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式本質之倒置—— 觀《斬服少女》有感


3樓貓 發佈時間:2022-07-05 04:17:27 作者:Jason Lebowski Language

經歷了開題前一週臨時換題以及隨之而來的一系列狗皮吊灶的事之後,開題答辯後的深夜,肉身短暫卸下疲憊,精神遁入二次元,看一些快樂的動漫,把攢了許久的《斬服少女》一口氣刷完了,全程高燃,酣暢淋漓,真是好久沒看過這麼爽的番了,大半夜嗨到不行所以來寫一下觀後感。

好的動漫在看樂子之餘總能催人思考。“人是穿著衣服的豬”、“奴役即是自由”、“衣服就是原罪”等廣為流傳的臺詞,讓我不由自主展開一系列關於形式與本質及其關係的遐想。我深知所想的東西在許多哲學中早已被完備而深刻的分析過了,但因為還在念書所以沒時間好好讀書,所以拋磚引玉,能收到一些解惑或薦書就再好不過了。

雖然今石洋之作品討論的問題往往非常多且角度各異,有很多角度可以深入思考,比如皋月、纏流子、美目衫所的居所暗示天、地、人的格局;戰鬥纖維暗示人腦的神經,人是被神經選擇的生物;皋月忍耐管家的苦茶象徵她追求的是拉康式的享樂,其從上方凝視的習慣也表明其早期的表面革命者實則保守主義的殉道士般的自我感動;羅曉某種程度就是意識形態的人格化,是個玲音式的人物(無端聯想;美目衫的衣服變化暗示他是一種社會的調和力量等等…

不過總體來說,本作對於社會(衣服)對人的規訓(社會身份的自然分化)的討論是最多也最明顯的,或者叫“表象拜物教”,“超我對本我之壓制”,“神性與獸性對人性之撕扯”,“天空與大地對空氣之爭奪”,“大他者凝視”,“集體潛意識催眠”,“純粹理性降臨”之類,詞彙有限,不過大概就這麼個意思。

在斬服少女的世界中(當然現實世界更誇張啦,劃掉),衣服(cover)被創造之初是人的一種形式,但卻日漸成為了人某種意義上的本質,revocs組織名稱也在暗示形式對本質的倒置:人脫去衣服就顯著的失去了其社會性,而被動物性所佔據,性和恥在衣服消失後展現的衝突就好像動物性與人性/社會性的激烈交織後的均衡,現實中也有天體沙灘、露出play等就是動物性與社會性的媾合,完美契合了對社會性的僭越和對動物性的滿足,是最能使人感到個體層面上自由的娛樂活動之一。此處的衣服當然指代職位、資產、外貌等非“本質”因素,衣服是對本體的異化,而“斬服”就象徵了一種反異化、反建制、反符號化的、迴歸自然界動物性本質的抗爭。神衣鮮血需要用鮮血激活暗示了自我在面對超我(高層次“形式”)時不得不借用本我(低層次“本質”)的力量,鮮血本質上是動物性的力量。這一點在鬼龍院皋月和纏流子的神衣名稱“壓倒”和“鮮血”中也有體現,二者代表了某種悲憫和極樂、肛欲和口欲的對立,是人性矛盾的兩面。

本作EVA味很濃,畢竟今石洋之嘛,可以理解。EVA中橙汁的設定我一直認為直接指代母親的子宮,也即人出生前與母體共生的混沌狀態。人類補完計劃是孩子對子宮的留戀,是空中泥土對大地的留戀,是重力,凝聚,混沌,是主體對迴歸母體一體性的渴望。而本作就像是對EVA的一種精神上的反叛,是“反人類補完計劃”,是告訴人們獨立主體的重要性。

但是問題出現了,作為社會中的人是無法離開衣服存活的,至少,在所有人全裸並無法穿衣服的設定下, 是無法演化出現有社會的形式的。那麼,如何界定“人”的本質裡沒有衣服這個選項呢?難道徹底剝離“衣服”,也就是人的社會屬性,所剩的就是“人”的“本質”嗎?再者,全部剝離“衣服”之後,所誕生的動物性的新的社會形式,難道不是一種新的,穿在每個人身上的無形的衣服嗎?這種“沒有衣服”的衣服,是不是更加難以斬斷呢?

