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如斯——《銀魂》的空知英秋式哲學


3樓貓 發佈時間:2022-07-07 15:38:36 作者:薛定諤的貓盒子 Language


  漫天鉛雲下的風絮滿城,只見他軒昂而立,左手輕搭腰間的木刀,碧紋袖襟被颳得獵獵作響。

此人名為阪田銀時,俗稱“會走路的傷風敗俗”,現任JUMP史上最無恥男主角。

或許吧,的確不堪,惡行一一細數會有大半被消音。可為什麼總記得他的凜然,語調輕佻卻帶著不可一世的尾音;明明只是一把木質低劣的假貨,在他手上卻削鐵如泥勢不可擋;他的吊兒郎當,他的甜食偏執症,他四件一模一樣的和服外套,穿起來是百看不厭的灑脫不羈——你看,我們輕而易舉地喜歡上了這個無賴,並非因為那些所謂“疼痛文學”宣揚的愚蠢理由,而是知道他漫不經心的外表下,是在以比任何人都要嚴肅認真的態度,遊戲人生。

而在漫畫界流水線式作業下的產品中,空知英秋如同他的作品《銀魂》一樣,是阪田銀時般的異類。儘管他總是把自己調侃為大猩猩,說不定近藤的原型就是他爸。但是“空知英秋”四個字無論是拆開還是連讀,都只能讓人聯想到才華橫溢的文學青年——是的,我們折服於他獨特的才華。

可愛的東西太多了也會反胃。

“以漫畫為生”是多少漫畫家的終極目標,可是在漫畫界,特別是在JUMP這種極端重視讀者調查表的弱肉強食的世界中,即使是人氣如《海賊王》或《火影忍者》,這個願望也並未變得唾手可得。空知英秋倒沒這個打算,他只是想在JUMP打個短工消磨下時間,卻沒想到一發不可收拾,讓當時也是娛樂心態的編輯們大跌眼鏡。

於是截止至2010年2月10日,《銀魂》漫畫在JUMP上連載至二百九十五訓,而由SUNRISE製作的TV動畫也以一百九十五話的超長清單邁入第五個年頭。

當然,作品長度不能算是優秀的充要條件,更何況前有《柯南》後有《家教》,《銀魂》的可貴之處,在於這並非是我們從小所熟知的漫畫——空知他從頭到尾,都在以遊戲的心態顛覆常規。

首先是主角——這個我們已經在前文略為見識了。和JUMP傳統的漫畫主角比起來,阪田銀時有些特殊的過分,但仔細想來,倒也沒有脫離現實。只不過我們習慣了睫長眸轉不食煙火的符號式人物,猛然蹦出個接近寫實性質的反而水土不服。就好像你難以接受魯魯修整天往廁所跑,或者雲雀當眾挖OO(我怕寫出來就離地府不遠了)。然而這就是《銀魂》的特色之一,好比它那又臭又長的標題,怎麼看都像是作者本人對一週生活的自我吐槽。

秉承著這一吊兒郎當的風格,歷史上大名鼎鼎的新撰組到了空知手裡也被“醜化”得差不多了——那可是被無數漫畫家用以詮釋情義、信念和熱血的萬金油,近期更是憑藉《薄櫻鬼》上升為後宮團體之一。空知你就算是(欺騙性質地)改動了一下人名,也不能讓近藤成為淫穢品傳播戶,讓土方沉浸在美乃滋中,讓沖田——算了,這個還是挺美型的……如果說這裡空知還有所收斂的話,到溫泉篇就完全失控了。織田信長、豐臣秀吉……這些戰國時代的名將連名字都沒有(欺騙性質地)改動一下就被直接調侃成“內褲一穿上就會沾上糞便”的糟老頭。

《銀魂》的時代背景實際上是德川統治末期的映射,可那些商場的自動門是怎麼回事?手機咧?JUMP咧?到底在搞什麼啊?!

