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銀的獨白

當我的身體變得透明，開始漸漸消失的時候，我終於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擁抱你，儘管只是那一瞬。擁住你的那一剎那，我魂飛魄散，卻來不及道出一聲：喜歡你！
　　 初遇你的時候，你迷失在森林。那個帶著面具的我，唐突地出現在你六歲的世界裡，陌生而熟悉。你毫無顧忌地衝向我，又毫不猶豫地把我稱作人，我無可奈何地避開，你那屢教不改的頑劣，著實讓我大開了眼界，直到我用木棍，狠狠給了你一下子，我告訴你說，我並非人類。
　　 “那你是妖怪了！”
　　 我把木棍的另一頭，遞到你小小的手裡，我說，我會把你帶出森林。你信服地緊緊握著，木棍的兩邊，兩段不同的故事，而你也自那一刻，開始毫無預告地走進我的故事，我的森林裡。我沒忘記，我是山神大人，施了魔法的孩子，觸碰人類即消失。
　　 黃昏落盡的時候，我把你送到森林的入口，你一本正經地告訴我姓名，我有些木然，不知人類的場景，望著你顯得有些莫名，直到你尷尬地往村裡跑去。
　　 “銀，我叫銀！”
　　 聲音飄蕩在森林的風中，不知你是否回了頭。
　　往後幾日，我們每天來往，這片對你來說無比陌生的妖怪世界，因你的到來，變得生機無比。我會在吃冰棍的時候，掀開面具的一角，小心翼翼地露出下巴。那時候，我和你分享整座森林，而你會在偶爾和我述說關於外面世界中，你的故事。
　　 那年的夏天，我很快樂。當好奇的你，偷偷地從我臉上取下面具，我故作鎮定。
　　 “很平常吧！”
　　 我也擁有和你一樣的人類面容，可我不是人，我是山神大人的孩子。而我開始發現，面對你的時候，我可以取下面具。
　　夏天結束的時候，無聲的分別到來。我們約定，明年再見。有些失落，小小的期待，在我的心裡默唸：我會在森林入口的石階上等你，希望在來年，看見你依然清晰地笑顏。
　　 一年復一年，我們守著彼此的約定，直到你很自豪地告訴我，你上國中的消息。我發現，記憶中，那個六歲的你長高了，不再魯莽了。我們依然快樂地嬉戲玩耍，一切都未曾改變，直到你的那場笨拙的惡作劇。
　　 我不是人類，我本以為，自己不會有那種感情。斷裂的樹椏，突如其來，驚恐落下的你。我伸出手，不由自主。可你還是重重地摔在草地上了。我很愕然，面對你的撕心裂肺大喊，我手足無措。
　　 “銀，無論如何都不要碰我！”
　　我曾是被人類拋棄的孩子，觸碰人類會消失。而那一刻，我後悔我的遲疑。
　　 那年的冬天我開始想你，希望夏天快點到來。
　　 三年後的夏日，你穿著新校服，如期而至。你又長高了，變得……像女人了。我們之間，出奇的平靜，你說，三年後，我們春夏秋冬，都要在一起。那年，我邀你一同去看了一場，屬於妖怪們的夏日祭典。
　　 當白帶子系在我們手腕上的時候，你紅著臉說，我們像約會一樣。我笑著信誓旦旦地告訴你，我們就是在約會啊！’奇異的森林世界，別樣的夏日祭典，我們像往常一樣，走到森林的盡頭，默不作聲，並肩而行。命運的法則，我無法抗拒，我不能碰你。於是，我唐突地取下面具，扣在你的臉上，有很唐突地在你戴著面具的臉頰上，落下淺淺一吻。
　　 我希望面對你的時候，永遠都不需要面具。
　　孩子們嚷嚷著從後邊追逐而來，對於我們，毫不在意。夏日的祭奠，有趣吧！怎料，跑來的孩子，一個踉蹌，我本能地抓住他的手臂，將他扶起，目送他們遠去。
　　綠光瑩瑩，我莫名地開始變得脆弱，毫無預兆，不可思議。但我很快就明白了：被我扶起的那個孩子，是人類呢！我，要消失了……嗎？我抬頭望向你，笑了。
　　 “螢，快過來！”
　　 我終於可以擁抱你了。消失的時候，我記得你的笑容，如同六歲那年，初見你時的溫暖。也許，我在當年，就該緊緊握住你的手吧！如果我知道結局是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