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與哀傷的異世界幻想

某著名角色說過一句至理名言：“人被殺就會死。”

這種理所當然自然是來源於現實中的經驗。但使得這句話流傳甚廣的原因，反而是一種反差——在一個幻想世界中強調人在物理上的脆弱，尤其是主角的脆弱。這種反差造就了一種喜感，反而消解了這句話的本身意義。正因為如此強調，反而讓人覺得，似乎在幻想世界中，人被殺輕易不會死一樣。

是的，真實世界的法則在幻想世界中並不適用。因為說到底，幻想世界不過是人為構建起來的。死亡並無一定之規，角色的死亡不一定要符合邏輯，但是卻一定要符合創作者的心意。而人的本性是厭惡不圓滿的，創作者也就順從讀者的這種本性，要麼使角色難以死亡，彷彿bug一般的存在，要麼消解角色死亡的意義。

對於前者，就是我們所常稱的“主角光環”。而後者的典型，便是《為美好的世界獻上祝福》的主角佐藤和真，因為有一個女神隊友導致其總能不負責任地復活。這當然使幻想世界不再真實，不過許多幻想世界也並不追求真實。作為現實世界的避難所，幻想世界的荒誕在許多時候本身就是賣點。誰會在幻想世界中找那種令人不愉快的真實感呢？正如那句名臺詞：“在虛構的故事當中尋求真實感的人腦袋一定有問題。”

這當然是一種自嘲，畢竟幻想世界是真實世界的附屬，即使再荒誕，終究也是現實世界的某種程度上的反映。在近年來諸多異世界題材動畫中，《灰與幻想的格林姆迦爾》便是因“真實感”而獨樹一幟的。這部由同名輕小說改編的動畫所構建的世界，便是一個“人被殺，就會死”的世界。而本作的動畫改編，便為這個故事鋪陳了一層灰與哀傷的色彩。

“各位，這是關乎性命的戰鬥。無論對於我們，還是對手。”

“哥布林也是認真的，這是一場認真的不能再認真的較量。”

“不論是什麼生物都是不想死的。”

動畫開場便是六人小隊圍毆一個低級哥布林，最終卻毫無斬獲。在一個“真實”的異世界，活下去又哪有那麼容易。他們不知為何誕生於這個世界，他們不知自己是誰，對過去也沒有記憶。來到這個世界稀裡糊塗的開始作為見習義勇兵生存，與這個世界的怪物戰鬥。

這些少男少女或許在曾經的生命中連雞都沒殺過，又如何直接與怪物對抗？刀刃切割到怪物骨頭的觸感還駐留在武器上，耳邊被己方與敵人的嘶吼所貫穿，飛濺在面頰上的到底是隊友的血，還是敵人的血？

這個世界，每個生物都在拼命的活著，哪怕是最弱的哥布林又豈肯坐以待斃？

敵人會死，隊友也會死。初次獵殺哥布林的快感還未褪去，隊友的犧牲就為他們的世界蒙上了陰影。

“埋葬花了1銀，火葬場用了50銅，墓地用了50銅。”

“死了一個人，居然就1銀……”

人命是如此廉價，而這種廉價的花銷，他們卻也難以負擔。

在劇中，隊友的死，是小隊的最大挫折，也因此，他們似乎從孩童一夜成人。痛苦、迷惘、無力、軟弱、悔恨……無數情感交雜起來，在諸人的心中翻騰。這個世界並不溫柔，逝者已逝，對於還活著的人來說，仍然面對著這個世界的冰冷獠牙。

那些隊友之間的溫馨日常，那些沒來由的壯志與希望，突如其來的打擊，對於這個陌生世界的更進一步的瞭解……這些，都摻雜在這個邊境小鎮的每一天。人們的悲歡離合，白日將近，這些卻並不影響小鎮夜間喧鬧的酒館，石橋下的水匆匆流過，旁若無人，一去不返。

那個每日存在死亡與新生的世界。又迎來了新的一天。

作為一部輕小說改編作品，製作方以12集的篇幅改編原作兩卷的故事。這樣緩慢的節奏在輕小說改編動畫作品中是極為少見的。但這樣緩慢的節奏卻也利於細膩地表現劇中人物情感的變化。動畫的背景是水彩的美術風格，帶有一種朦朧之美。畫面不亮，略略偏灰。這種溫和的色調總令人感到這似乎是波瀾不驚的日常。然而，正是這些似乎看上去平和的色調，和一成不變的小鎮，才顯出世界的殘酷——有熟悉的景物，卻沒有熟悉的人。

這樣的一部最終也不溫不火的動畫，或許不會再有第二季了吧。但在近年已經爛大街的異世界輕改題材動畫中，它最終還是留下了一抹亮色。有人說，人是存活在他人的記憶之中。或許作品也是，這部誕生於灰燼的冒險譚，因為它的質樸，因為它令人印象深刻，存活在了觀眾心中，難以被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