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維盛:若身沉於滄海之底,亦能飛昇紫雲之上


3樓貓 發佈時間:2022-07-02 14:00:37 作者:遲慎清和Ashley Language

這篇文章想聊的是平維盛。文章標題來自《平家物語》中《維盛投海》一章的原文,在山田尚子的《平家物語》動畫當中,這句話用鏡頭具象化地表現了出來:那智海倒映漫天的紫雲,維盛在撲向水中的同時也飛向了天空。八年前我第一次讀《平家物語》的時候,讀得很粗,但是一下子就記住了平維盛。借用柯南里的一句臺詞:他就像一股深秋裡的寒風一樣,一下子就消失了。

但是在B站看番的時候,大部分彈幕都對平維盛頗有微詞——這讓我有點難過。彈幕說平家敗亡的重要原因即是平維盛打了兩場關鍵的敗仗。很有道理,他確實前期拉胯、後期擺爛。但是我仍然能感受到他沉重的悲傷。寫這篇文章的目的就是,我想知道這種悲傷的來源是什麼。

平維盛是平家人物中格外重要和特殊的一個。從地位上說,他是平重盛的嫡長子、平清盛的嫡長孫,平家毫無疑問的繼承人;他生得極其俊美(原文每提及他都必定用大筆墨寫他的容貌),兼有才華,極受父親與祖父看重。從對主線的推進作用來說,他指揮的兩場戰役都是平家衰落的著名敗仗:富士川之戰中,平家軍隊將水鳥振翅的聲音當作源賴朝軍隊的弓箭聲而望風而逃;俱利伽羅谷之戰中,平家七萬大軍被源義仲軍隊驅趕到谷中摔死。他的結局也與平家大多數人大不相同:在平家日漸衰弱以致於一門流離時,平維盛選擇出走並落髮出家,並在平家最後敗亡前投海自盡,時年二十七歲。

在動漫中,山田尚子將“膽小”或說“怯弱”提煉為人物形象的最主要特徵,並加入了原著當中沒有的“溫柔”,兩者互相解釋,以此作為人物的一體兩面。他與平重盛的其他幾個兒子資盛、清經並列,三者的性格特徵構成了對照,也解釋了三人為何走向了不同結局。這一刻畫補全了平維盛的人物形象,合理串起了他人生中的重要事件;但是我還是覺得哪裡有些缺憾。

《平家物語》對平維盛的刻畫,與其他人大不相同。《平家物語》的人物塑造非常豐富立體,全書十三卷中刻畫了數量巨大的人物形象。為保持作品結構完整,作者往往採用在以時間順序佈置的平家興衰的主線中講述人物對主線的貢獻、在主線外插敘人物軼事的方式豐富人物形象。這種插敘有兩種表現方式:一種是表現為連續的小故事,刻畫對象為源平兩家的主要人物,典型代表有第三卷中連續的《醫師問答》《無文太刀》《燈籠大臣》《獻金遠渡》四個故事,在主線劇情發展到小松內大臣平重盛去世時插敘平重盛的生平事蹟,主線與小故事相互交叉以強調這一主角人物的性格特徵;另一種則是對主線周邊小人物的單獨刻畫,典型代表有第一卷中的《祇王》、第九卷中的《敦盛之死》等,僅用一個小故事講述人物命運。雖然這些小人物的命運往往對主線發展沒有直接影響,但他們的遭遇與思考是主線情節的縮影,若隱若現地展現作者對於大歷史的複雜態度與情緒。

然而,《平家物語》對平維盛的刻畫不屬於上述的任何一個。全書沒有插敘平維盛的故事,平維盛的相關情節完全出現在主線的正常時間順序當中。但是,在描寫平維盛對主線的最大影響——他指揮的兩場關鍵戰役時,作者對他在戰場上的表現幾乎隻字不提,與對其他戰役中主將的描寫形成鮮明對比;相反,作者大篇幅寫了平維盛出走、出家最後投海的情節。可以說,平維盛是一個一直存在於主線的影子當中的人:他很重要,在主線的時間也很長,但是給人的印象非常單薄。因此,後人對平維盛的理解往往是較為平面的“懦弱”“缺乏膽識”,對他的印象限於兩場大敗與獨自出走,僅此而已。

