員工，在熱氣球上散發宣傳單的時候，捆綁熱氣球的繩子斷了，熱氣球帶著他來到了奧茲國。奧茲國的人沒見過熱氣球，也不懂得科學知識，只知道有魔法。於是奧茲國的居民們就在熱氣球和這個馬戲團員工的一些簡單科學技術的矇騙下，當上了所謂的奧茲大王。包括桃樂絲他們一開始也沒有察覺，原來石質的人臉、幻影的女神、半流體狀的怪物、神燈中的神仙，其實都是一些利用機械、光學、化學製造出來的形象而已。這就不由得讓人想起美國著名科幻作家阿瑟•克拉克的那句話：“充分創新的科技與魔法無異。”
    不過假冒的奧茲大王還是儘量滿足了大家的願望。稻草人的腦袋裡被塞進了一些重物，機器人的軀體裡被加上了一個製造出來的假心臟，獅子則喝下了一些其實就是用植物熬製的湯。但是三者卻都覺得獲得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其實從前面他們的經歷就能看得出來，稻草人並非因為沒有腦子就不會思考，稻草人能夠思考到自己沒有腦子，本身就是一件基於有腦子才能想到的事；機器人也並非沒有愛心，沒有愛心就不會幫助桃樂絲了；至於獅子，膽小也長期成為了一種心理暗示，它已經多次在拯救桃樂絲的過程中表現出了自己的勇氣。他們缺少的，只是一種自信。他們需要的是相信自己有腦子，有心臟，有膽量。而這一切全都在這個群體的互助和友誼之中完成了。雖然桃樂絲因為抓回亂跑的小狗託託而錯過了與假奧茲大王一起乘坐熱氣球回到現實世界的機會，但是最後她還是在與幾個朋友經過了一個漫長的旅途之後，找到南國魔女葛林達滿足了心願。原來不僅是稻草人、機器人、獅子原本就具有它們想要的東西，桃樂絲也是從一開就有能回到美國堪薩斯的工具，那就是東國魔女的那雙魔鞋。桃樂絲一直都在騎驢找驢。
    以上就是奧茲國歷險記第一部分的故事。後來因為那雙魔鞋的原因，桃樂絲又曾兩次回到奧茲國。第一次是學習魔法走火入魔的蒙比婆婆幫助一群異想天開的女孩們奪取翡翠王國王位的故事，最後在南國魔女葛林達的幫助下平定了這場鬧劇。第二次是桃樂絲被召喚去解救一個黃銅機器人嘀嘀嗒嗒，以幫助蘭格里王國解救被拿姆國國王抓去的伊布王子。拿姆國國王不甘心自己被桃樂絲打敗，遂挖地道通向翡翠王國準備入侵，結果大軍最後掉進了“忘卻的泉水”，完全忘了自己的目的，變成了好人。桃樂絲又一次在南國魔女葛林達的幫助下，回到了美國堪薩斯的家鄉。動畫片也就到此結束。

    十五年之後再看《綠野仙蹤》，我忽然發現了動畫片中一些很有趣的現象。一方面，整部動畫片中女性的角色和形象往往都是對情節的發展起著至關重要的，或者往往比較強大的角色都是女性；另一方面，整部動畫片中三個故事中沒有一個正面主角的形象是一個明確的男人的形象，男性形象較為缺失；最後一方面，動畫片中人物的年齡段基本只有兒童、中年人和老年人這三種，青年人的形象較為缺失，尤其是十幾歲到二十幾歲的男性形象，幾乎不存在。這一切抬高女性，刻意忽略男性的設計，似乎給動畫片加上了一絲女性主義的傾向。是否如此，我們完全可以通過對動畫片人物的分析進行證明。
    首先來看女性形象：
    一、桃樂絲：可愛、純潔、活潑、好動、善良、機靈、勇敢、熱心、富有同情心、樂於助人，幾乎具有了所有小女孩所可能具有的優點。雖然僅僅是個小女孩，但是整個故事卻是因她而起。稻草人、機器人、獅子能滿足自己的願望也是因為認識了桃樂絲才得以實現。所以，儘管桃樂絲沒有稻草人善於思考、沒有機器人結實、沒有獅子強壯，但是卻是他們一群人中實際的“頭兒”，總能在最危難的時刻救大家於危難之中。稻草人、機器人、獅子、以及後來的南瓜少爺和嘀嘀嗒嗒都是緊密團結在以桃樂絲為核心的領導集體周圍，為建設奧茲國的偉大事業進行不懈的努力和奮鬥。
