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祈禱落幕時—HF第二章隨筆

有時，我經常在想：有沒有那麼一部作品在短短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裡，可以將主人公以及他身邊的重要人物的成長曆程儘可能多地展現出來呢？回想過去兩年我在大屏幕上看過的41部電影，細細數來，幾部典型躍入眼前。火遍了全球的《復仇者聯盟4》更多的是展現超級英雄們的成長曆程，尤其是鋼鐵俠的自我犧牲讓人印象深刻。但那應該是一個大系列串起來看，而非是哪一部電影就能完全展現斯塔克的成長；《頭號玩家》引起了美亞歐三大洲玩家對80年代童年記憶的共鳴。沃滋，或者叫他遊戲裡的名字—帕西法爾，從一開始那句“我從不組隊”到最後主動提出與隊友共同管理“綠洲”（遊戲中的世界），並自豪地說“我們是一個團隊”。人物的成長一目瞭然，但影片鏡頭更多給到主人公的身上而非他身邊其他的重要人物，這與我想要的還是有些差距。《我不是藥神》在去年這個時間點火遍了中國，它講述了程勇這個小人物從開始只為賺錢而去販賣仿製藥的二道販子，蛻變為救人性命不顧自身安危的英雄。程勇身邊的人也因他發生了顯著的變化，比如給程勇打工的彭浩從剛開始看不起程勇，到最後心甘情願為程勇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再比如曹斌警官從開始對販賣仿製藥的藥販深惡痛絕，恨不得靠蛛絲馬跡就端掉賣仿製藥的集團，到最後手下留情，多次放過了本來可以抓捕程勇的機會。電影中每個人物都是有血有肉的，好似他們就真實地活在你的身邊，從未離開過你。這部電影無疑滿足了我所有的要求。

那麼迄今為止有沒有一部動漫電影可以做到這個地步呢？《Fate stay night—heaven‘s feel：lost butterfly》 迴應了我所有的要求。

時鐘的指針撥回到今年年初。當第一章看完後，我的感觸是全片刻畫本章主題最好的一剎無疑是落幕的那刻：在雪中佇立已久的櫻不安地等待著士郎歸來。士郎拖著重傷的身體，面對著櫻，強忍著剛剛失去saber的悲痛，卻依舊笑著說：“我回來了”。在那個謊言與飛雪交織的夜晚，幾盞暖燈背後卻是幾度無盡的黑暗。如果此時留心其實不難發現，雖然是寒冬，但櫻依舊一襲白裙配上涼鞋，只披了一件羽絨服。因為此時刻印蟲已經將櫻的知覺部分麻痺，她只能根據周圍人的衣著來決定自己的穿衣，去掩飾那份不同。總的來說第一章更多的是去鋪墊，主人公們悉數登場，一場大戲在冬木市拉開了帷幕，留下的是無限的遐想與回味。總體基調偶有歡快，但更多給人的感覺卻是相對的壓抑。無數線索翻飛交織，無盡的可能性也取決於主人公—衛宮士郎的選擇。究竟誰會在下一刻退出冬木市的舞臺，究竟saber黑化後到了哪裡，到底那個吞噬英靈的黑影究竟是誰在幕後操控。帶著這些謎題，第二章拉開了序幕。

其實這兩章在敘事上都有一個特點：不像其他Fate線的作品，開篇沒有贅述。（但相比原作有些重要的日常被砍去，確實多少對後續理解造成一定的影響。尤其在伊莉雅身上）比如第一章沒有一上來詳細交代英靈與主人公的故事，只是簡簡單單地用幾張遊戲中的經典畫面帶粉絲回顧，甚至什麼是聖盃戰爭也只是簡單帶過。這種直奔主題的果斷對粉絲來說無疑是正中靶心一般的痛快，但對路人來說卻會覺得不明所以。大概，這也導致了這個系列的影片終究只能是小眾的狂歡。那麼說到影片，相比起扣人心絃的打鬥，我更想讚美對主人公們的刻畫。

衛宮士郎，在祈禱。在那個月光皎潔的夜晚，他從切嗣那繼承了“正義的夥伴”的信念，並用自己的一生將這個信念踐行下去。誠然，無論三條故事線（Fate stay night這個遊戲有三種不同的路線觸發不同的結局）中的哪一條，他都是成長最顯著的那個人。在那個雨夜，當士郎將櫻擁入懷中，發誓要做只屬於櫻的正義的夥伴時，他完成了他情感上的首次成長。即便櫻可能再次失控，他堅定地相信可以藉助聖盃的力量治療好櫻；那個雨夜，當士郎與櫻第一次相互敞開心扉時，我相信那也是士郎第一次在心底裡徹底接受了他所知道的櫻的一切。即便櫻早已不是處女也沒有關係。士郎想做的，只是拼盡全力守護著櫻；還是那個雨夜，當士郎把櫻丟下的那串鑰匙重新交給櫻時，註定了士郎選擇將自己的性命也交給了櫻。接下來他能做的只有戰鬥，即使付出一切代價也不能後悔。然而，這也是Fate這個系列中最艱難的一條路線。他祈禱櫻不是那個黑影，縱然心中已有幾分預感，但他依舊剋制自己往這個方向去聯想。他能做的只是等到下一個天明，直至聖盃戰爭結束，直到這個噩夢結束。

