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關於你和我的夏日童話——《蛍火の杜へ》

    慎閱，以下嚴重劇透

      陽光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熾熱起來，帶著溫度降落在裸露的皮膚上，使得整個人好像穿了一件誰也看不見的暖暖的衣服。感受著這份特殊的溫暖，抬頭看到層疊參天的枝蔓之外，一束來自遠方的淺金色的隨著第一聲尖銳的蟬鳴光芒透過深深淺淺的綠，將頭頂的樹葉印的透明。不管是草木、花葉，還是井水冰過的西瓜，比以往更加濃郁的香甜氣息開始瀰漫在白天的大地，迴盪在夜晚璀璨浩大的銀河之下。吶，果然是夏天來了，正因為是這樣極力催生萬物舒展蓬勃的夏天，什麼事情都會有發生的可能，比如誤入了深山間神祕的夏日祭，比如迷途中撞見了一個戴著狐狸假面的半妖少年。

你之於我，命中已註定

    人和人的擦肩而過，人和人的相識相知，人的一生由無數個偶然編排而成，誰也不知道命運的下一個轉角點會看到怎樣的光景，遇到怎樣的人。然而在回想那些不可思議的過往時，卻發現命運其實早已經埋下了伏筆。
    六歲的螢因為迷路而獨自一人坐在矮樹叢間哭泣，少年看在眼裡，卻遠遠地將自己藏身於樹後，保持著安全距離。非人亦非妖，憑著妖氣的力量才得以勉強維持形態的少年珍惜山神賜予的又一次生命，所以當出於對自己本源——人類的好奇而接近，同時又要小心提防與他們的任何肢體接觸，否則自己脆弱的存在便會永遠消失掉。
    “喂，小不點”說不上是出於善意還是好奇的成分居多，少年猶豫地開了口，“你在……哭什麼？”正是這樣一句試探性的話成為了彼此陌生的兩個人的交集點，螢向少年奔跑過去將距離從草地的兩頭縮短到了一根木棍的兩端，少年握著木棍的一端走在前面引路，知曉帶路人半妖身份的螢則牽著木棍的另一端安心跟在身後，臉上看不到絲毫畏懼的神色。
    終於走出了山神之森，少年一邊給出了忠告一邊作別，以為兩人都會把這次人類與妖怪相處的經歷當做又一次探險，然而面前的小不點居然膽大到約定來日的見面。其實安全距離的含義一方面是為了保護自己不被人類觸碰而消失，另一方面便是為了讓人類在發現自己半妖身份時有後路可以逃竄——人類一向都害怕妖怪不是麼？不過這一點對於面前的小不點來說似乎並不適用。“我叫竹川螢，你呢？”一陣沉默，螢以為等不到迴應，卻仍然固執地重申單方面的約定，轉身跑向了回家的路。“金喲”身後一陣爽朗的風傳來少年的名字，雖然只有簡短兩個音節，卻傳達出了少年赴約的渴望。
    命運的種子就像一顆神奇的魔豆，不經意間掉落在院子的泥土中，一覺醒來已經長成高聳雲端的藤蔓。對於螢和金來說，初次的約定就好像這麼一顆魔豆，兩人的赴約將種子埋在心底，金提出的來年之約讓魔豆甦醒，萌芽，向著有著神祕的天空之城蔓延開去。
捉迷藏也好，折葉子船也好，躺在草坪上看天上的雲不斷變換成奇怪的樣子也好，即使是無聊的事情，也變得快樂無比。穿梭在陌生的樹林間也罷，沿著小溪奔跑也罷，擁擠在滿是妖怪的夏日祭裡也罷。不管森林有多廣，迷途有多長，跟著金總能找到回家的路，螢一直堅信著。

