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o Alone, 由比濱結衣(國慶已更新)

一般來說，一部連載型動漫能不爛尾已經很不容易，在越來越少連載作品能從開局規劃到結局的今天，春物的完結滿足了很多人的心願，儘管並不像前期那麼精彩，但也算是填坑完畢。作為從7年前就開始追番的動畫黨，簡單回顧一下在傳統的雪股團股背後，這一年裡圍繞他們所有人的成長和改變。

改變是從侍奉部開始的，這個社團的價值觀是助人者自助，方法論是授人以漁，這也是雪之下多次提到『拯救/幫助』的核心，但她卻缺少洞察人心的能力，無法直抵核心，而這正是比企谷所擅長的。孤獨的人會相互吸引產生共鳴，儘管孤獨的理由不同，導致技術方法論上的偏差(一個重視過程、一個重視結果)，而又由於他們對自己的理念都過於敏感，所以需要緩衝，這就是由比濱。如果侍奉部是PCR培養皿，雪乃提供最原始的DNA模板，八幡設計最複雜的引物，結衣是dNTP，於適合的溫度下，從結衣口中誕生了真物的雛形(“ 吐露真心，互相體諒，不用去特意迎合卻相處得很融洽，很合得來。” ——S01E02)，在不斷的解旋延伸聚合中，觀測到了陽性反應。

他們的改變和成長也如同PCR一樣經歷瞭解旋(瞭解/熟悉)、退火(誤解/失望)和延伸(理解/獨立)的幾個階段。由於是已完結作品，可以根據雪乃線來劃分這三個階段，分水嶺是在文化祭末尾雪乃重新認識八幡，兩人正式告別車禍事件；八幡說出自己想要真物之後，兩人達成階段性的理解。

作為完美主義者的雪之下雪乃，她的一系列舉動都在亦步亦趨地模仿著陽乃，然而繼任父親的工作是姐姐的責任，她一開始就沒有屬於自己的目標，在聰明、獨立、驕傲以及自信的外表下，什麼都沒有。她的脆弱就源於此：找不到生存的座標。為此，她需要侍奉部介入別人的慾望，試圖通過滿足別人的需求來為自己探明道路，這也是她一開始反駁比企谷消極不變說的理論來源：煩惱解決不了，沒人能被拯救。然而，拯救他人並不能拯救自己。

在第一卷末尾中，雪乃的志願調查：信念——絕對正義；理想——繼承父親的工作；為之努力的方向——洞察人心。最後的這點，是她和姐姐能力上最大的不同，又或許是創建侍奉部的另一個理由，仔細想想前期劇中的所有委託她都基於委託人口頭表面而採取行動，比如她沒理解八幡孤獨的根源(保護自己)，沒理解糰子做巧克力的意義(傳遞心意)，沒理解材木座小說失敗的問題(插畫不好)；沒理解葉山跟班矛盾的來源(分組實習)；沒理解川崎打夜班的目的(缺獎學金)等等等，儘管方法再正確，也只是原地打轉。幸運的是，她從八幡那裡發現了自己遍尋而不得的東西：哪怕扭曲地對待世界也要貫徹自己的想法。這或許是可以拯救她的辦法，然而八幡當前的解決之道無法真正拯救人。

無論是林間小學事件中破壞留美的人際關係，還是文化祭中靠自爆才得以運轉下去的實行委員會，他也並沒有觸及委託的核心，鶴見留美並沒有因此和周圍關係改善，相摸也沒有認識到是自己掉進了陽乃挖的坑，她們都沒有被授之以漁，都沒被『拯救』。至於之後修學旅行告白事件才引起雪乃的憤怒和失望，可見自爆並不是她真正不滿的原因，他之後不再傷害自己更多的是對結衣的妥協。

他們三人在接受和處理委託的日子裡，已經產生了感情，已經形成的默契不足以構成『在一起』的理由，完全靠社團活動延續的這『虛偽的關係』卻源於『真實的願望』，因此八幡想從現充組那邊尋找答案，因此他暗中接受了葉山三浦的委託，維護現充組表面的和平。“虛假人際關係不需要維護”，這是他們的價值基礎，如果是那麼容易就能破壞的東西，一定是偽物，不值得拯救。然而，八幡認為默契並沒被打破，此時的她還沒認識到現充組彼此之間的感情，也不明白三浦，姬菜，葉山想要維護小圈子的願望，她擅自認為他背叛了他們共同相信的理念。