    二、南國魔女葛林達：在《綠野仙蹤》的故事裡簡直上帝一般的存在。美麗、純潔、雍容、高貴、冷靜、沉穩、善良、和藹可親、法力無邊，王者氣質。護佑著桃樂絲一行人，可以隨意使桃樂絲在兩個時空之間穿梭，守護神和評判者，從根本上保衛著翡翠王國乃至奧茲國的和平、穩定與發展。
    三、北國魔女：看起來像六十歲的人，但是說起話來更像一個六歲的小孩，可愛的小老太太。桃樂絲的引導者。
    四、東國魔女：邪惡的魔女，被桃樂絲的房子砸死了。
    五、西國魔女：醜陋的老巫婆，殘忍、陰險、毒辣、獨裁、專制。被桃樂絲用水澆死。
    六、蒙比婆婆：又老又醜又胖，一心想變成邪惡的魔法師，狂妄、狡詐、詭計多端、言而無信。後被南國魔女葛林達抹去記憶。
    七、金角將軍：有將軍之名而無將軍之實的嬌小姐。野心勃勃又膽小如鼠，毫無主見，任性、刁蠻、驕傲、狂妄、奢侈、貪婪。後被南國魔女葛林達抹去記憶。
    八、奧茲瑪公主：真正的奧茲大王病死後被假奧茲大王送給蒙比婆婆撫養，但是卻被蒙比婆婆用魔法變成了男兒身。後來是翡翠王國王位的繼承人。
    九、蘭格里公主：原先是蘭格里王國王宮裡的傭人，因為王朝的衰敗，自己當了所謂的蘭格里公主。但卻經常陷入公主與傭人兩種身份的人格矛盾，長期處於精神分裂狀態。奢侈、貪婪、喜怒無常。
    我們再來看男性形象：
    一、稻草人：實際上稻草人是不存在性別一說的，既不是男性也不是女性，但是從配音上看暫時歸類為男性。善於思考但長嘗過猶不及，身體比較脆弱。在腦子裡塞進東西之前說話比較囉嗦，通常一句話要顛來倒去說上幾次。比如說一句“桃樂絲，前面有一頭豬”，還要跟一句“前面有豬一頭”，還好沒說成“前面有一豬頭”。有了“腦子”之後稍微好轉。總體來說，稻草人只是“男性化”的形象而不是男人，一定程度上忽略了性別。
    二、機器人：以前是個男人，但是被一個邪惡的女巫變成了機器人。因為機器人本身也不存在性別特徵，所以實際上它也是被“男性化”的形象而已，而不是男人。
    三、獅子：從鬃毛可以看出是個雄獅，但是作為一頭百獸之王的雄獅，最缺乏的卻是獅子天經地義就該有的勇氣，即使是個人，這也絕對是個窩囊老爺們。就算在“獲得膽量”之後，仍然經常表現出怯懦，只在危急關頭才能爆發一下。從這一點來說，獅子的“雄性化”就已經被大大削弱了，更有種嘲諷男性所謂陽剛之氣實際上是底氣不足的感覺。而且雄獅也是動物，不是男人。
    四：假奧茲大王：人類，實際上是現實世界的一個普通的馬戲團員工，瘦弱老氣，只會用一些欺騙的手段維持地位。算不上是反派人物但是也不算什麼正面人物。形象比較猥瑣。
    五、真奧茲大王：人類，只在回憶中出現過，會魔法，但是病死了。
    六、吉布：人類，男孩，但是真身實際上是個女孩子，奧茲瑪公主。
    七、嘀嘀嗒嗒：需要不斷擰發條才能活動的黃銅機器人，似乎腦中擁有資料庫，但是往往死板有餘而博學不足。這也只是一個被人格化的形象，而不是男人。因為只能靠發條活動，所以依賴性較強，看起來更像一個小男孩。
    八、伊布王子：人類，被拿姆國國王變成了雕像，變成人之後看起來也就是一個跟桃樂絲差不多年齡的小男孩，外表比較白淨和柔弱，遠沒有桃樂絲堅強，甚至體質較差，跑一跑就跑不動了。