從以牛頓為基礎的現代性思潮開始,關於形式與本質的分析,總體上是還原論的:本質是形式的內在驅力,形式是本質的某種外在表達,即有一個明確的方向矢量從形式指向本質。現代科學中通常用類似“削蘋果”的方法從形式出發尋找本質:如果一個事物還能與另一事物存在交集,那麼將其他部分削去,這樣不停的削下去,最終留下來的不可分割的部分就稱之為這一類事物的本質,而削去的部分就是某一本質的不同形式。例如控制論中系統方程能夠對一系列“形式不同”的系統之“本質”進行統一的描述一樣,總的來說人們傾向於認為冥冥之中有一種指向性將形式的本質標識出來,這種指向性在一些宗教派別裡就被稱作“神”。

但二十世紀以來,以哥德爾不完備性定理宣告的希爾伯特的宏偉藍圖轟然碎裂為標誌,一種極端的“反本質”思潮席捲了世界,並在“對錶象的激情”上一路狂奔。後現代的人們認為“走向神的反方向”是一條脫下鎖鏈、走向自由的康莊大道。可是,真的如此嗎?“神的反面”,不是一種新的“神”嗎?自由是這樣廉價的嗎?

齊澤克說“自由主義的最大問題就是讓我們對真正的自由失去了想象力”。用姜文的話來說:“有的人死了,它永遠都活著”——“自由主義說,鎖鏈消失了,從此每個人都戴上了名為自由主義的鎖鏈”。這在Capitalism與自由主義意識形態最為濃厚的美國生活方式中體現的頗為直觀,在這種生活下,自由被異化為了一切感官和概念的無止境延申——人,如果不受約束的無止境的探索自己熱愛的事物,就稱不上自由,因而自由以一種極端的消費主義展現出來,最初作為商品客體的貨幣搖身一變成為了控制商品的客體,人也成為了消費行為的奴隸,“消費”操縱著“人”這個消費機器實現自己的存續,形式與本質完成了倒置,形式取代本質成為了本質。

值得一提的是,一些偽極簡主義者和近幾年火熱的“FIRE生活”的信奉者以看破了Capitalism的消費主義陷阱而產生一種蜜汁自信和苦修士般的宗教崇拜,進而催生出一系列“為了反消費而極簡”的偽極簡主義行為。他們沒有意識到他們進行的不是“極簡’而是“不消費”,他們仍然是“消費主義”這隻手的提線木偶。是其在沒有足夠的實體貨幣滿足其消費主義慾望,又由於強大的外部壓制無法訴諸暴力(如零元購)的情況下,將實體消費行為轉換為對自我感動的消費,偽極簡者存錢卻不參與社會流通,存錢、極簡實質上是對“反消費主義”這種宗教儀式的“消費”。

用另一個zz笑話舉例似乎更貼切些,“在美國,50%的人支持川普,50%的人反對川普,根本沒有人在意拜登”。此處亦然,偽極簡主義者只是極端的反消費主義,卻因此可悲的成為了消費主義鏈條上最悲慘的一環,就像被某些PUA了的女性之後往往會刻意逃避男性,但這種逃避往往使其萬分苦惱的發現她的所有決策都不得不圍繞著“避開男性”展開,這何嘗不是另一種形式的被男性控制?同理,現在某些學者理解的康米主義是否只是“不Capitalism”呢?它究竟是否只是Capitalism的反面,而非真正的康米?真正的康米是否只能隨著Capitalism的衰朽,自然的到來呢?

“More is different”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對形式與本質之關係的反叛,這個原則指出基礎規則的堆疊會產生完全脫離基礎規則的新規則。但這種反叛仍然是不徹底的,因為我們還是可以說每一個different的層次雖然層層疊疊無限上升,但其每一層次抽象本質的“meta theory”的集合仍然構成了一個“essence theory” 。

現代摩天樓的設計中存在某種形式與內容的分離:摩天大樓的外型與內部裝飾似乎已完全獨立,街上的行人幾乎無法通過外界的觀察獲取任何跟內部裝飾有關的信息;同樣大樓內部的住戶也無法通過任何形式的內部觀察獲取和大樓外型有關的信息。建築的外型作為內部的形式卻完全脫離了內部構造,形式擁有了自己的本質。站在這個角度看,本作關於戰鬥纖維的描繪就較為幼稚了:事實上戰鬥纖維是某種克蘇魯的存在,其本身對人類的控制並非其本意而是無心之舉。

如果人是社會的,那就不能否認某種程度上衣服成為了人的本質,或者說與人的裸體一同構成了本質的一部分。衣服、職位、行業、資產、相貌,智商等一系列人在社會性歷史發展過程中產生的衍生物要是站在人的角度看是自然而然併為人服務的,但在社會層面看就是對人最強有力的控制。囿於人本主義的先入為主,用人體與細胞的對比似乎更直接一些:人這種多細胞生物是由單細胞發展而來的,這種關係與社會、國家由人發展而來是同構的。單細胞處於互利共存、繁衍種群的原則自發的走向了合作,在這個過程中細胞間的信息素通常由其表面受體、組織液以及更高層的器官、系統乃至“人”形成。站在這種角度看,“人”應當是細胞的形式而非本質,但相信任何一個人都不會發自內心接受這種說辭。