八幡對雪乃的理解也不完整，在把一色推上學生會長後，結衣和雪乃截然不同的態度驗證了這點。雪乃是沒有被給予問題或藉口就無法做出行動的人，儘管他能一眼看出一色的真意，卻沒有理解雪乃的真心，剝奪了她行動的理由，就像姐姐一樣，她討厭這種因果循環，但無力改變 。因此， 她陷入了自閉，最終還是沒人能理解自己。此時已經不是以前一起出去買個禮物就能解決的了，這件事情上，連糰子都清楚，“說出來就好了，就能相互理解了。”

『說出來就能理解是聽者的狂妄，不說就能理解則是說者的狂妄』

人與人之間信息的不對稱是必然的，做錯事也難免。故不僅僅是理性的邏輯，還需要一個關鍵的東西才能互相理解，達成共識，而這自然就是真物了。人的心靈要獲得滿足感，自然包括自身的認同和他人的認同，八幡的孤獨哲學考慮的就是自身的認同，雪乃尋求的拯救就是他人的認同，孤獨只是他們共同思考的副產物，也就是所謂孤獨者的共鳴。正因為此，他們把相互理解看的非常重要，一有了違和感，不會輕易妥協，察覺問題更加敏銳，會不斷地求知，以此獲得安心感和歸屬感。

『真物』就是最終的歸宿，價值觀是“單方面的完全理解”，方法論是“洞察人心”，概念是人際關係的高階形式，以及追逐的過程。這個坑從結衣和三浦吵架時就開始挖了:在結衣眼中，自己交了新朋友，擔心三浦知道不爽；在八幡眼中，三浦是種姓的最上層，對糰子大呼小叫；在雪乃眼中，三浦在欺負糰子。然而誤解的本質是糰子沒把話說清楚(害的三浦背了兩季的鍋)，三浦反倒是在講道理，朋友之間能把話語好好說出來這就是最低標準了，真物也是基於這個標準逐漸萃取精煉純化。小町就是八幡真物的究極體(不用說清楚就能完全理解)，材木座就是完全體(說清楚就能理解)，平冢老師就是成熟體(需要言語和行動就能理解)，達到以上人物標準的關係就已經不用偽裝了，而侍奉部的問題兒童還在成長期(擅自形成默契以為什麼都懂)，但他們卻不知道最終的形態。用八幡扭曲的話說就是“把醜惡的自我滿足強加給對方，還可以容許的關係”，試想八幡和小町有真正的鬧崩嗎？在最終話告白後，八雪的對話已經很接近八町了，就差“剛剛的話在八幡看來得分很高”，這說明這邊的關係已經進階到了完全體。

回到聖誕合辦活動委託中，雪乃接受了八幡『真物』的請求(重拾默契，好感大增)，也請求了他介入(拯救/幫助)自己，但他們依然在迴避問題。八幡還在觀望，一色試圖接近真物向葉山告白；雪乃還在徘徊，批判海濱高中學生會的偽物；糰子還在等待，八雪的真物停留在口頭上，沒人邁出第一步。直到八幡發現葉山團隊的答案不適合自己，無論是文理科志願選擇還是情人節送巧克力，維繫他們關係的基礎在於有交集，這種脆弱的關係依賴於維持現狀，並不是他們要的真物。在真物誘導下，雪乃視八幡的解決之道為唯一正確，進而轉變為對之依賴，這也是葉山在慶功會上說的也就僅僅如此，她只不過把努力的目標從姐姐身上轉移到了八幡身上，她行動的理由來源於八團，人際關係嚴重依賴二人(寒假家庭聚會)，在意彼此之間構建的印象(送禮物有講究)，開始害怕破壞三人的關係(撿鍋手抖)，進而無法面對真實的感情(自己送不出去手製巧克力)，陷入這樣的矛盾循環。

然而，二小姐畢竟是業務能力99%(靈感的1%還是大老師的)，儘管有瑕疵，但這正是推動主線的關鍵，從八幡對她缺點無微不至的包庇，到結衣熟練到令人胃疼的操作，都直接與她相關，也正是如此，春物不是三角戀過家家也沒發展成白色相簿3。在情人節三人約會委託中，糰子又一次被拔旗，只是這次的理由有點不一樣。從水族館中雪乃的自述:『如果沒有依靠，連居所也無法找到，只是躲藏著、隨波逐流，總是跟在什麼後面，卻還是會撞上那看不見的牆壁』，結合『一定要來拯救我』來分析難免有點欽定的感覺，衝鋒的號角必然離勝利的凱歌有一定距離。其實根本不用等到雪乃股暴漲的時候(遊樂園和醫務室)，糰子一直在用和現充組相處的方式待在侍奉部，她總是在潛意識避免另外兩人獨處(讓八幡等她一起去部室)，這種行為八幡一眼就能看出來，真正的關係不需要閱讀空氣，更不需要製造氣氛，這是理念的衝突了，可憐的糰子搞不懂大老師根本不喜歡正常的戀愛。