    九、拿姆國眾人：拿姆國國王，人類，一個看起來應該是中年或者中年以上的男人。貪婪、殘忍、陰險、狡詐、固執、專制、獨裁、心胸狹窄，但是卻又有一個明顯與其陰險和狡詐特性不相符的腦子，比較缺心眼，經常做一些有多大臉現多大眼的事，傳說中的精不精、傻不傻，就是如此。拿姆國大臣，人類，一個看起來應該是中年或者中年以上的男人。陰險、狡詐、殘忍、又膽小怕事，阿諛奉承，欺軟怕硬。卡夫：拿姆國人，類似巫師的角色，老道、強硬、陰險、狡詐。

    從以上分析和對比我們可以發現，整部動畫片中，最強大的形象都是女性，首屈一指的就是南國魔女，北國的統治者北國魔女也是女性，東西兩國魔女雖然是反派，但是也是一國的統治者。中央王國翡翠王國的統治者奧茲大王雖然是男性卻是個冒牌貨，真奧茲大王雖然是男性但是沒出場就死了，好不容易出來一個能繼承王位的吉布是男孩，結果發現是被魔法變成男孩的，本體還是個女性。奧茲國基本就成了由女性統治的世界。尤其整個故事中最厲害的人物，南國魔女葛林達，可以裁決一切的女神，以近乎上帝的姿態存在於故事當中，但卻是個女性。要知道，雖然基督教中的上帝，都說是“天父”，並用“He”來表示。直到故事的第三部，才出現了以拿姆王為代表的男性，但是往往他們在性格上就存在缺陷，更讓人啼笑皆非的是，他們都害怕雞蛋。更有一點，在形象上拿姆國的這些人都不具備比較明顯的男性的特徵，他們往往更像個小矮人，男性一般情況下身高高於女性的這一優勢再次被削弱了。而且他的強大也只是基於統治的軍隊，而不是像魔女那樣個人擁有較強的能力。可以說，整部動畫片中，大部分的奧茲國人都是小矮人形象，還沒有桃樂絲高。出現的男性人類，基本都是路人甲、門衛乙、工匠丙、匪兵丁這種跑龍套的配角。甚至就連衛兵這種配角，男性都不合格，翡翠王國的男衛兵包括衛隊長都只是個擺設，一個個萎靡不振，東倒西歪，拿著的長矛之類的武器看起來還不如魚竿或者柺棍兒。相比之下，南國魔女葛林達的女衛兵，高挑、俊美、英姿颯爽、身著鎧甲、手持歐洲式的重戟，愛紅妝又愛武裝。
    這種女性主義的傾向不僅僅體現在女性的強勢和男性的弱勢。縱觀整部動畫片《綠野仙蹤》，正面角色的主角中，只有兩種：女性，非人類。根本找不到正面主角中男性的存在。桃樂絲、南國魔女、北國魔女、奧茲瑪公主這些角色都是女性，而正面角色諸如稻草人、機器人、獅子、嘀嘀嗒嗒也只是在配音上是男聲，實際上則都是非人類，不是男人。
    動畫片唯一確定可以是青年人的角色就只有金角將軍和她的那群嬌小姐，而男青年則更是無蹤可覓。南國魔女的和藹更像是一箇中年人，其他的魔女則都是老太太，桃樂絲和奧茲瑪公主都是孩子。拿姆國國王也是中年偏上，稻草人等則又屬於非人類。整部動畫片就是一個沒有小夥子的世界。
    這種似乎近於女性主義的人物設定自然有自己的道理。首先是將桃樂絲設定為一個孤兒，這既是在為桃樂絲神奇的旅行取消了父母擔心的後顧之憂，也是對“父權”的一種消解。雖然仍然有爺爺這個形象存在，但是在桃樂絲回到堪薩斯之後，爺爺明顯要比奶奶更相信桃樂絲的故事，從而以這種方式削弱“父權”的存在。然後是取消男性正面主角的存在，因為桃樂絲帶領一群非人類，這還可能有一絲童話的意味，顯然真正的稻草人、機器人、獅子都是不能說話的。但是如果隊伍中存在一個青年或者中年的男性人類成員，那麼顯然這就將大大削弱桃樂絲第一主角的地位，因為他首先是男性，其次是成年人，肯定要比桃樂絲更具有能力來完成任務。桃樂絲就會繼續存在一種“父權”的壓迫。最後則是取消或減少青年人的存在。因為隊伍中任何青年角色的存在，都將更威脅桃樂絲第一主角的地位，如果是女青年，那麼年齡和經驗的優勢又會使桃樂絲變為從屬人員。反面女青年角色金角將軍具有的性格則完全是青年女性全部的缺點，以這種方式來反襯小女孩桃樂絲的完美。而有了男青年，則桃樂絲就更不可能有太重要的地位。青年人尤其是男青年角色的徹底缺失，是最後消解了“兄權”的存在，從而徹底將整部影片中的“男權”一掃而光。