這正是平維盛形象不同尋常之處。《平家物語》全書從不避忌對人物的直接批評,其中,武士的懦弱與退縮是最會被猛烈攻擊的點。但是,即使是在全軍臨陣逃跑的富士川之戰中,作者也並未批評平維盛的膽怯與懦弱。縱觀書中對平維盛的所有描寫,與其說他形象單薄,不如說他的形象與所有類似的人格格不入:作為武士,並未描寫其戰鬥場面;作為平家繼承人,並未記敘他在平家發揮的作用。因此,《平家物語》想要塑造的平維盛,可能不是以上兩種中的任何一個。

要討論平維盛的形象塑造,首先需要梳理書中關於他的片段。全書十三卷中,一直到第七卷第十四章《維盛離京》之前,對平維盛的描述都是零碎的。有關兩場戰役的摘取如下:

大將軍權亮少將維盛,時年二十三歲,容儀英偉,威風凜凜,即令妙筆丹青亦難繪其神采。(第五卷第十一章《富士川》)

同年十一月八日,大將軍權亮少將維盛逃回新都福原。入道相國(平清盛)怒極,下令道:“大將軍權亮少將維盛流放鬼界島,侍大將上總守忠清擬罪處死!”……同月十日,大將軍權亮少將維盛不但未遭流放,反升為右近衛中將。群臣憤憤不平,紛紛在私下非議:“大將出徵,未立尺寸之功,兵敗逃歸,竟然還要升賞他?”(第五卷第十二章《五節會》)

平家大將軍維盛、通盛,僅以身免,收納散卒,退往加賀國。七萬餘騎僅兩千左右逃出。(第七卷第六章《墜落俱利伽羅谷》)

由此可見,一直到平家離京出奔前,對平維盛的刻畫都非常單薄。一方面,這類描述全為事實性描述,且沒有平維盛本人的任何想法;另一方面,富士川與俱利伽羅谷戰役應當是平維盛在平家主線中最重要的部分,但是作者一筆帶過。同時,這些段落中已經在反覆強調平維盛的主要特徵——長得好看(狗頭)。這是一種世俗的價值特徵。而從《維盛離京》一章開始,平維盛以另一種非常世俗的大篇幅重新進入了主線:

小松三位中將維盛,雖早就料到有一天將與妻小遠別,但事情果真發生時,仍不免悲從中來。他的正室,乃故中御門新大納言成親之女,端的是名媛美姝……她為維盛生有一子一女,子喚六代,今年十歲;其妹八歲,冰雪可愛……三位中將囑咐夫人道:“誠如之前所言,吾將與一門同族齊奔西國……吾若身死,你萬萬不可出家,應再尋一戶好人家嫁了,既能免自身寡居之苦,又可將兩個孩子養育成人。憑你的美貌,世上中意你的男子定然不少。”如此竭力勸慰,夫人卻只是一言不發,掩面啜泣。到得維盛即將出門時,她一把拉住夫君衣袖,哀道:“……想當年你我定下百年之約,在野願同為露珠、在海願同作藻屑。而今你卻說出這種話,夜靜更深時的種種蜜語豈非都成了虛言?……似這般留在京城,真是為難啊!”這番話既恨又戀,三位中將心傷不已,嘆道:“夫人說得甚是,遙想當年你方十三,我也不過十五,少年定情,火中水底,皆敢攜手共入……待日後安頓下來,我再來接你們。”說罷硬起心腸,起身來到中門廊下,取鎧牽馬,正要跨上馬背,若君姬君一起奔上前來,拉住父親的鎧袖和腰甲嚷道:“父親大人上哪兒去?我們也要去,我們也要去!”仰面痛哭,不忍分離。(第七卷第十四章《維盛離京》)

再說小松殿的公子們,在三位中將維盛帶領下,兄弟六人……追上了西行的御駕。大臣殿宗盛正等著他們,大喜道:“怎的這麼晚才到?”三位中將道:“只因家中幼子不捨分離,只好反覆勸慰,故而來遲。”大臣殿道:“骨肉分離,實為慘事。為何不帶六代同往西國呢?”維盛心頭酸楚,淚流滿面,悲道:“此去前途未卜,不敢攜子同行。”(第七卷第十九章《一門離京》)

這裡的世俗取向指家庭,尤指小家庭。平家人物故事當中,有夫妻之情(平通盛與小宰相,第九卷第十九章《小宰相投海》),有父子之情(平知盛與平知章,第九卷第十七章《知章之死》),但妻子兒女共同進入敘事的只有平維盛。同時,在其他人的親情故事旨在表現戰爭對家庭的傷害、其中家庭是被動受害方時,平維盛的家庭在他的行事中佔據了絕對主動權。在將妻子兒女留在京都之後,平維盛受到家主平宗盛的猜忌,認為他有心逃回京都,開始孤立他並削弱他的勢力。