可能這個世界既不溫柔也不正確，『曖昧的答案』和『虛偽的關係』才是常態，這種輕易得來的東西想必也會輕易失去。如果這次沒有拔旗，不僅對不起侍奉部助人者自助的價值觀(讓雪乃繼續依賴)，更對不起對她們說過自己對真物的追求，想必這是他『扭曲地對待世界也要貫徹自己的想法』最高光的時刻“明明知道這樣可能什麼也得不到，卻要好好的思考困擾掙扎”(這就是獲得真物困難的地方)，即使這個委託會破壞好不容易拉進的距離，他也不願意由別人來決定她的願望。雪乃迷失自我的問題根源就是在不斷妥協，這次八幡用自爆堵住她的退路，讓她理解救人者自救，反之亦然。

事實上，在八幡說出想要真物後，八雪兩人早就有了答案，不然不會有階段性的理解，然而這不過是會錯意的默契，這就是用錯誤的條件和正確的方式得到的誤解。大老師這邊認為雪乃缺少目標，她的拯救需要憑藉自己的意志獨立，因此他要學會放手，不再幫助和干涉；雪乃這邊認為大老師喜歡糰子(每次都一起進部室，還被姐姐看到兩次約會)，她再這樣依賴下去會破壞他們的關係，因此也要漸漸疏遠直至結束。這就是S02末尾，八幡認為是自己害的她依賴自己，雪乃認為是自己的教條害的他不斷自爆式的幫助別人 的誤解的延伸。

如果舞會活動輕鬆辦好的話，估計就是雪崩團滅清一色了吧。而且這次委託是最反常的一次，因為實際上根本不存在手法上的衝突和觀念上的對抗，他最多隻是用車禍事件開路，進度全程滯後平行，簡直是授之以漁的標杆。但是，這和自己所理解的真物有了偏差，不是說好要放手的嗎？明明八雪都認為這樣的關係是『共依存』的偽物，為什麼還要做到這個地步？

“我答應了總有一天要去幫她。”to 平冢老師

“我要負責任。” to 一色彩羽

“男人的倔強。” to 葉山隼人

“對我來說這樣最簡單。” to 海老名姬菜

“幫助他人需要理由嗎？” to 雪之下陽乃

可以發現，除了給陽乃的回答不像是在說自己的事以外(照顧糰子的心情)，八幡對其他所有人都或多或少表達了自己的意志，這是全劇他第一次對小町以外的人表達自己的感情，既然馬上就要結束這段關係了，總得有個說個再見的理由吧。『人就是不斷放棄而長大的』，大老師深諳陽乃既無奈又惋惜的成長之路，既然成長的代價是放棄，那麼他就有接受這個代價覺悟，只是他低估了雪乃的覺悟。

如果說糰子不想要真物(真的真物)，八幡有點不想要真物(雪乃的獨立)，那麼雪乃是極不情願的不想要(八幡離開自己)，她理由最充分，意志最堅定，行為最果斷。這次活動如果按自己的方式辦好了，表明自己已經成長到可以獨立了，八幡不必再為她的依賴所束縛；如果按八幡的方式辦好，她還可以用分出勝負來結束關係，她從網球事件到舞會事件，一直是堅信他什麼都能辦到，所以她可以接受這個對決。但是，說出結束這段關係之前為什麼要吐露自己的感情？

其實他們都有動搖，都不確信這個誤解是否接近真物。八幡害怕再次剝奪她行動的理由，但又擅自認為懂了不去確認她的心意，每次碰上關鍵問題(共依存)總是逃避，即使被分手後還想方設法制造話題；雪乃認為八幡傾盡全力幫助她是因為他對誰都是這樣一針見血(被糰子賴上後接了現充組的活，被一色賴上後接了學生會的活)，自己對他的幫助養成了依賴，導致他必須對自己負責，才有共依存這種偽物，但無論是從圍裙、合影這些小細節，還是糰子的宣誓、最後的告別卻不願鬆開的手這種flag級別的操作，都隱藏著她的真心。大老師不可能看不出，但塵封的黑歷史早已經壓垮了他脆弱的感性神經，無論是誰他都要從理性的角度考慮，不然違和感會將他再度吞噬。