我等過一個又一個冬春秋，只為有你的夏

    “金，我今年也來了喲。”這是螢最喜歡說的開場白，雖然只有每年的夏初才有機會說起。
    “金，我今年也來了喲、”這是金最喜歡聽的開場白，雖然只有每年的夏初才有機會聽到。
    秋天到了，距離金還有三個季節。冬天到了，距離金還有半年時光。螢一如既往地遵守著彼此的夏日之約，然而年復一年，和金的約定變在心中佔據的位置越來越多，想要迫切看到金的心情甚至讓自己情願快進過每一年的秋冬春直接奔赴有金等待的夏。
    六歲、小學生、初中生、高中生，螢每一年都在努力成長，從一個不起眼的豆丁成為了婷婷少女。不用再高揚起下巴才能夠看到身邊的金，想要能以看似平等的年齡相處，螢一直期待這一天的到來。雖然知道很快彼此的外表很快又會隨著時間的飛逝迅速拉開距離，自己會開始蒼老，變成一個老婆婆，最後被死亡剝奪和金的維繫，而狐狸假面後的金卻可以一直保持著年輕的容顏永遠留守在這片森林裡。沉迷於和金在一起的日子會導致多麼痛苦的後果，螢心存顧慮，但是明白不能因為害怕沒有結果的未來而錯過對兩人最美麗的一個夏天。
恍然記起初次遇見的那個夏，金舒展四肢躺在草坪上佯裝睡覺，螢則放下手中滿滿一把採集到的鮮花躡手躡腳湊到金的身旁，屏息移開他臉上的面具。面具下是金白皙清秀的臉龐，淺綠澄澈的雙眸好像夏夜裡飄飛的熒火光。古希臘神話中普緒克未經允許揭開了心愛的丈夫丘比特的面具，於是丘比特用自己的離去來懲罰她。螢中了伎倆擅自揭開金臉上的面具，於是金用溫柔明淨的眼神開啟了螢心底漫長的愛戀，讓她再也不想從自己身邊離去。

