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 is a shell

“比起人類，人偶不是更純粹的存在嗎？”

人偶只是機械構造，而片中的人偶也不過是在此基礎上，加載了“算法構造”。

“構造”只是一個身體，自然是沒有“靈魂”的。

素子從雲端把意識下載到人偶身體裡，由此靈肉合一。

犯罪組織綁架小孩，複製小孩的靈魂，注入人偶，成為“栩栩如生”的暢銷產品

這兩個行為，都在為人類獨有的“靈魂”正名。

與船上其他被命令驅動的人偶的對比，加載了素子靈魂的人偶更像人。

與其他未加載小孩靈魂的人偶產品的對比，加載了小孩靈魂的人偶更像人。

但片中又不斷在用臺詞和細節，在質疑“靈魂”的實在性。

素子說人偶電子腦容量太小，自己只下載了少部分的自己。那這個不完整的“素子”，擁有素子的靈魂嗎？如果有，那靈魂是可以拆分的？那完整對於靈魂來說就不重要了？那靈魂又是什麼呢？

而素子最後的臺詞

“悲於鳥血，不悲於人血，有聲者幸也。”

“如果人偶有聲音的話，也會說出不想成為人類的臺詞吧。”

似乎又在提出人偶的主體性。

沒有靈魂，卻有主體。

人類的靈魂，不過是與人偶主體一樣的存在。

從這裡，可以回到開頭的那句臺詞

“與人類相比，人偶是更純粹的存在”

與人偶相比，人類“不夠純粹”的是什麼呢？

即認為人的“靈魂”，是某種區別於萬物的東西。這個執念，成為人隨身攜帶的牢籠。

素子最後說，活在互聯網雲端的自己“心無牽掛”

並且引用了佛經 “獨步天下，吾心自潔，無慾無求，如林中之象”

素子在片中，是一個超越性的存在。她似乎有靈魂，又似乎沒有靈魂，她以各種方式幫助巴特的行動，但卻沒有一個恆定的“形象”，有時是文字，有時是畫面，有時是入駐人偶。

與素子的灑脫自在相比，片中的其他人類，顯然糾結於人類的“靈魂”。

整個犯罪事件，是因為消費者更喜歡具有人類靈魂的人偶，所以製造商受利益驅使，綁架小孩來複制靈魂，注入人偶。

而人偶的求救聲，人偶“反常”的暴力行為，也是衝擊社會，進而需要巴特等人立案偵查的原因。

有意思的是，讓人偶栩栩如生，大受歡迎的，與讓人偶求救，暴力攻擊人類的，是同一個“靈魂”

或者說，同一種“反常”，一種人偶本來不應該有的，額外的東西。

而人們卻喜歡前者，恐懼後者。

可見，人們喜愛的，並不是“靈魂”，而只是“栩栩如生”的“奴隸”

而人類這一軟弱而自大的喜好，讓人偶和人類小孩互相成為對方的牢籠，雙雙失去自由。

而對比擁有小孩靈魂的人偶，與擁有素子靈魂的人偶，會發現一個更有意思的點

素子對成為人偶，並不排斥，與人偶的身體相處得非常和諧，因為她似乎本就沒有一個不變的靈魂，更不用說身體。

小孩的靈魂，卻因為渴望回到自己的身體，解放自己的身體，而要與人偶的身體抗爭。

這裡就可以回到本文的題目

Ghost is a Shell

禁錮小孩的，是犯罪組織？是人偶的身體？

還是小孩自己的靈魂呢？

剛才提到人類喜歡的，只是“栩栩如生”的“奴隸”。

那人類自己的靈魂，是不是也只是一個“栩栩如生”的“奴隸”呢？

一個具有相對穩定的觀念、行為、情感特徵的自我。

那誰是奴隸主呢？

答案可以有兩個方面：

1.外部：社會，他人，組織

外部對象期望和一個相對穩定的你進行互動，所以必然需要限制你的可能性。

2.內部：自己

自己忍受不了一種錯亂的、多樣的自我，所以渴望維持一個簡單、穩定的自我

一個更加抽象，卻更意味深長的答案是：

對“實在”的執念。

實在，必然需要穩定不變的特徵。

而這一執念的頑固，當然就會犧牲“可能性”。

當我們用一種“可能性”去抹殺其它“可能性”時

當我們用一種“靈魂”去抹殺其它“靈魂”時

當我們用一種“自我”去抹殺其它“自我”時

我們就成為了奴隸主，也成為了奴隸

就像那個小孩

就像那個製造商

就像那些人偶的消費者一樣

執“實”，就像一根無盡的針線，織成了三千大千的羅網

反觀素子，自如穿梭於羅網裡。

她捨棄了身體，卻擁有了進入任何身體的自由

她捨棄了靈魂，卻擁有了編織任何靈魂的自由

巴特在片尾問活在雲端的素子：“你覺得自己現在這樣幸福嗎？”

素子的回答是什麼呢？

“多麼令人懷念的價值觀啊。”

在片中，巴特相信靈魂，也相信幸福。但也正是因為這種侷限，他無法理解素子。

素子似乎只是一個他無法觸摸的幻影，只有在化為人偶的時候，他才能為她披上自己的衣服。

而素子似乎是理解他的，說：“你還是這麼紳士”。

她明白，巴特之所以是巴特，就是因為他的這些侷限。就像在這一刻，她之所以能夠和巴特進行身體的互動，也是因為她被侷限在這個人偶裡。

侷限，即存在。

存在，即侷限。

素子理解這一點，所以她不害怕侷限。每一次參與到這個世界的行為，都是一次侷限。

但行動完了，那個侷限就消散了，就像片中最後，幫助完巴特，她就離開了人偶，消失在了浩瀚的互聯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