不過正是得益於搞笑漫畫的定位,空知的天馬行空和不羈才得以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雖然沒有明確的主線,但《銀魂》憑藉其張力十足的人設、架空的時代背景和單元劇式的敘事手法,將作品的選材最大限度的自由化,隨便抓到什麼都能玩轉乾坤。理髮、看牙、甚至作品本身的人氣票選——恐怕翻遍近十幾年的JUMP,也難以找到取材這樣廣泛而大膽的漫畫家。

但只是把KUSO看作是《銀魂》的唯一賣點就太膚淺了。和《大內密探零零狗》那種低俗的搞怪不同,空知式幽默比較像丹尼爾(代表作《猜火車》《貧民富翁》)。就像沒有一部漫畫如此直白而頻繁地描寫主角如廁一樣,也沒有多少漫畫能把如此多的時弊鍼砭和人生思考,以漫畫特有的方式——有趣、生動、超越時空與語言的界限,傳達給喜愛它的每一個人。這一點上不同於《絕望先生》,後者更接近科恩兄弟(代表作《老無所依》《血迷宮》),雖然也有趣,但也稍嫌晦澀,不如《銀魂》來的精彩。

這就是空知英秋的先行哲學——不止是KUSO。

給我把你的耳朵挖乾淨了仔細聽著,我從來沒有為這個廉價的國家戰鬥過,國家滅亡或者武士滅絕,怎樣都無所謂。我從以前開始,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我所要保護的——從來沒有變過!!!———阪田銀時

“守護”是少年漫亙古不變的中心命題之一,也正是這樣東西,無論是多少年前還是多少年後,無論是《浪客劍心》還是《死神》,都會一再觸動千萬個讀者。

《銀魂》也是如此,而且是用粗體重點標出。不過有些不同的是,空知更強調守護眼前真實的東西。

故事發生在江戶的幕末統治時期,局勢動盪,兵荒馬亂。作為主角的阪田銀時,實在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物。沒錯,《銀魂》講的其實是個在時代背景下掙扎的小人物的故事,身為一介平民,煩心的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他沒有能力,也沒有心情去力挽狂瀾、拯救世界。即使作為少年漫畫,《銀魂》的故事包裝的再絢爛再轟烈,剝繭抽絲,我們看到的始終還是生活瑣事。

“天空?國家?給你也無所謂。我光要保護眼前的東西已經夠忙的了,而且還保護不了。至今為止已經失去多少都已經數不清了。”

有時動漫看多了,也會覺得這個世界太過脆弱,動不動就被控制和毀滅。雖然在看《高達》或《EVA》時也會受到震動,但終究有些遙遠。就好像對於澤田綱吉來說,保護京子要比保護世界更有激勵作用。但是反觀另一面,銀時真的不在乎他所屬的國家嗎?當戰火蔓延、兵荒馬亂,何來安穩,何來同伴?他並非不在乎腳下所踩的土地,他只是不在乎在和平的前提下由誰掌權;只是不在乎在不往下扔炸彈的前提下天空有什麼在穿梭——正如同伴在屋頂上的一席話:時代的變遷並非他們所能一力扭轉。那麼在他的能力範圍裡為誰揮劍,就決不是糾纏於無聊的大話與空談。當所謂的革命與拯救建立在毀滅之上時,休想指望他哪怕只是舉手之勞地參與其中。

是的,阪田銀時也好,土方十四郎也好,他們只是小人物。但如果被冒犯了底線,就不止是白夜叉和鬼之副長那麼簡單了。

“你們這些混蛋要在宇宙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我都不管。但是只要在我這把劍能達到的範圍裡,就是我的國家。隨便闖入碰我的東西的傢伙,將軍也好,宇宙海盜也好,隕石也好。全部都斬!”

曾經不止一次為銀時這段話動容,因為正如其所言,我們作為大多數活在世間的凡人,難以時常懷抱憂國憂民的高思想境界。好比同伴之於銀時、真選組之於土方、書籍之於某wing(……)。我們珍視且能守護的往往只是與世界相比微小得多的東西。

《銀魂》會紅的很大原因,不僅在於其極高的娛樂價值,更在於空知用一個又一個的小故事,藉著強大的代入感引發無數讀者的共鳴,並藉此創造了一個美好的前景——小人物也能活得精彩,小人物也能活得有骨氣!

它更靠近我們。

我的身體裡惡靈鬼祟之類的早就超載了,全是至今為止跨過去的敵人還有同伴的怨念。事已至此,再加它一兩個詛咒也不會有改變,我才懶得去緬懷那些死者,只是想全部揹負起來繼續前行罷了。——土方十四郎