另外,俱利伽羅谷之戰後,平維盛再未參加過任何戰役,其後的一之谷合戰中,平家官位最高的大將變成了小松新三位中將平資盛,平維盛因病留在了屋島,完全失去了戰鬥能力。同時,雖然書中並未描述俱利伽羅谷戰役後平維盛的心理變化,但從他將妻兒留在京中以及其他一些跡象可以看出,此時的平維盛已經產生了厭世情緒。他的情緒可參見同一時期小松殿三子、左中將平清經投海一段:

小松殿三子左中將清經,生性沉默少言,常鬱鬱寡歡。眼見家國日危,自思道:“源氏已陷京都,而今又遭維義逐出鎮西,平家如落網之魚,無處遁形,離滅亡之日恐怕不遠了。”某夜月色溶溶,清經步出船艙,立於船頭,但覺心中一片澄淨,遂橫笛吹曲、朗詠和歌、唸佛誦經,然後從容投海而死。(第八卷第四章《撤離太宰府》)

平清經的投海對平維盛衝擊極大,在他託人帶回屋島的遺言中可見一斑:

“左中將於西國投水,備中守於一之谷殞命,我又深陷難堪境地,乏善可陳,此誠極可哀之事也!”(第十卷第十章《維盛出家》)

這種情緒的出現,在一之谷合戰後,留在屋島的平維盛收到夫人與子女的來信時再次得到了證明:

三位中將拆閱子女信箋,思念家人之心更盛,泣道:”今觀此信,登減我棄離穢土之勇。閻浮有情,令我往生淨土之願稍抑。罷罷罷,且先取道山路回京,與愛妻兒女再見一面,之後再行了斷吧!”(第十卷第一章《懸首示眾》)

總結來說,出家投海之前的平維盛面臨著被家族拋棄,兄弟先後自盡或戰死,平家已經窮途末路,自身也由此產生厭世情緒的境況。同時,雖然心繫妻兒,但是平家敗局已定,與妻兒相聚、甚至是與妻兒相認都會給他們帶來危險。基於這一背景,《平家物語》展開了對平維盛最為豐富精彩的一段描寫——從出家到投海的全過程。

平維盛從屋島出走後,來到高野山見到舊交瀧口入道並剃度出家,一路參拜各種神社後參拜熊野三山,最後在那智海投海。共有五個連續章節講述這段故事,按順序排列後為:《橫笛》,主要講述瀧口入道出家的故事;《高野山》,講述高野山的歷史;《維盛出家》,講述平維盛如何落髮出家及交託後事;《參詣熊野》,關於平維盛意圖通過參拜斷絕塵緣;《維盛投海》,關於平維盛死前的場景。這一長段並不是完全按照時間順序,因此我將以三條主要線索重新組織這段內容。

前兩個線索是前文已經提到的兩個世俗特徵,即平維盛的美貌和家庭。拓展闡釋這兩個特徵,美貌實際上代表了平維盛生來就有的東西,包括生在平家最盛時期的高貴出身以及他自身的美貌與才華;家庭則代表世俗的情感。在《平家物語》中,這兩者是牽絆平維盛最深的因素,他也在嘗試擺脫。接引平維盛出家的瀧口入道,曾與女官橫笛相愛卻不受父親支持,為不辜負橫笛的情意也不失敬於父親而出家。瀧口入道的過往即是平維盛當時所面臨的困境,即家庭與家族的責任產生了衝突,因此瀧口入道出家的行為成為了平維盛的參照。平維盛試圖追隨瀧口入道的人生軌跡,但是他面臨的困境與瀧口入道大不相同。因此這幾章事實上的重點是在講述平維盛是如何既不為世俗所容、又無法脫離世俗的。

章節在容貌上的相關描述如下:

小松三位中將維盛,登高野山尋到瀧口入道,一見之下,深感其姿容變化極大。往日在京都時,他身穿直衣,頭戴立烏帽子,整整齊齊,鬢直不卷,乃是位風度翩翩的美男子。今日於出家之後再見,其年紀雖未滿三十,卻已是一副枯瘦衰頹的老僧模樣。然其一身墨染色袈裟,映襯出潛心入道的高僧風範,維盛見了,頗生幾分歆羨。(第十卷第八章《橫笛》)

