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也是來自天上的孩子

我們也是來自天上的孩子----開始和離去


       我們也是來自天上的孩子。
       我們的祖輩、父母，我們，我們的孩子是來自哪裡呢？姥爺去世的時候，莫名其妙地做過一個夢。夢見天上有很多白白胖胖的娃娃，他們在天上笑著鬧著奔跑著，他們透過雲朵愉快地觀察人間，找到喜歡的人家之後就毫不猶豫地跳下來，跳到那戶人家裡，然後叫他們爸爸媽媽。

       跳下來之後，原本屬於天上的那些記憶就消失了，乾乾淨淨的來到人間。可是，當時在夢裡就有個疑問，娃娃們在天上都已經那麼快樂無所欲無所牽掛了，卻又為何跳到這個有著和天堂相反特質的充滿貪婪、不明、怯懦、冰冷的人間呢？
        不過，得到了孩子的新晉爸媽以及他們的家人們，確實是幸福的，視這個新來人間的嬰兒為珍寶。
        從夢裡醒來後沒幾天，就收到了媽媽的電話，姥爺去世了。
        
        姥爺是個利落的人，高個、清瘦、不善言辭。走的很乾脆，但是留下了剛剛好的可以子女照顧他盡孝心的機會，留下了剛剛好的告別的時間，也沒讓自己受什麼太大的罪。突然而來的暈眩腦溢血，送進醫院一週之後，不治。

       為姥爺守靈的晚上，姥姥、姑姥姥、媽媽、大姨、小姨、舅舅，大家都擠坐在一張床上，悲痛中，我靠著媽媽，小聲地講起了這個夢。媽媽聽完，眼眶紅著，對我說：“你把這個夢講給你姥姥聽聽，就跟你姥姥說，姥爺已經沒有牽掛的回到天上了，我們哭完之後，也就不要再拖著他不放他走了，該走的，已經好好地走遠了。”
        我又給姥姥小聲地講了一遍這個夢，姥姥良久才喃喃道：“你姥爺走了，又轉世了。在天上很好，就好。”


       那個夢漸漸的被我遺忘了。而後一年，我也結婚了，再一年，懷上了自己的孩子。想起自己年少時說過這輩子也不要孩子，為什麼要讓孩子來重新受一遍人間的罪呢。雖然有開心快樂，可是不開心的時候，那麼他的痛苦又有誰會來替他受著呢？我如果自私地把他帶到人間，那麼將來他痛苦的時候，我又會是怎樣的自責呢？雖然有害怕擔負責任的疑慮，但當看到確診的檢驗報告裡寫著：“子宮內有強有力的胎心音”這幾個字時，頓時領悟到肚子裡是另一個鮮活的生命啊！這是無論如何都不能丟掉的。

       來之、安之。我能做的，只有歡迎他，做好一個媽媽，給他儘可能的優質的照顧和疼愛。

       寶寶在肚子裡一直很乖，從來沒有讓我有任何的不良反應。很是感激他。懷孕中期，又一次做了那個夢：孩子們在天上飛，開心地尋找自己喜歡的人和家，然後義無反顧前往人間，前往紅塵，前往迷失和追尋，前往未知但是卻充滿希望和誘惑的明天。

       是他自己做了選擇，選擇他和她來做自己的爸爸媽媽，選擇來到人間，選擇成為“鳥、蟲、獣、花、草、木”的。


我們也是來自天上的孩子----如何對待自己的孩子


       輝夜姬也和我夢中的孩子們一樣，傾慕人間喜樂，離開清寂的月宮，來到竹林，和自己緣分中的父母生活在了一起。從嬰兒開始，便在自然中生長，長成自然的“竹の子”，老爺爺和老奶奶也是真心愛護自己的這個寶貝，稱為“姫”，盡力做好為人父母的職責。

       可是，人只能在自己的生存環境和認知基礎上理解什麼是幸福和什麼是對別人好，我們認為對孩子的好，未必對孩子真的好，當然反過來，孩子認為的好，也不一定就是對他自己好的。如何在兩者之間權衡和選擇，是每一個為人父母終生的課題吧。


       老爺爺認為的好，是讓“竹の子”成為世俗中最顯赫光耀的“姫”，老奶奶也是模模糊糊得認可的，於是跟隨老爺爺帶著“竹の子”來到京城。住進豪華府邸，請來宮中的老師調教“竹の子”。“姫”長成記暫且不表，畢竟是有慧根的月都之子，人間的事又如何難得到她，只是“竹の子”漸漸的失去了往日的原野中的隨性和自在，只得仿照了原來山上竹林風景，建成小小景觀聊以自慰。

       而失去原野中的隨性和自在，並不是“竹の子”來到人間的初衷，來人間是想要成再自然不過的生命，是想成為“鳥、蟲、獣、花、草、木”，而不是住在華麗的牢籠中。老奶奶覺察到了“姫”的消沉，用最柔軟的心和言語安慰她，按照自己的心性建成的農家院子送給了“竹の子”， “竹の子”傷心時抱抱她，陪她一起唱幼時的歌謠，用同樣的視角一起觀察這個世界。


       作為一個媽媽，什麼樣的方式對待自己的孩子才是最好的呢？也許老婆婆給出了最好的答案。孩子餓時，喂他飯吃；孩子睡覺時，給他蓋上被子；孩子開心時，看著他笑；孩子不開心時，抱抱他，默默地陪陪他；他想要說話時，聽他把話說完。


       我們都不能百分百確定，自己為孩子做出的決定是完全正確的，但是有些時候，又不得不由我們先替孩子做出種種決定。那麼，至少，在孩子有自己的意見和想法時，我們能夠俯下身來，和他站在同樣的高度、同樣的立場、用同樣的視角，一起觀察他的結論。聽他把心裡話講完，試著理解他的情緒。

       哪怕是無法接受，至少也要想到，他在天上還是個小天使的時候，如何放心地選擇我們作為他的父母，我們至少也要還給他最基本的信任和傾聽。而我們也和自己的孩子一樣，曾是天上的孩子，我們是可以做到的理解他的。

       初心仍在。

       心中最柔軟的地方，我們、我們的父母、我們的孩子，都是一樣的。



       最後加一句，水墨風格，畫風舒朗，久石讓的配樂一如既往的好。最喜歡的是裡面的兩首歌，一首是村間頑童們口中的童謠《わらべ唄》，另一首是典型傳統日式的《天女の歌》，配上落落有致的古琴聲，聽時，心中會微微顫動，似乎能夠感受到月光清明，以及迎面吹來的竹林的風。

       兩首曲子底調是一樣的，是人間的曲子傳到了天上，天上的曲子又回到了人間。


2015年4月24日星期五




親情，永遠是我們心裡最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