就在真物即將觸底之時，陽乃姐姐為八幡的洞察人心提供了最後的拼圖——『代償行為』。原文解釋：當某個目標由於障礙而無法達成之時，通過完成變更後的目標來滿足原本欲求的行為。雪乃扭曲自己真實心願的“代償行為”甚至可以追溯到文化祭，這既是她妥協的一切理由，也是她沒有真正願望的原因。而造成這樣扭曲的一切源頭，都是自己的『謊言』，找好藉口和理由讓她們期待，從不說出自己的感情，卻大言不慚的說要真物。明明自己不想失去與雪乃的聯繫，自己也能感覺到她也不是真的想結束這段關係，卻說什麼明白了、沒事的。就算陽乃不用這種方式不斷提醒他，那欺騙自己的偽物也會讓他從短暫的醉意中醒過來的吧，但這個幾乎來自上帝視角的海底撈月送的太突然，影響太大，因此這個最佳助攻自然毫無懸念非陽乃莫屬。

大老師在夕陽下向糰子攤牌後，黨爭至此結束，粘合劑緩衝液之類不就是工具人的另一種意思嗎？再說什麼也沒用了，因為真的不是她先來的啊(心疼糰子)，直到最後都不是名義上的侍奉部部員(太慘了)。另一邊，本是當做炮灰的舞會因為被陽乃點醒後，化作自立的試煉(雪乃)、真物的錨點(陽乃)、告白的舞臺(八幡)，逃避人際關係的他們終於誠實面對了自己的感情，在天橋交換互相被扭曲的人生。。。

仔細想想，無論從感性還是理性，八幡是唯一拯救雪乃的人、雪乃是唯一改變八幡的人，這是一種微妙的soulmateship，總武高內沒有兩人合力幹不成的事，但八面玲瓏的糰子去哪裡都可以出力，所以當朋友就夠了。

PS:最後一集我有點看不太下去，曾幾何時，雖然是雪黨的我卻是如此期待雙倍的快樂，憧憬著開放式的結局和遠離現實煩惱的感情獨立，如今卻放開發糖甚至直白到說出『喜歡』那兩個字，聽了7年《Hello Alone》的我一時不能適應，大老師被髮卡的青春，雪之下被孤立的過去，都隨著完結煙消雲散，他們終究是不用向現實妥協的強者，而我卻想擅自從他們身上找到共鳴的青春，也過去了。

藍天中閃亮的飛機， 於天空的一端飛向另一端， 堵住胸口的不知何物開始騷動， 想要傳達的心意埋入心底， 不可訴說的話語卻脫口而出， 直到最後 我還是這麼不坦率， 將聯繫彼此的細線， 故意糾纏攪亂剪斷分離， 如果能在航跡雲擴散消逝之前， 對你說出「我想你」，(逢いたいと言えてたなら——如果說想和你相遇？) 我能否跨越這， 無窮無盡的悲傷， 僅僅與你，緊緊相依 Hello Hello,Alone， Hello Hello,Alone， 遠處迴響著歡笑聲， 又漸漸消失， 比起忘記一切， 強顏歡笑， 我寧願沉浸於寂靜之中， 駐足不前， 傷痕累累， 如果能在夕陽沉下海平線之前， 對你說出「之前是騙你的」 我能否取回那， 耀眼而美好的日常， 僅僅與你，緊緊相依， Hello Hello,Alone， Hello Hello,Alone， 以話語自欺欺人， 溫柔卻口是心非， 明明是十分重要的容身之所， 我卻一味在逃避， 或許是我任性過頭， 儘管現在木已成舟， 如果能在止不住的淚水， 墜落之前， 對你說出「對不起」， 如果能在航跡雲擴散消逝之前， 對你說出「我想你」， 我能否跨越這， 無窮無盡的悲傷， 僅僅與你，緊緊相依， Hello Hello,Alone， Hello Hello,Alone。

跨越這無窮無盡的悲傷，取回那耀眼美好的日常，這就是之前沒有人想要『真物』的樣子吧，僅僅與你，緊緊相依，這就是延續這安穩日常的慣性吧。

結語

曾和大老師同齡的我也想做孤獨大師，後來察覺這不過是以為大學退學就能成為比爾蓋茨的那種天真。我們不像八雪那麼優秀，也就根本不可能像他們一樣在各種業務中乾的遊刃有餘(事實上我們很多人連材木座都不如)，那麼我們可以學到的就是糰子『和優秀的人做朋友』以及陽乃『在放棄中成長』。閱讀空氣，看人眼色，做跟屁蟲實施別人的方案，這才是我們青春的必經之路，『共依存』『代償行為』才是與人為善，樂觀活下去的法寶。

可惜大老師是貓派

參考文獻

[1] 鳳舞.春物三十三問.知乎專欄。https://zhuanlan.zhihu.com/p/79800146 [2] 慕雪. 為什麼是比企谷八幡與雪之下雪乃？.知乎專欄。https://zhuanlan.zhihu.com/p/50664170 [3] 百度貼吧和B站評論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