維盛在高野山自怨自艾,涕淚交流。海風吹黑肌膚,相思苦苦折磨,他變得消瘦萎靡,令人無法辨認。只不過與凡夫俗子相比,他的面龐仍然俊朗。(第十卷第十章《維盛出家》)

此後維盛有言:“戀我姿容者,今朝請一見;見後心中自無情。”可見棄俗之艱難。(第十卷第十章《維盛出家》)

隱居那智修行的僧人中,有位以往識得小松三位中將的老僧,悄悄對同修僧人道:“那位修業者,你們認得是誰麼?他就是小松內大臣嫡子三位中將殿。安元二年春,彼尚任職四位少將時,法住寺殿舉行法皇五十御壽賀典。其父小松殿官居內大臣兼左大將,伯父宗盛官居大納言兼右大將,一起列席階下。此外尚有三位中將知盛、頭中將重衡等一門中諸多族人,人人意氣風發,盛裝出席,立於庭中。這位小松三位中將帽簪櫻花,足踏青海波舞,眉目如畫、風采如花露嬌媚;舞姿翩躚、舞袖隨風翻飛,光華照耀天地。建春門院命關白殿為御使,恩賞御衣一領。其父內大臣躬身拜領,接過御衣置於愛子右肩,而後恭敬禮拜法皇。此榮耀當世無匹,座中平輩殿上人,無不欽羨有加。大內中有女官讚道:’真好似深山萬樹中楊梅獨俏啊!’就是這樣一位本來要做大臣、大將的貴公子,今日卻落到這步田地,實是大出意料之外。世易時移雖是人間常態,但畢竟極為可憐可嘆。”(第十卷第十一章《參詣熊野》)

而關於家庭與感情的牽絆如下:

(隨從與三兵衛、石童丸搶先自斷髮髻、剃髮出家)維盛見二人已先於自己出家,越發急迫,遂口誦佛偈三遍:“流轉三界中,恩愛不能斷;棄恩入無為,真實報恩者。”也終於如願剃度。(第十卷第十章《維盛出家》)

(維盛)遂禱告道:“垂跡本地阿彌陀如來,請依攝取不捨之宏願,導我往生極樂淨土!”又加意祈禱道:“留置故鄉之妻子,亦請保佑平安無恙。”他既想棄離浮世、真實入道,又俗念妄執、情根難斷,誠為可哀也。(第十卷第十一章《參詣熊野》)

“此身將如泡影消失塵世,但京中夫人子女仍在翹首期盼自己歸來。若是知道夫君慈父已赴冥土,該會如何痛斷肝腸啊!”思潮起伏,不能自已,遂停止唸佛,鬆開合十雙掌,向聖僧瀧口入道嘆道:“既為人身,妻兒牽纏,生時思之不盡,死後又妨證後世菩提。此刻心中實是難捨俗情,當真是罪孽深重。請大師聽我懺悔。”(第十卷第十二章《維盛投海》)

第三個、也是最重要的線索,是他的父親、小松內大臣平重盛。雖然平重盛在第三卷即已病逝,但作為《平家物語》最著力刻畫的理想化人物形象——文武雙全、儒雅溫柔、平家權臣中唯一一個能預見平家未來衰亡的人,他的影響一直持續到平家徹底覆滅。在去世前,預感到平家不會長久的平重盛在父親平清盛和後白河法皇之間努力調停,最後兩頭不討好,逐漸在平家內部喪失勢力。而在他去世之後,平家開始更顯著地敗落,平家人漸漸開始明白了他的用心和傷心:

貞能返京後,於西八條火焚廢墟上支起帳幕歇了一夜,因不見平家子息,不禁心頭悽楚。又想起源氏鐵蹄或將蹂躪族墳,遂詣小松殿之墓,掘墳見骨,感愴而泣道:“君辭世未遠,吾一門已窮途末路。古書云:’生極必滅,樂盡悲來。’天下悲哀事無出其右。想尊駕早有徹悟,禱祝於佛神三寶,遁入淨土,實是高明。彼時貞能就便該追隨同去,卻因貪戀凡軀,遂有今日痛苦。待死期臨時,望尊駕接我同赴佛土。”而後收重盛遺骨,送至高野山;墳土盡數投入賀茂川中。(第七卷第十九章《一門離京》)