    在皺著眉頭將信將疑地對動畫片進行了這些分析之後，我饒有興趣地查閱了作者本人的人生經歷，試圖探尋萊曼•弗蘭克•鮑姆的《綠野仙蹤》如此具有女性主義傾向的原因。我不能確定這位作家從小的經歷在多大程度上影響了《綠野仙蹤》的這種傾向：萊曼•弗蘭克•鮑姆從小體弱多病，那麼我似乎有理由相信，他的童年可能更多會和母親呆在一起，受到了母親更多的照顧。根據新弗洛伊德學派的理論，兒童無論是男孩女孩在一開始都受到了更多的母親的照顧，從而更依賴母親。但是男孩子成熟起來的標誌，就表現在對母親的脫離和對女性的否定，而女孩子的成熟卻不需要如此。作者本人在童年時期對母親的依賴或許造成了其作品女性主義的傾向，但是作者本人男性的性別和社會對其成長的要求，又要求其否定母親和女性。這種無法解決的矛盾，致使作者將故事的第一主角設定為一個女孩子，從而避免第一主角是男孩可能出現的對母親和女性的否定。但是這種設定也直接導致故事中大量男性角色的缺失，從而維護桃樂絲在故事中的地位。同時，我也懷疑，是不是作者本人有四個兒子而沒有一個女兒，是《綠野仙蹤》的第一主角為女孩子的原因，因為他潛意識裡更想在這麼多兒子後要一個女兒。最後，或許這才是為什麼作者本人可能童年依賴母親更多，而在《綠野仙蹤》裡又有女性主義傾向的原因——作者的母親西亞•鮑姆（原姓斯坦頓）本身就是一位女權運動的積極分子。
    十五年後，出於對《綠野仙蹤》中神奇的想象力的好奇，我再一次試圖回到奧茲國去看看那奇妙的旅程，並確認了我經常有的一種幻想，床變成能飛起來的飛行器，是出自這部動畫片。經常出現的那些嶙峋的怪石和暗紅色的天空，未免有些詭異，拿姆國地下世界的昏暗也總讓我覺得有一點壓抑。似乎作者筆下的西國是個比較荒涼的世界，不知道這是不是美國西部沙漠的縮影，而魔女葛林達的南國卻是一派四季如春鳥語花香，看起來又像是美國南部佛羅里達州的真實寫照。童話中的人物，無論多久之後再看，都是永遠生活在童話中，一如鞠萍永遠是姐姐，董浩永遠是叔叔。桃樂絲永遠都是小蘿莉，不用上大學，不用為找工作和買房子發愁。但是我看《綠野仙蹤》的工具卻由電視變成了電腦，看《綠野仙蹤》的人由小男孩變成了男人。十五年之後，當桃樂絲被魔法捲入時空隧道，我對畫面中飛起的桃樂絲瞬間露出的裙下風光甚覺喜聞樂見，恍然間發現，我已經從一個小男孩徹底地變成了一個怪叔叔。奧茲國再也回不去了。
    十五年後，《綠野仙蹤》最讓我感慨的一幕，就是桃樂絲第一次從奧茲國回到堪薩斯之後，偶然在街上遇到了那個假奧茲大王，馬戲團的宣傳員。瘦弱而一無是處的他在馬戲團是如此地受人嘲笑和排擠，與他在奧茲國為一國之君時是如此判若霄壤。他對桃樂絲說到，他是多麼想再回到那個奧茲國去啊。桃樂絲是什麼感受我不知道，我自己是苦笑道，是啊，我是多麼想再回到看《奧茲國歷險記》的那個年齡啊。
    只是，我們，都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