櫻，在祈禱。作為這個故事的核心人物，她知曉著一切卻只能用謊言不斷去守護著自己那僅剩的美好。櫻想要的東西複雜麼？不，她只是想和她心愛的學長——士郎在一起。僅此而已，別無他求。然而這殘留的餘溫對她來說也是一種奢求，殘酷的現實卻將她的心一次又一次貫穿。體內的刻印蟲長期侵蝕著她的肉體、精神，以至於屈辱於慎二只為了維持生命。那個滂沱的雨夜，當櫻聽到士郎發誓要做只屬於櫻的正義的夥伴時，櫻第一次留下了感動的眼淚。櫻終於等到了她想要的答案。依舊是那個雨夜，當櫻坦白了自己的部分經歷後，在士郎的緊擁下徹底將自己握緊拳頭放鬆。那刻，櫻選擇相信士郎。在此之前即便現實如此殘酷，她堅持住一切的動力就是士郎，她不願意士郎再受一點傷害。即便回到家中後，自己魔力不足急需補魔，她也不願玷汙士郎，僅僅是希望和士郎在一起，在有限的時間裡享受這殘存的溫暖罷了。日常似乎就在身邊，日常卻又那麼遙不可及。當這僅剩的記憶也快被剝奪時，櫻的精神也走到了崩潰的邊緣。櫻每日都在祈禱，她祈禱著能永遠陪在士郎身邊，她也在祈禱士郎不要再受傷害。然而祈禱終歸是人們對現實的一種逃避，隨著她的精神狀態越來越糟糕，崩壞對她來說只不過是個時間問題。

凜，在祈禱。她作為櫻的親姐姐，卻因為一段陳年往事不能與櫻相認，二人平時只能形同陌路。凜的傲嬌無論在三個故事線中的哪一條都可謂特點鮮明。比起士郎的完美，櫻的逆來順受，在我看來她更像是那個真的活在你身邊的人。無論哪一條故事線，當凜看到士郎意志堅定地選擇作為一名御主參加聖盃戰爭時，她都以她自己的方式去幫助士郎。有人覺得凜在這條故事線裡的變化不大，但我卻覺得相反。比如，在教堂裡當言峰綺禮給櫻治療完後，凜第一次知道原來櫻體內的刻印蟲已折磨了她十一年。她臉一沉，決定狠下心來執行冬木市管理者的處分權——將櫻處死。雖然她口中說道是為了防止櫻再次失控傷及無辜，但我相信作為骨肉相連的姐姐，她更想幫助櫻解脫這桎梏。可這時櫻逃跑了。當士郎和櫻敞開心扉後，牽著手走回去時，凜站在一旁沒有動手。在那刻她選擇同士郎一起守護著櫻，她看見了櫻的努力。猶記在士郎家，櫻叫了凜一聲“姐姐”之後，凜一反往常的傲嬌的表現，正說明了她在心底裡是多麼渴望這一刻。然而姐妹相認這團圓一刻的到來是這麼珍貴，又是那麼的短暫。正如同四月的夜櫻隨時間流逝，任花瓣翻飛空中形成櫻雨，卻難以抓住。凜也在祈禱，她多麼希望可以讓自己的妹妹活下來，姐妹二人像十年前那樣再次在同一屋簷下生活。可現實往往用最骨感的方式刺醒著人們那美好的幻想。在失去了Archer後，凜也不得不面對最冰冷的現實——直面黑化後的櫻。

伊莉雅，在祈禱。她是士郎的姐姐，但在聖盃戰爭開始前和士郎卻素未謀面。伊莉雅的變化大麼？我認為比凜的變化還要大。從剛開始伊莉雅抱著好奇心看待士郎，到最終決定幫助士郎，其實伊莉雅才是這個故事結局走向的關鍵。本作中刪掉了一些日常確實會讓人對人物的感情變化覺得有點難以理解。但如果只拿其中一點去說明伊莉雅的成長與變化，我會選擇她對切嗣的態度變化。在本章影片開頭，士郎問伊莉雅對衛宮切嗣這個名字有沒有印象時，伊莉雅臉色一變終止了對話，只是不悅地留下一句冷冰冰的“不知道，完全不知道這個名字”。到後來當她在士郎家聽到藤姐對櫻說“切嗣過去常常出國，似乎是為了去見某個很重要的人。就算是正義的夥伴，有珍貴的人想見卻見不到也是很痛苦的。”此時伊莉雅嘴角一揚，她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本影片中當失去Berserker時，伊莉雅看到士郎為保護自己丟掉了一條胳膊後，她真心開始想要幫助士郎。她祈禱這個結局會走向另一個終點。作為聖盃本體的她其實一眼就看穿了櫻體內的小聖盃已成長到什麼地步，但她選擇了讓士郎、凜去選擇櫻的結局。她能做的，只不過是在適當的時候幫助士郎和凜一把。見證著這個故事的過去與未來。