所謂沉重的過去,在JUMP裡已經氾濫到快要讓人心神麻痺的地步。《銀魂》也沒能逃脫這個俗套,不過慶幸的是,這俗套帶著空知的獨特印記。

揹負著家族恥辱和慘劇的宇智波兄弟、揹負著隱祕身世的魯魯修、揹負著各種各樣過去的角色中,恐怕難有銀時、土方這種沒心沒肺的。

其實日本人是很講究報恩和復仇的。在明治維新之前,為了復仇而殺人不受法律管制。如果重要的人被殺害而不想著復仇,反而會遭受輿論的強烈譴責,這同時也是武士道的重要守則之一。因此不難想象銀時肩上的沉重——雖然空知沒有明確挑開,但對於銀時來說如再生父母的松陽老師被天人和傀儡幕府殺害是所有人都清楚的事情。也正因為如此,才有在攘夷戰爭中令人聞風喪膽的白夜叉。但同時,那場復仇之戰的失敗也是不爭的事實,應該說打擊是致命的。但我們看現在的銀時,比起桂和高杉,你難以從他漫不經心的面容中發現那些沉重帶給他的負面情緒。不是說他不在乎,更非輕易地忘記,每次看到宿醉後狀若行屍的天然卷,總會想那一個個無法入眠的長夜,他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在月下獨斟獨飲。只是他明白,就算是繼續無謂地進行著復仇,在他看來,不過是徒勞失去同伴的惡作劇。如果因為這樣而一再失去重要的東西,他寧願不聲不響把所有一切都獨自揹負起來。

所以說這兩人是相似的,土方也是如此。比起一味地沉浸在過去中,並以此作為生活的唯一燈塔,他們更願意追尋更為光明的未來。

“並不是誰手裡都會緊緊攥著一些東西,但是擁有時是察覺不到的,察覺那分量之時已經從手裡滑落。雖然很多次在想絕對不能再拿起來,但不知不覺中卻又揹負了起來。人的一生,任重而道遠。”

人不是什麼時候都能活得光明正大,本想挺胸抬頭前進,卻不知何時就會沾一身泥巴,不過即使那樣也能堅持走下去的話,總有一天,泥巴也會幹燥掉落的。——阪田銀時

“人無完人,劇無全喜”是空知式的現實人文主義。前半句出自其過於寫實的人設,後半句則是說他的故事少有完滿的結局。

縱觀《銀魂》的大小篇章,基本上可以歸為三類:一類是比較正統的JUMP系敘事——發生事件,解決,皆大歡喜。例如柳生篇、吉原炎上篇和白血球篇(空知你果然比較偏心女孩子嗎?)。另一類是典型的KUSO式,反正不按常理出牌。像獵猴篇、真選組死亡遊戲篇和人氣票選篇,明明故事走向還很規矩,眼看著就要煽情催淚,結果總是演變成某個冷笑話Orz……而餘下的一類才是最空知英秋式的,同時也是最具深意也最讓人回味的。

最明顯的是三葉篇——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真正看到沖田三葉永遠的合上雙眼時,還是捏著那頁漫畫難受了很久。事後被人安慰說“歷史上真正得肺結核病逝的是沖田總司所以知足吧!”但還是忍不住責怪空知下手太狠。一般來說這種橋段到最後不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嗎空知你到底在搞什麼啊?!

是在看得多了以後,才開始慢慢了解空知的用意。他骨子裡仍舊是個堅持唯物論的文青,證據是他不會為了感情因素而讓絕症患者起死回生。同樣道理,就算互相解開了心結,但伊東叛變是既定事實所以最後還是要被肅清;哪怕是有著同生共死的情誼,哪怕事後依然會失落會痛苦,決定分道揚鑣的那一刻所舉起的刀劍,無情且堅定……

漫畫本身從某種層面上說就是個理想主義的產物,當然《銀魂》也是,不過某些細節也有意無意地體現出作者的現實風格——我們過的可是人生啊,肥皂劇不可能一帆風順事事完滿。

“秉持信念正值地走下去雖然沒有錯,不過因此而無法行動的話,倒不如試著圓滑一下。柔和圓滑地做人,也沒什麼關係嘛!這麼走下去,一定會發現自己絕對不能放棄的人生真諦,不是嗎?”

看起來吊兒郎當的阪田銀時,看起來沒個正經的《銀魂》,看起來漫不經心的空知英秋,“凜然”是所能想到的首個形容詞。

臨危也好,瀕死也好,哪怕重要的地方變成見都沒見過的螺絲起子,我們看到的銀時、土方、沖田和桂,我們看到的《銀魂》,哪怕面對再匪夷所思的的處境,也沒有流露哪怕一絲的怯懦和屈服。

守護著,要死也要在重要的東西身邊揮劍揮到死;揹負著,即使折了腰還能筆直而走地活下去;視線向前,仰望天空,飛揚的衣襟和刀刃上凜然的光芒——《銀魂》的空知英秋式哲學,就是這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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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畫信息

銀魂 第二季
中文名:銀魂 第二季
原 名:銀魂'
又 名:Gintama 2
首 播:2011-04-04(日本)
IMDb:tt1889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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