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的奢侈

       最悲傷的莫過於從開始就知道一直不會在一起吧。那日夏季的蟬鳴，森林中幽綠的寂靜，搖曳的樹影在地上印出點點斑痕。螢看著面前白皙好看的少年，他的面具下的臉龐，究竟是什麼樣的溫柔。

    她坐在樹上倒立著，如她所願的看到了他驚愕的表情。然後，樹枝斷落，她從樹上摔下的時候，是他伸出了手。
    可是，這樣的距離，摔到地上，還是鑽心的痛。
    他就這樣站在她面前，垂著雙手，那樣的無助。
    她說：不過真好啊，銀，請無論如何，也不要碰我。
    然後，她用雙手捂住臉，眼淚像絕了堤的洪水洶湧的淹沒了她的臉頰。
    我知道，螢是那麼想擁抱他的，就如她對他的喜歡無法控制一樣，那麼想擁抱他。
    可是，這是不可能的。因為他是妖精，只要碰到人類，就會煙消雲散。
    她遠遠地看著他，眼神中注滿了哀傷。就算是他手中樹枝的另一頭是她溫熱的手心，就算是他手腕上捆綁的絲帶的另一頭是她纖細的手腕，就這樣的距離，卻是永遠無法企及的平行線，不可能在兩個世界相交。
    我記得他看著她時的眼神，充滿了心疼。
    那年，她說：看起來像約會呢。他答：哪有這樣約會的。
    這年，她說：看起來像約會呢。他微笑著，聲音浸了水般的溫柔：是啊，就是在約會哦。
    儘管是夜幕深沉，儘管一切如煙火般短暫的煙消雲散，但是螢臉上的紅暈，還是充滿了幸福。
    深愛的時候，無法握緊彼此的手。可是寧可永遠不觸碰，也不想對方消失。
    因為，這就是愛情。
    妖怪的祭會，他握住了一個正要摔倒的孩子。年幼的聲音只留下一句道謝，留下一片揚起的塵埃。
    然後，他的手漸漸透明，渙散，終究變成了如櫻花瓣一樣閃爍的光芒，星星點點的，飛向遙遠的地方。
    他對著她張開雙臂。他說：螢，終於可以觸碰你了。
    她幾乎是飛奔入他的懷中，緊緊地貼著他的胸膛。短暫的溫熱烙印一樣深深地刻在心裡，螢的哭聲終於絕望的放大。
   “這裡是蔥蔥郁郁的山神之森，一定，要有一段時間，無法再盼望夏天了。心若刀絞，淚水奪眶而出。然而，留在手中的溫暖，與夏日的回憶，都將永遠伴隨我。”
    他的和服中散發著的味道，就是這最後一個夏天的味道吧。就像妖精們說的那樣，螢，真的要感謝你，因為你，他開始想觸碰人類了。
        從開始就知道的結局，此刻還是到來了。眼淚就這樣的從眼角劃過，順著約定的軌跡，緩緩地流到嘴裡，生澀難忍。
    明明知道是這樣的結局，可是為什麼還是這麼的難過？
    也許是因為過程太美好了，所以在冥冥之中，總是在想，是不是可以改變最後的故事，是不是可以改寫尾聲。
    從那以後，我知道，螢的夏天結束了。也許不會再像這樣期待著夏天了。因為沒有了等待的人，夏天就沒有最初單純美好的意義了。
    有的人一生就是在等別人的，有的人一生就是被人等的。等待別人的人熬過了難捱的寂寞之後，被等待的人可否體會得到等待的落寞呢？
    螢火之森，莫名的心疼。
    待到輪迴之時，可不可以不要命運這樣的殘忍？可不可以不要在這樣相愛卻又疏途，可不可以不要在這樣讓感情與現實背道而馳呢？
    就像是那年夏天站在森林山神之廟前的少年，滿身落滿了夏天的清新，等待著一個名叫竹川螢的女孩，等待著她的到來，用一個溫暖的擁抱迎接。
    擁抱，原來是最大的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