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

看完後刷b站，有個引導《遊戲人生》粉絲去影院“補票”，替電影作作宣發的投稿，蠻有意思的。我不是粉絲，連14年的正篇也沒看，也很喜歡這個遲來的前傳。

主要原因是，托爾金式人類比其他種族弱，蠢，短命，躁動，卻是會追求能得到自由的種族這個母題，讓人百看不厭。

又想了想，這個母題的出現可能是相當晚近的事。是不是隻能追溯到托爾金把基督教自由觀糅合進異教神話為止呢？然後在所謂亞文化作品，尤其是在異世界奇幻這個子類中發揚光大。還有機器、AI科幻子類，“以自由為特徵的種族”這個母題衍生出區分人與機器，或是機器奴役人而人反抗，或是機器試圖變成人而或成功或失敗。

或是假想一個神明、精靈、惡魔、人共存的世界，或是假想一個人、機器共存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人類弱小而瀕臨滅絕，但能放手一搏而令神明頷首，機器也願意付出努力來理解人的特質，比如自由，比如愛。

明顯地，這類比較，與更傳統的人與動物的比較，不同文明之間的比較有所不同。它是一種出離歷史而顯得“文弱”的幻想，也只好受委屈做亞文化；也不把對自由的嚮往，自由之為本能視作人的優勢，“文弱”的幻想中總給人安排一個弱勢地位。因為嚮往自由而不安命，不安命卻又什麼也做不到，高等種族的眼中，人總是無知而胡鬧。但最後總有一個放手一搏帶來的，打破一切計算的奇蹟，其根源又在於人的自由本能。

在這看似文弱的幻想中出現了奇妙的顛倒：創造/示現不可理解之事的，是人而非神明。在新的想象的比較中，弱勢的人的自我肯認，比傳統的形而上/歷史的比較中，強勢的人的自我肯認，呈現出更強的力量。自由貌似不可割棄的弱點，沒有一點用處，但在危機時刻必有拯救本族群以至給所有族群建立新秩序的大用。這種“自由主義”蠻有意思。

喜歡它的第二個原因，就是當這個新秩序保證所有族群的所有個體都能享受輕妙的生活後，追溯它源初的苦難與犧牲。當然在純幻想作品裡，這個苦難與犧牲相對而言也是輕的。稍微咬文嚼字，學究氣地說，《廣雅疏證》裡有一條有趣的解釋：凡事之始即為事之法，故始謂之方，亦謂之律；法謂之律，亦謂之方矣。（這條解釋源出《方言》：律，始也。也能看出與現代漢語“方法”“法律”的關係）片子裡主人公為新秩序製作的基本規則，用了6000年之後，基本上大家都在自然而然地享受，而忘記當初付出的犧牲了。

在輕裡談輕妙，考古學也就能用在偏建設而非偏批判的方面：這些規則所處的地層，原來埋的都是血和淚呀。這種紀念感也就把自由與保守很自然地聯繫在一起了。

一方面，輕妙值得讚美，但它確實偏向享受現實，偏向無根與遺忘；另一方面，在輕裡展現輕妙，卻又鼓勵了矢志不忘，把批判的工具轉化為讚美的工具。一邊為自由自在而自豪，一邊把始基抬上了王座－－擬人地說，也許它也不樂意。也許始基看造成了他的活生生的自由意志，比自己更重。

有少數人既有能力也有那份運氣，創造著享用著輕妙，多數人身陷苦味的偶然，遍嘗偶然的苦味。當然不再能為一根羽毛壓過了某個靈魂就去指責某人，相反這還值得欽敬；但輕與重的平衡，能去衡平這輕與重的公正的靈魂，大概也到了需要它的時刻。

這些話或許有點拔高，有點閒扯了。不過至少沒有劇透嘛。視聽效果委實好，劇情也很精巧，很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