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之空》的四重奏


3樓貓 發佈時間:2022-06-27 10:25:00 作者:二律背反 Language

        緣之空(ヨスガノソラ)是CUFFS社的新姐妹品牌"Sphere”於2008年12月5日發售於PC平臺的一款成人向遊戲(戀愛冒險類AVG)。2009年,又推出續作《悠之空》。《緣之空》以其清新的原畫及衝擊性的兄妹題材而吸引了廣大玩家,成為日本的大人氣萌系遊戲(galgame)之一。由遊戲改編的電視動畫於2010年10月4日開始播放。另有改編漫畫等作品。《緣之空》講述了雙親因意外事故而喪生而變得無依無靠的主人公搬到無人居住的祖父的家中生活的故事。《緣之空》是一部旨在令人痛哭疾首(感人)又處於爭議之中的作品,其兄妹主線更是成為一大爭論焦點。——以上引自百度百科,其目的在於使各位對其有個粗步的瞭解,儘管字面上的理解並不利於甚至會阻礙進一步的探究。這篇小文章乃基於運思之路的一小段嘗試,雖然是如此的微渺而不足道,但畢竟重要的不是路上的事物,而是路本身。

                                  合理的或可行的
     《緣之空》飽受爭議的部分,就是兄妹主線,簡單地說,就是兄妹之間能否有愛情?面對這個問題,《仙劍奇俠傳三》(遊戲)採取解構的方式,迴避或者說改寫了這個問題,通過改變其條件,消除其產生衝突的必然性,使它與人們的傳統觀念不相悖,但它並沒有正面挑戰這個問題;《緣之空》倒是做到了這一點,它一再講訴感情如何真摯,但似乎仍抵不住班長的發問:“管有感情就行嗎?”(第12集)。所以,我們仍應問道:兄妹之間能否有愛情?或者把這個問題延伸一下,在我們常人眼中兩個不該有愛情的個體之間能否有愛情?這個問題是如此難以回答,因為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們必須回答一個更難以回答的問題:什么是愛情?
       但這個問題是如此難以回答,從柏拉圖時代起人們就爭論不休,我們還是遠離他們的爭論吧,否則的話,這篇樂章就會顯得繁瑣而冗長。但我們又必須試著面對這個問題,要不然路就無法行進。即使現在,我們也無法為愛情確定一個明確的定義,但如果通過尋找一個限制條件來把握它呢?比如說自由意志。這就是關鍵:愛情中的雙方必須擁有獨立的意志,意識到自己的所思所行。據此可知,人與獸之間沒有愛情,獸類缺乏人類的意識活動;未成人與成年人之間也沒有愛情,因為未成人的心智尚未健全(以年齡劃分意識並不算嚴格,畢竟有里昂和馬蒂達之類的特例,但這畢竟也算最不壞的區分法了)。
      顯然,悠和穹是具有獨立意識的,儘管他們未必到18歲。那么,我們似乎也可以說,他們之間的愛情是合理的,但這恰恰是爭議之所在。在這裡我想到了與兩個人討論同性戀的事例,我問及可否允許同性戀結婚,甲罵道:“同性戀都是傻X。”乙的回答則是:“那很髒,會得病。”這正好反映了兩種思路——甲的思路是拒絕理解這種現象,以自己的標準來否定它,一味的把它視為異端,卻忽視了對它的分析,這並不是哲學的思路(注1)。凡是我們可以感知的事物,我們都可以理解,如果我們仍覺得不可理喻,那是因為我們缺乏與其交-流的關節。我們應試著把握它的界域,去理解它。胡適說過:“寬容比自由更重要。”我想補充一下:“理解基礎上的寬容比自由更重要。”不過我們應該注意的是乙的思路:討論某種現象產生的後果。同性戀如此,兄妹戀亦如此。悠和穹之間的愛情之所以會引發爭議,也許原因就在這兒:人們並非不能理解其產生的緣由,但擔憂其造成的後果。我們反對有些事物並非因為它不合理,只是因為它不可行。愛情本是兩個人的事情,但愛情的結果,卻需要整個社會共同體來承擔,這正是作為社會共同體成員的我們所排斥的原因。不過,靄理士曾論證:“不生育的性結合與社會無干。”(注2)假如悠和穹不以生育為目的,那么我們也只有勸說的權利(言論自由),但無權採取暴力的形式(不只是肉體上的)強迫他們改變其意志之所決定,畢竟作為個體的悠和穹對我們並未產生什么影響。但他們代表的這種現象仍引起我們我們的排斥和困惑。一切倫理評判的權力和依據都建基於特定的時空之域,而這種行為仍與我們所在的時空之域相排斥。實際上,我們的對與錯,從來就不是我們說了算。

 