此時,一個諷刺的例子出現了,就是《工作細胞》這部番:細胞及其副產物組合成了人,人及其社會交互的副產物思組成了二次元,細胞以二次元的形式在人的世界中以動漫的形象震撼出現,“實在界以一種更高的形式向象徵界宣示主權”。或者說,某種“本質”在更高的“形式”中出現了。

難道說,形式與本質也是一條相互纏繞的麻花辮,彼此相互在不同的層次交替出現,某些層次的本質是另一層次的形式,某個形式也是另一層次的本質?那麼,這條麻花辮究竟是一條上下無限衍生的銜尾怪蛇,還是會終結在某個原初的形式或本質中呢?如果它是無限的,豈不是歸於一種虛無主義?我們所生活的世界是一群互相指涉的符號箭頭所組成的有向圖,但沒有這樣一個“最初結點”,沒有箭頭指向它。如果我們賴以生存的世界是一個提著自己頭髮飛向天空的悖論,一朵虛無世界裡隨機遊蕩的蒲公英,我們是否可以說根本沒有本質,或者任何形式都是本質幷包含了本質的全部信息,似乎又有泛神論的影子了?

文學作品是否比現實生活中的人更真實?更接近本質?文學是現實的“提純”還是“延申”?文學是現實的本質嗎?文學是現實的“衣服”嗎?或者二者所組成的共同體是生活的本質嗎?阿西莫夫小說《神們自己》中關於個體、家庭、聯合體的討論,同樣暗示了對社會來說男女老少所組成的家庭比單個的人更接近主體。單個的人只是“家庭”的投影,是殘缺的,但人一旦組成家庭,卻無可避免的讓渡自身的自由,個人的本質被轉移到了家庭中,個人成為了家庭的形式。這也是如今年輕人不願結婚的某些原因,因為結成家庭的人,其人格某些部分已經死了。這部分人格借死亡恐懼完成了對個人不婚思想的統攝。

所想的一切似乎都指向一個問題:能否找到本質的邊界?還是像測不準原理一樣,永遠無法找到?又或許沒有邊界,本質才因此無處不在?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人生活在一個語言交織而成的、符號化的社會中,其最為顯著的特徵就是,對於任何一個能被初步劃分為一個獨立系統的object,我們都賦予其一個“名字”或者說,符號。這種行為本身和斬服少女裡給人穿衣服的行為是否類似?名可名,非常名。費曼曾說,“我知道一隻鳥德語、法語、中文、英語的所有名字,但在真正見到那隻鳥之前,我還是完全不知道,究竟什麼是那隻鳥”這裡道出了一個事實,即符號與本質之間的巨大鴻溝,這鴻溝甚至是超驗的——比如千萬年後人類滅絕,某種外星人到訪人類遺蹟並獲取了關於“蛋疼”的所有文字記錄,可是這種外星人本身並沒有這個器官,那麼他們是否真的能理解“蛋疼”的感覺?“不要嘗試去理解它,嘗試去感受它”,“感受”似乎無法通過符號復原,那麼它在進入符號之前丟失的東西,就是語言和邏輯的邊界嗎?

語言符號當然沒有上述極端例子那樣無能,因為在鳥的例子中語言被弱化為了單一的命名,而脫離了其它符號的命名沒有任何意義,任何有價值的命名都是建立在其它名稱基礎上的,也就是一種符號的堆疊和結構。在我看來,某種程度語言符號的本身就是高維的概念網絡結構本身,例如當看到這句話“一隻毛毛蟲將一顆恆星一口吞下”,儘管現實世界沒有毛毛蟲能一口吞下一顆恆星,但由於我們既知道“毛毛蟲”,也知道“恆星”,也知道“將什麼東西一口吞下的感覺”,因此腦海中一隻宇宙毛毛蟲突然張開巨口吞下一顆恆星的畫面就會浮現,此時的畫面絕無可能在現實出現,但它又切切實實出現在我們腦海中,那麼,語言是否在此時實現了對“感覺”的超越?這種新的畫面是否是獨屬於語言的感覺呢?“形式”是否某種程度上誕生了新的“本質”呢?

最後,一些奇特的自我指涉:毫無疑問我的這些想法沒有一個統攝性的概念,通篇都由各種例子構建,這些例子所組成的“形式”,其“本質”是什麼呢?還是說,本質已經在這些例子中了呢?

洋洋灑灑一大堆,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想,但是令精神得到了放鬆,這也許就是思維的樂趣。

動畫信息

雙斬少女
中文名:雙斬少女
原 名:キルラキル
又 名:斬服少女 / Kill La Kill
首 播:2013-10-03(日本)
IMDb:tt31143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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