揹負傷痛上路，帶著故事離開

樑文道曾說過這么一句話，人生在世就本質而言是孤獨而寂寞的。我們需要分享，需要被見證，悲傷也好高興也罷，希望能有另一雙眼睛和耳朵，確定流淚或歡笑的價值。熱血少年漫裡，呼喊“友情第一比賽第二”的男主帶著開掛必殺技，在眾夥伴的相繼跟隨下一路向前；甜蜜勵志型的少女漫裡，平凡而略帶自卑的女主因與不同人的相識，逐漸化繭成蝶，笑起來一臉自信堪比陽光。而現在，少女和青年在某種微妙的羈絆連繫下，組成了一隻落魄而頗帶喜劇色彩的隊伍，在江戶末期魚龍混雜的大舞臺上，哭笑追趕吵嘴打鬧，一同尋找“帶有向日葵氣息的武士”。


故事一開始便是沉重卻離奇的。慘淡的黃昏裡，枯藤老樹昏鴉，一名浪人一名流浪武士，在刑場被肥頭大耳的地方官宣告死亡通知書。然後鏡頭咔嚓切換，倒回到事件的最初地點——普通陳舊的市民小酒館。在這裡，從琉球漂來、鬍子拉碴的流浪漢無幻，為酒館打工的少女風，帶著眼鏡、身手高超的青年仁，經歷了挺身相救、亂鬥和一場意外的大火，兩個大男人被押至牢獄，死罪難逃，最終被風所救。“請跟我一起上路尋找帶有向日葵氣息的武士，算是報答救命之恩。”少女幾斤懇求地望著兩個身材魁梧的男人，一臉真心質樸純真，於是硬幣一拋，天時地利人和，他們在一片喧鬧與躁動中，奔跑、長逃，開始了驚心動魄又奇幻動盪的冒險旅程。


風，穿著粉色和服活潑又善良的女孩。三人之中，風無疑是最有人情味的角色，從某種意義上說也發揮著必不可少的作用。作為隊伍裡唯一的正能量來源，風不停地催促兩個男人“掙錢、不要惹事、掙錢、尋找帶有向日葵氣息的武士”。然而，戳破細節的多個暗示，三人組合的拼湊從一開始便被貼上了“志不同道不合”的標籤，歪歪扭扭的路途中，衝突和摩擦隨時爆發，大喇喇的武士和尋人心切的少女，氣勢洶洶地吵得不可開交。只是分道揚鑣之後，刀光劍影，浪子柔情，機緣巧合再次將三人貼合在一起，情與義融化在沉寂的月色之中。“如果沒有情義的話，那還做人幹什么。”說這話時，少女的聲音堅定而不容置辯。


無幻，徹頭徹尾的痞子，將無賴、粗俗、流氓演繹得深入人心。他大口吃肉咂咂喝酒，累了就倒頭睡去，想女人了就闖窯子，對身體的慾望從來不做無意義的掩飾或隱瞞，舞著完全出自原創的我流劍法，出手橫衝直撞，動作多餘又雜亂。在魯莽蠻幹的性格下，隱藏的是低下卑微的身世背景。無幻生在一個流放犯人的小島，每天面對的是生存與死亡的問題。而長期以來屈辱的生活，讓他懂得怎樣揮動手中的劍，才能保護自己。經歷過欺騙、凌辱和背叛，他認為人應該憑自己的力量活下去，這一點和青梅竹馬的小座形成鮮明對比。他們輸給了小座，仁說那是他對付不了的對手，任憑無幻的無賴撒潑，最終也沒有選擇殺，而是任其自生自滅。相信那一幕已經深深烙印在每一名看客心中：在黃昏的一地血紅中，無幻跛腳提劍走向小座，錚錚鼓點伴隨著心跳在兩人之間急亂地敲打，跪在岸上顫抖的小座，滴著鮮血的鋒利刀口，面無表情的無幻，江水共長天一色，攝人心魄……