                                 烏托邦,還是失樂園
      在我的理解中,美學與哲學的意義相類似,都是在者建基自身的存在(注3)。所謂審美,也就是審美主體以主客體之關節為依託,進行界域的展開,在者交-合於其中,從而建基自身的存在。然而,在這展開的過程中,卻蘊含著危機。那就是:此展開之努力是為了迎擊現實性的時空之域,還是從中抽離,沉淪於虛幻之境?
      如果細細地通了遊戲,就可知道:悠前往奧木染,就是在逃避;悠剛開始面對穹的表白,也是以逃避應對;瑛那微笑是對悽苦的逃避;亮平的曠達實則是對自身失敗命運的逃避。。。甚至可以說,《緣之空》本身即是用來逃避的虛幻之境。其實虛幻之境也有兩種情況:一種情況下,儘管界域之展開在過程中抽離於現實,但它並未斷裂與現實交-合之關節,其歸宿仍是產生現實性的共振諧響;但《緣之空》並不屬於此,它正是依靠關節之斷裂來逃避現實的痛楚。不錯,由於存在之建基完成的不可能性,個體通過限定條件展開一片界域,確實可以在相對下實現自身的最大滿足,但這種類似閹割的辦法本身即是一種沉淪,對本真的展開也是一種災難。由於此界域的狹窄,個體只要在其規定的範圍內再向前走一步,即可將其撐破。限定中蘊含著否定,這是必然的趨勢。不過在某種情況下,單獨的個體由於其力之所及,在其展開的過程中未必會觸碰到界域之邊界。就在這界域中,個體獲得虛幻的滿足,在這滿足中逐漸陷入虛無。《緣之空》是這樣,《無顏之月》是這樣,就連《奇童夢樂》,雖然承認這點很心痛,它也是這樣。於是,人們沉溺於這樣的“烏托邦”,而忽略了真正的現實性存在。
       我們的存在從一開始就被拋擲於失樂園,不是因為偷吃智慧之果而被逐出伊甸園,而是因為擁有智慧才認識到沒有所謂的伊甸園,現如今卻依靠智慧“臆想”什么伊甸園,這種遊戲該結束了!“偶爾吸一點點毒;可使人做舒服的夢。最後,吸大量的毒,可導致舒服的死亡。”(注4)尼采的話猶如警鐘在不斷的振盪,卻難以驅散虛無的陰霾。在失樂園中,最痛苦的不是什么現實性的打擊,而是負重,擺脫一系列的幻想,負擔存在之重而前行,僅憑著自己的力量來展開本有,沒有嚮導,沒有終點,在通往存在之路上踽踽前行。只有在行進中才能領會存在,那些展開並不能代替行進的作用。在遊戲中,主角們終於克服了內心的虛無,向前邁進,雖然僅僅是開始。作為遊戲玩家的我們,卻仍在沉淪中不能自拔。
       但問題又來了,我們的行進,必定要沿著一定的軌道,那么這些軌跡是從何而來的?我們又如何確保軌跡的正確性?

             

                                          頭與腳的顛倒
      玩《緣之空》的時候,從一開始就疑惑:悠和穹為什么要前往奧木染?當然,遊戲給出了答案:他們的雙親因車禍不幸喪生,他們付不起高額的房租,因而只得遷往祖父母留下的宅子。但再問一句:遊戲編制者為什么要如此設定?為什么要將故事的展開設定在這樣一個偏僻的小鄉鎮?解釋是多樣的,但我認為根源在於:如果現實中真存在這樣的一個地方,那么它恰恰是資本的鐵騎尚未完全踐踏到的。
      我們生活在這樣的一個時代裡:作為人的存在已經被資本異化成自身增殖的一個環節。人當是自身的目的,卻沉淪為資本增殖的工具。在資本格-設(注5)下的虛幻之境的特點在於:它能夠預設一條軌跡,使在其遮蔽下的存在體沿此展開並認為此乃唯一正確之道路;而這界域之邊界也會伴隨展開之過程不過擴大,直至撐破其邊界。但在這個時候,作為人的存在已附著於資本異化的虛幻之境,界域的撐破或許會導致人類的滅亡。
      資本對人的異化,應當從商品的拜物教性質說起,其特點在於:“把人們本身勞動的社會性質反映成勞動產品本身的性質”(注6),也就是“物與物之間的關係對人與人之間關係的遮蔽,人的關係顛倒地表現為物的關係”(注7),但這僅僅是個開始。在這種關係或者說這種虛幻之境的遮蔽下,人既然作為資本增殖的一個環節而存在,其情感、價值觀也以此為基準而被格-設。與自在的人的存在相比,資本下的人首先將放棄對無限性的追求。在這個意義上,傳統的哲學與藝術將面臨凋亡的危機,或者哲學淪為零碎的、以實用為歸依的形而上的異化物,藝術也由消費主義蹂躪著,兩者都失去了對自身偉大性質的建構之意義;自在的人是獨特的,但資本的運作要使人扁平化、單子化,摧毀人之豐富性建構之可能。於是,由於某種中介的出現,人的存在以此中介為歸依,便失去了自身的獨特性,只有多與少的區別(注8)。在1+1=2這個偉大的等式下,你、我、他或她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個個單調的數字,再一起奔赴數字的海洋。於是,“我”死了,“我們”活著;即便是我們的認知和理解,也在自覺或不自覺中契合著資本增殖的邏輯。
      然而,作為人的存在,畢竟不單單是向資本供獻的,也有著自身的存在方式,儘管在當下的世界,此存在方式愈加黯淡。這體現於周圍交-合的願望,也就是說與他人袒露心扉地展開,共同建構一片共在之域,才能使自身的存在得到澄明。悠和穹的愛與被愛令我們感動,奧木染內大家真誠的交往令我們欣慰,《奇童夢樂》中一群小夥伴天真無邪的友誼也向我們啟迪著存在的意義。但這恰恰是危機之所在!“大道廢,有仁義。”(注9)倘若在現實性的時空之域中,我們有著相似的真誠與感情,為什么還要在這虛幻之境中尋求飄渺呢?要知道,為《緣之空》流淚的,大多都是足不出戶的宅男。我們為《緣之空》感動的時候,實際上已不由自主地為資本的增殖又奉獻了一份力量,我們只是自以為跳出瞭如來的掌心。設想一下這樣的場景吧:你與你心愛的充滿魅力的女朋友在沙灘上悠閒地晒著太陽,潔白的雲朵漂浮在蔚藍的天空中,廣闊無垠的大海寧靜而安詳。突然間,狂風挾著暴雨呼嘯,原本的萬里晴空瞬間陰雲密佈,你扭過頭去,赫然發現旁邊竟是一個包裹在黑暗中的、乾癟的老巫婆,她用陰鶩的目光打量著你,對你露出恐怖的冷笑!這就是我們的這個時代,“愈加晦暗的世界從未企及存在的澄明。”(注10)
     海德格爾曾憂心忡忡地說道:“(在這個時代)家鄉是還有可能以及如何可能。”(注11)現在,連自我也一片模糊了。