我喜歡你，不畏時間，空間，種族，亦或是生與死的距離

    最初的螢和金，隔著草坪向對方喊話，一個在樹叢裡哭鼻子，另一個半掩在樹幹後。初識後的螢並不理解消失的含義，遊戲般地一次次朝金撲去，直到金一棍子打在自己腦袋上才暫時作罷。“所謂消失，就是指消滅。”金陳述完消失的緣由，然後略帶羞澀將木棍的另一端遞給螢，引導她回家。螢雖然看不到金在說這段話的時候面具後帶著怎樣的神情，但一定多少體會到了金的處境，在興起時也許會突然忘記不能碰到金的規定而遭到棍擊的懲罰，但是已經認真把這句話記在心裡。回家的路上螢乖乖牽著木棍不再玩鬧，跟著金一步一步走下石板階梯：“總覺得好像約會一樣呢。”“還真是一點情趣都沒有的約會啊。”
   “金，當心人類”螢一次次地去找金，妖怪們也不厭其煩地一次次提醒金，警告螢。在妖怪們看來，金一定是非常重要的存在，是屬於這片森林的夥伴。但是金畢竟曾經是人類，金的內心促使他對人類有好感，想要接近人類，只可惜人類是無法接受金這樣的半妖的，金也會因為沒有辦法觸碰人類而難以混跡人類的圈子。似乎只有這片森林才是真正能夠依存的土地，金戴好狐狸假面讓自己有妖怪的歸屬感，然後引領身後不遠處唯一肯當自己朋友的人類女孩在林間穿行。“哇~”螢躲藏起來，隨即倒掛枝頭猛然出現在金面前想要嚇唬他，誰料樹枝承受不住重力整個掉落下來。金本能地伸出雙手跑過去接螢，螢卻恐懼地睜大了眼，想要阻止金卻大腦空白。不可以觸碰到金，這是螢牢牢銘記在心裡的話，這回螢總算明白了這句話的分量。金適時收了手，看到摔落在草地上的螢只能無力地說抱歉。螢卻慶幸金沒有因為自己的過錯而讓金消失：“吶金，無論發生什麼，都千萬別碰我哦，好嗎？一定喲……”螢第一次主動提起這句話，想要給金一個堅強的微笑眼淚卻再也止不住往外湧。原本是金劃開的安全距離，螢也已經默默地劃了同樣一條，因為螢比任何人都害怕金的消失，也許勝過金自己。金沉默地看著哭泣的螢，想要安撫卻依舊有心無力。人類和妖怪的距離，不可以逾越。
    聽到爺爺說夏天越熱的話冬天就會越加寒冷，於是螢特意跑去山上為金送禦寒的圍巾。對金來說，這是自己頭一次像人類一樣從螢手中接過人類的禮物，雖然自身根本感覺不到寒冷也用不著圍巾，卻可以戴著它感受到螢的心意。對螢來說，也許金不會明白，但事實上金是螢的初戀。在學校的時候，在更多沒有金陪伴的時候，螢總是惦記著夏天，掛念著金。身邊不是沒有溫暖，不是沒有願意給自己溫暖的人。但當自己的手被別人牽去，觸到別人溫暖的掌心時，心中滿滿的卻是想要觸碰金的渴望。
    不管春夏秋冬，要一直和金在一起，螢將自己未來的打算透露給了金，金卻試探性地提出希望螢選擇遺忘。在一起的時間越長便越難以分開，要是可以的話，金也希望自己的身邊一直有螢的陪伴，然而像自己這樣非人非妖，無法給螢任何保護和許諾，真的有資格佔據螢麼？這僅僅是自私吧。因為想要了解人類，所以喜歡聽螢說人類的事情。因為想要對螢好，所以不再隱瞞自己的身世。螢依舊堅定地選擇陪伴在金的身旁，金到底是什麼都不重要，和金無法逾越的距離不重要，重要的只是金的存在，只是有金陪在身旁。
   “你不可以碰到我。”這是初次見到金時聽到的警告。
   “你最近，都沒怎麼撲過來呢。”不知何時變成了金的調侃。
   “夏日祭的時候，我會保護螢的。”“你這麼說的話，我會想撲過去呢。”“那就撲過來吧，正合我意”金的心底深埋著對螢的愛戀——從他不再那麼小心翼翼迴避和螢的接觸開始越來越深，而這份感情在聽到螢的許諾後終於可以安心向她傳達。螢不知道金是否說著玩笑話，呆呆地看向金卻只能看到毫無表情的假面。如果金的話是真的，那麼兩人的距離，也許很快就會成為螢一個人的堅持。
    妖怪們的夏日祭上，金從袖子裡取出一段柔軟的布條將一端綁牢在自己手腕，隨後叮嚀螢將另一端也綁好以防迷路。這情形像極了小時候的螢接過金遞來木棍的情形，於是同樣一句玩笑話從螢口中道出：“好像在約會呢。”“就是在約會呢。”和以前不一樣的迴應，螢怔了怔，臉頰爬上了紅暈。
    煙火竄上夜空綻開五彩的花朵，手中剛接過的棉花糖瞬間脫離木棍飄向夜空，舞獅表演變成妖怪小孩們的鬧劇，專注於撈金魚的小妖怪依舊露著條尾巴卻不自知……耳邊有金的歡笑聲，手腕布條牽扯的力度能感受到金的存在，螢安心享受這場美妙而不可思議的夏日祭。 “螢，我已經等不了夏天了，一和螢分別，就算要撥開人海，我都會想去見你。”送螢回家的途中，金忽然摘下面具戴在螢的臉上，然後俯下身印上久久的吻。令人期待已久的吻，來時卻意外的酸楚。
    本以為這次的分別會是最後一次，以後便是長相廝守不離不棄的甜蜜生活，金卻出於好心誤碰了混進妖怪夏日祭的人類小孩。金的指尖開始飄飛點點熒光，金正在一點點消失。“來吧，螢。我終於可以碰你了。”金期待地張開雙臂，臉上揚起幸福的笑。螢來不及擦去眼角的眼淚，摘掉面具奔跑著撲進金的懷裡。能夠像戀人一樣擁抱，能夠感受到彼此的溫度，哪怕只有幾秒鐘的相擁卻要用一輩子去懷念。螢撲倒在草地上，懷裡只剩金的浴衣“我喜歡你。”“恩，我也喜歡你。”不再是用看開玩笑的口吻，而是用最真實的語氣向對方傳達自己的心意，不留遺憾。

即使只有我還記得你
    對於螢，心如刀絞，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無法再盼望夏天的到來，但是關於一個苦澀的童話終於告一段落。
對於金，終於可以觸碰到螢而且不會讓她為此感受到自責。成佛了或者消失了，哪種結局都好，金所以希望的是，可以得到螢的擁抱然後由真正能保護螢的人類來取代他。
夏末的陽光毫不吝嗇地灑了滿山滿谷，粉蝶紛飛像漂亮的花瓣迴旋在風中。除了沒有金，其他沒有任何改變，自然地彷彿一開始金就不存在一般。但即使只有螢一個人，螢也會永遠記得那個總是戴著狐狸假面守在山神之森入口等待他的少年金，這是她的初戀，最美麗的，一輩子的回憶。

   PS：其實這只是一個很簡短的小故事，但就是這去頭掐尾僅40分鐘都不到的故事卻讓我持續了好幾天激動的心情。從夏目到螢火，綠川光所描繪的故事總是溫馨中透露點點傷感，讓人放鬆了戒備一點點陷進去，直到深陷了卻也心甘情願不出來。

    花了兩個晚上斷斷續續寫出這篇東西，想記錄下自己此時對螢火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