仁，這個一露面就似乎帶著故事的男人，帶著價值不菲的眼鏡，寡言，冷靜，為人低調，卻強大得不交手就能看出對方劍術的弱點，一劍制敵。他從一開始便在尋找，尋找某樣自身缺乏的東西，而這究竟是什么自己也說不上來，只是他與生俱來的鎮定與從容，幾次為三人脫險做出了貢獻，實屬難能可貴。所有人都忘不了仁與紫乃的那段風流情事，武士和女人，這話題總能在人們的口中、心裡萌生出模糊的曖昧來，更何況是心交心的真情所繫，何況是強大的武士與美麗的女人。

耐人尋味的相遇，溫馨而略帶傷感的相識，懺悔中默默等待，最後一夜承歡，終於生出了足夠多的勇氣和愛。那個一向沉著穩重的仁對紫乃說，“我帶你走”，就頭也不回地拋下了同伴拋下了顧念甚至自己，為一個女人殺出血路。最後的最後，他放她一個人離開，好像一開始就計劃好了一樣，不帶任何慌張和猶豫。船漸行漸遠，紫乃的面容朦朧在水霧中，那句輕輕地、不著脣齒的“謝謝”，和著觀眾的淚一起從容地落下來。


當然，除了三大主角以外，旅途中千奇百怪、性格迥異的角色也可圈可點。比如因天生醜陋而自卑的巨人，深藏不露的殺手，同性戀的荷蘭巨漢，給母親買藥的小偷，假扮妓女暗中調查的朝廷密探，彈著三味線遊蕩江湖的盲女……在他或她的身上，你看不到絕對的壞或者絕對的好，絕對的強大或是絕對的弱小，他們有自己的喜怒哀愁，為了一個或正經或令人啼笑皆非的理由，用自己的方式拼命地、偉大或渺小地生活，與不同的人和故事產生交集，然後剛好，在這一刻出現在了你的視線中。


除了劇情和優良精緻的畫面製作，《混沌武士》的另一大特點便是，音樂。有人這么說，“音樂對渡邊信一郎作品的重要性，等同於米開朗琪羅之於西斯廷教堂”，作為一名動畫監督，渡邊信一郎在音樂上投入的心血至少可以稱得上前無古人。《阪道上的阿波羅》請來了著名作曲家菅野洋子，滿篇的爵士味濃郁得如同夏日干爽清新的風，呼啦啦輕快活地潑撲面而來。而此次《混沌武士》的製作，則獨具匠心地將hip-hop的曲風與浮世繪結合在一起，R&B、Rap悉數登場，為你帶來無與倫比的視聽盛宴。動畫一開始，在背景音樂中加入Rap的OP《battlecry》，在黑膠碟片上旋轉的英文logo，故事即將娓娓道來，漫不經心但拿捏得恰到好處；由MINMI演唱、融入了牙買加歌手歌聲的ED《四季之歌》，將四季畫面用沙啞富有磁性的嗓音展現在聽眾眼前，沒有那么多夏過秋來的吟詠悲嘆，高昂流暢的旋律、輕快鮮明的節奏，四季變換在眼中美不勝收。而那首令人無法忘卻的插曲《YOU～向日葵～》，搖身一變，化作愛戀中嬌羞的少女，以細膩和緩的曲風安撫人心。


Hip-hop包括說唱、街頭塗鴉、DJ、街舞等等，把hip-hop簡單地劃作一種音樂形式顯然是不正確的，它更應是一種文化的概括，一種高度凝聚的精神。《混沌武士》不算含蓄地表達了渡邊關於藝術的一些特殊情感。比如對浮世繪和街頭塗鴉的熱愛，對迷幻搖滾和嬉皮士的致敬，如此這般，令人在架空的荒誕中體會到藝術人的一點態度和心情。

看膩了“友情、努力、勝利”的少年漫，看倦了校園青春輕喜劇的少女漫，厭煩了基情賣腐片賣肉後宮片和平淡無奇的日常，那么，色調低沉的文藝冷番未嘗不是個好的選擇。線條明朗的主線，跌宕起伏的劇情設置，點到即止、不拖泥帶水的流暢打鬥，讓你徜徉在浮世繪版本的Hip-hop中，跟著他們一起玩轉得風生水起。當然，請不要過分執著於某些作者作發放式處理的細節，比如連繫在他們之間的羈絆，比如結局。正如每一集最後，都會以不同形式出現的那句“還會再見的吧”，在人生的三岔路口過後，還有無數的風、仁、無幻，在前路等著你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