 

                                     自我的確認及展開
      如果說提問中引導著通往回答之路(注12),那么對於“我是誰”這一問題是否可以這樣理解:次提問中已預設“我”是“誰”中的一員,“我”以“誰”為歸依。如果此推論成立,那么“我”將是一個群體性概念而非個體性概念。可如何確保次預設是一種正確的引導而非遮蔽?
       共在先於存在,這也正是與我們的常情相悖之處:不是因為有了我而有“我”,而是因為有了你才有“我”(注13)。這樣下來,自我只能在展開中得到確認。可是,展開應沿著正確的軌跡,這正確性將如何確保?這正是當下時代的難題。而我們所知道的僅僅是:《緣之空》代表的營造以關節之斷裂為基礎的虛幻之境是錯誤的。我們當做的或許是密佈這殘缺的關節,溝通現實性的時空之域,就像《緣之空》或《奇童夢樂》那樣,想你周圍的人敞開心扉,畢竟“我”就是從這裡誕生的。儘管在這顛倒的世界裡,此舉充滿危險與艱辛。
     但也只能這樣,因為別無選擇。



注1 “哲學想象的是能夠解釋一切、覆蓋一切、綜觀一切的東西,就是按照最大的尺度去想象的那種東西。。。宗教是要為事物建立一種甄別標準,不是為了安頓萬物,而是用來驅逐和消滅某些事物。。。如果說哲學提供了理解一切實物的理由,那么可以說,宗教提供了反對某些事物的理由。”——趙汀陽《思維迷宮》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2010年版 第35-36頁

注2 靄理士《性心理學》 潘光旦譯註商務印書館 1997年版 第616頁

注3 “人類需要有‘價值’這座‘堤壩’來維護自己的存在,而價值本身就體現著人類理性的存在意義、最高目的和至上的的理想境界。”——張志偉《西方哲學十五講》北京大學出版社 2004年版 第10頁

注4 尼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錢春奇譯註三聯書店 2007年版 第13頁

注5 關於Ge-stell,多譯為“座架”。從張汝倫,以“格-設”替之,儘管存在諸多爭議。見《現代西方哲學十五講》北京大學出版社 2003年版 第245-246頁

注6 馬克思《資本論》(卷一) 人民出版社 2004年版 第89頁

注7 沈斐《資本的內在否定性探究》 人民出版社 2011年版 第105頁

注8 “在‘質’上不同的東西,在‘數’上可以相等,在‘量’上可以比較。”——韓毓海 《馬克思的事業》 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2012年 第85頁

注9 詳見《老子·第十八章》

注10 海德格爾《思的經驗》 陳春文譯人民出版社 2008年版 第62頁

注11 同上,第218頁

注12 “任何發問都是一種尋求。任何尋求都有從它所尋求的東西方面而來的事先引導。”——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陳嘉映、王慶節譯 三聯書店 2006年版 第6頁

注13 “每個人都存在於與他人的共在關係中,每個人都不可能先於共在而具有存在的意義。”——趙汀陽《每個人的政治》 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2010年版 第167頁

動畫信息

緣之空
中文名:緣之空
原 名:ヨスガノソラ
又 名:緣分的天空 / 緣之空 / Yosuga no sora
首 播:2010-10-04(日本)
IMDb:tt17436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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