其他人物有變化嗎？我認為也有。比如紅A對士郎的支持，髒硯當局勢有些失控時請求士郎殺掉櫻等等等等。

要說Fate這個系列作品的其中一個亮點，那無疑你可以在任何一部後出的作品裡找到對前作的致敬或聯動。比如《Fate apocrypha》（2017）裡第一集結尾，獅子劫召喚莫德雷德時，小莫的那句“我問你，你就是我的御主麼？”，致敬《Fate zero》（2011）中切嗣召喚saber時的那幕；再比如《Fate stay night：Unlimited Blade Works》（2014）中最後凜用令咒強化saber並下令毀掉聖盃，致敬《Fate zero》（2011）中saber用誓約勝利之劍滅掉caster召喚出來的河怪。而本片中我認為最經典的橋段致敬是赫拉克勒斯與黑化後的saber打鬥的那段。在UBW線裡，當赫拉克勒斯最後一次十二試煉的不死之身的效果用完後，被吉爾伽美仕的天之鎖死死困住，動彈不得。他為了保護自己的御主伊莉雅，竟然掙開了能鎖死一切有神屬性的天之鎖（赫拉克勒斯為宙斯之子，擁有神屬性），向吉爾伽美仕揮刀砍去。可惜這時赫拉克勒斯終究因為前面消耗過大，魔力用盡而從世上消失。但最後的最後，他又完成了對自己的一次超越，成為了接近最頂端之神的存在。本片中，這段打鬥從效果上看是這兩章到目前為止最顯製作功力的一段。當赫拉克勒斯被黑影所吞噬時，他聽到了伊莉雅的呼喚。他奮力掙脫了能腐蝕掉英靈一切的黑影，拖著受傷的身軀與saber alter拼死戰鬥。最終由於saber黑化後從櫻那裡得到的魔力供給幾乎是無限的，在誓約勝利之劍的魔力輸出下化為了灰燼。但無論是UBW還是Heaven‘s feel，這兩部作品對赫拉克勒斯的讚美是一致的。

本片中我相當欣賞的一段是櫻的夢遊仙境。將櫻精神失控時無區別殺人的狀態巧妙地刻畫為在夢中與仙兔遊玩，將一個抽象到連原作（遊戲）也難以表達的精神狀態具象到如此生動，編劇功底實在了得。其實櫻那一身月姬公主裝已經暗示了她吞噬人性命的實質。然而櫻在夢中每隨心所欲讓一個布偶消失，也代表著現實世界中的一個生命被她所吞噬，可櫻卻渾然不知。當櫻吞噬了吉爾伽美仕後滿身是傷地回到了衛宮府邸時，她體內的魔力儲量也達到了閾值。髒硯把這一切告訴了士郎，告訴了他櫻就是那個吞噬一切的黑影。士郎回到家拿起刀站在櫻的床前想就此了結這災難的源頭，可終究沒有下得去手。站在窗前，他流著淚放下了刀。他選擇了背叛自己“正義的夥伴”的信念，選擇只守護著櫻。其實櫻沒睡，她知道這一切。當櫻再次起來時，她選擇趁意識殘存時吞噬掉髒硯—導致這悲劇的元凶。她把士郎交給她的鑰匙留了下了，這也暗示著櫻再也回不到士郎的身邊。終於，當慎二想要再次強姦櫻時，櫻失手殺掉了他。此時此刻櫻的精神完全崩潰，她徹底黑化失控。到這裡，故事的衝突與線索的匯合也將情節推向了高潮。各路情感糾纏一起，推動著冬木市的少年們直面fate——命運的最終審判。

第二章於此結束。這出祈禱的大戲如此推向高潮，卻於彼方落下帷幕。猶如暴風雨前的幾聲悶雷，透徹心扉卻意猶未盡。一切於此戛然而止，世界卻靜得出奇，以致使人們對它十分陌生；一切又於此處爆發，平地一聲驚雷起，製造一出視覺盛宴。ufotable本來就以光影特效刻畫打鬥場面聞名，那細膩入微又恰到好處的日常分鏡，再配上梶浦由記一貫大氣恢宏的配樂風格。如果這不是動漫界的史詩，那又是什麼？此時能做的，大概也只有靜靜等待終章：《Spring song》，等待那祈禱落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