而對於平重盛來說,平維盛是他最喜歡的孩子:

翌日清晨,嫡子權亮少將維盛正要去法皇院所,內大臣喚住他,道:“為人父者,本不應自誇其子,但你在小一輩中確實堪稱佼佼者。可惜現今時事多艱,前途殊難預料,實在令人擔心。”(第三卷第十二章《無文太刀》)

平維盛自盡的這條路上,他重新遇見了關於父親的一切,也重新思考了平家與自己的命運。他離開屋島是為了潛回京都見妻兒一面,但此時本三位中將平重衡已經被源家生擒、遊街示眾:

“本三位中將遭生擒後,聽說就是沿著這條大路遊街示眾,隨後在京都和鎌倉受盡羞辱。此事對平家而言已是大恥,若己身也在此淪為階下囚,怎對得起亡父的英名?”為此故,他強忍住入京的迫切心情,繞道前往高野山。(第十卷第八章《橫笛》)

也就是說,在一開始想到父親時,他想到的是家族的威望與聲名。但在經歷了漫長的參拜之後,他終於理解了父親當年參拜熊野神社時的所思所想,即所有的威望與聲名都終將走向毀滅,不論是盛極一時的平家還是他自己:

待到夜深人靜時,維盛禱祝於天,想起亡父內大臣殿昔年亦曾到此參詣,並祈求神明延壽增福,護佑子孫後代,心中不由感慨唏噓。遂禱告道:“垂跡本地阿彌陀如來,請依攝取不捨之宏願,導我往生極樂淨土!”(第十卷第十一章《參詣熊野》)

於是,平維盛終於還是走向了毀滅。

“若身沉於滄海之底,亦能飛昇紫雲之上,成佛得脫、得道開悟,再歸娑婆世界之故鄉,引導妻子同赴極樂。此即’還來穢國度人天’也!閣下當深信不疑。”瀧口入道鴻篇大論罷,鳴鐘打鉦,低聲唸佛。維盛登時徹悟,即刻摒棄妄念,向西雙手合十,高聲唸佛百遍,在“南無”聲中投海自盡。(第十卷第十二章《維盛投海》)

總結來說,作者這一形象寄予了極大的同情與悲憫,以至於刻意淡化了他戰爭中的負面形象,而著意強調他人生的悲劇。平維盛的死,是一個世俗標準下最完美的人的凋零;而牽絆他的,是幾乎所有人都會期待與珍惜的出身、容貌與感情。他是《平家物語》“盛者必衰”“生者必滅”的經典縮影:普通人追求的東西他幾乎都已經擁有,但是這不能改變毀滅與凋零的命運,只是讓這命運顯得更加令人嘆息。

文章寫得很長很正經,在最後想說幾句感性的話。

這篇文章從去年的12月21日動筆到現在,整整寫了一個月,一度想要棄坑,但是捨不得。我第一次讀《平家物語》是因為在《龍族3 黑月之潮》中讀到了那首著名的開篇詩,我在《龍族》中最喜歡的角色是源稚生。源稚生是一個不招人喜歡的角色,雖然長得好看也很能打,但總是悶悶地不說話,總在為過去的事情悲傷,最後誰都保護不了,失去身邊所有的人;對於源稚生的評價也總是集中在“幼稚”“不負責”“身在其位不謀其政”上。而我被源稚生打動同樣是因為一種奇特的牽絆感與宿命感。他已經為了他的正義疲倦得走不下去了,但卻又不能真正地逃離,他做不到。雖然當年我因為源稚生的死難過很久,但是我深知他只有這一個結局,就像平維盛一樣。

平維盛也不是一個很招人喜歡的角色,不管是在書中還是在動漫、大河劇中;因為他就是一個優柔寡斷、生在武家長在公家的人,無法在亂世生存。但是這個人的命運本身實在是太吸引我了。雖然在源平合戰的年代櫻花還不是一個與死亡相連接的意象,但他就像是娓娓飄落的櫻花,溫柔、美麗而脆弱,帶著致命的宿命感與悲傷。在《平家物語》這樣一本軍記小說中給一個普通人留下這樣多的筆墨,不禁讓人想到這是因為唱出這些片段的琵琶法師,他們不捨得苛責這樣一個脆弱的人。他們是否也為他流過眼淚呢?

動畫信息

平家物語
中文名:平家物語
原 名:平家物語
又 名:The Heike Story
首 播:2021-09-15(日本)
IMDb:tt15357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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