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暴力群體重生,作為家人而死


3樓貓 發佈時間:2022-09-07 14:42:30 作者:煒明 Language

(一)加入運用暴力的群體
片中雖然有很多真實的政治和意識形態記號,但總的來說是弱化了對歷史的具體指涉,而凸顯出更低層的東西:在嚴酷的社會剝奪下,人的群體動物性和選擇,它無疑可以在各種歷史情境下再現。在這部片中男女主角都放棄了思考,但並未放棄社會存在,從而把這一層面展示出來,而且顯示它不是電影中人為製造的特例、極端情況下的實驗,而是歷史中暴力狀況的常態。

當爭奪利維坦的內戰白熱化,每個人都有對橫死的恐懼時,有生存意志的人會選擇加入最有能力壟斷暴力、提供秩序的組織。他這麼做首先不是因為任何思想、理念或遠景,而只是因為冷靜的求生本能。

但是這些組織的運轉有超出個人感想的規律。如同公司法人順應對整體利潤的計算,以暴力獲取生存和權力的組織順應殺與被殺、服從與被服從的整體計算。因此從日常生活的自我,轉換為以暴力攥取權力為目標的群體成員需要一個過程。自我如果還有些被動,就需要經歷一個高度創傷性的轉化儀式。在該片中,女性角色的死亡成了儀式的祭品,被放置在一個童話(神話)的故事劇本中。

常規來看,加入組織,需要統一制服,掩蓋個人性,融入集體身份,“聯合為一”;需要進行嚴格訓練來產生條件反射,學會成為真正集體的技術。正像片中的突擊訓練後教官的訓斥:個人都是有明顯弱點的,因此需要學會彼此掩護,成為真正的整體才能獲得力量,如同狼的優勢是群體獵食。它們不斷練習,而且在與敵人的對抗中相互訓練,淘汰雙方群體中不適合玩這一套的成員;也需要消除對組織外人的同情,取消善惡觀的辯論與感情用事的私人判斷,去除任何天真和不切實際,成為特殊材料製成的人。主角好友的背叛是一個示例。

本片試圖展示:1 這個過程首先不必要動用煽動和觀念的“洗腦”,而是僅僅調動人運用暴力、依附群體而求生的本能。在一定情境下,選擇不做施暴者就意味著做待宰的弱者; 2 對某些被動的人來說,這個過程需要一個儀式來進行自我轉換。(對主角的好友這種主動的人就用不著)一旦做出一個決定性選擇就難以回頭,為集體組織殺過一個就要接著殺個不停,以維持新自我的連續性。

(二)童話
在片中《小紅帽》的故事裡:
1 狼與人的關係似乎一邊是殘暴的野獸一邊是無辜的人,但其實是你死我活的戰爭狀態。因為獵人就在屋外,人並不天真。小紅帽從群體歸屬上看是獵人同夥,正如女主是敵方誘餌。
2 男主表面上做了弱者(女主)的朋友、情人、保護者,實際上他最終成為偽裝成小紅帽媽媽的狼,看似是保護對方的、具有權威地位的角色,實則是要吃掉信任他的人。
3 但兩人事實上都是為了求生而自願受組織調遣的工具。它們壓抑私人情感、扮演被安排的角色,並預感到未來的空無。從這一點上看兩人的生存處境相近,因此產生了相互吸引和同情。差別在於女主失去了求生意志而沉入幻象,男主找到了自願歸屬的集體。
4 故事中小紅帽餓了,狼就把她母親的肉和血給她吃,正像狼偽裝成撫養者和主權者,讓弱者的孩子獲得虛假的希望和暫時滿足,讓其不知情地分食同類或互相攻擊。
5 女主在死前念著童話,把男主當成由狼所扮演的“媽媽”,這確實是真實的:只有強者能保護弱者,但放棄抵抗的弱者的處境實際上是任人宰割。

(三)夢中儀式
全片的正中間是男主去“自投羅網”救出女主的段落,這是個救贖神話的片段,它隨後翻轉為殺戮的儀式。但儀式首先是在一個噩夢裡被先行預告出來的。在全片三分之一處和三分之二處,都是在一個屋頂遊樂園裡的場景。這個脫離地面的小遊樂園象徵著和平、幸福、然而不真實的夢一般的時空。

第一次到屋頂遊樂園,劇情的高點是女主保護和安慰一個摔倒的小男孩,她問那小孩:“受傷了嗎?”——這一幕激發了男主保護和追求對方的慾望;又讓男主感到女主似乎作為母親、女性在愛著他(保護他);或者也許家庭、孩子可以逃出當前的境地,成了組織之外的另一種歸宿——但是這個私人的、潛意識的情感反應卻與其自我的生存意志相沖突。“受傷”既隱喻著需要保護、也隱喻死亡,使得他立刻陷入一個自我分裂的噩夢:

在噩夢裡,女主對他說:“你不能來”,“不能和我一起來”,“你知道,這是不被允許的”——不要\不可能與一個落單的、放棄掙扎的、逃跑的弱者為伍,不要和喪失了生存意志的、即將被抹除的人假裝成同伴。社會組織的禁忌把追求和慾望轉化為一場夢裡的自我屠殺。

在夢裡,男主穿著便服而不是軍服,以私人的身份在下水道中追尋女主,就像是波里菲利在夢中追尋戀人,直到看到戀人被分食屍體、毫無反抗的過程。一種神話的結構對等物,得不到滿足的愛慾,轉化為具有性暗示的極端施暴。最後他看到另一個自己,穿著軍服而沒有戴頭盔,冷漠地用槍射擊她的屍體,他的身後出現了一群穿著軍服的同伴的紅色眼睛。在這個夢裡,狼似乎對應求生、追求力量而吞噬弱者的原始的群集獵食本能;沒戴頭盔而穿在身上的軍服代表逐漸融入社會群體的有組織暴力的語言符號;私人的自我情感則對此無能為力,他的愛慾,只能使自己一再近距離看到這個施暴行動。在另一個鏡頭裡,還有一個男主坐在冰天雪地裡和一群狼一起冷眼旁觀整個殺戮。

這個噩夢場景仍然禁止展現創傷的內核。夢中的女主沒有掙扎或恐懼的痕跡,她極為冷漠,彷彿早已死亡。夢中她的形象只是彌合這個自我分裂所需要的無生命的道具、祭品、屍體,彷彿是給肉食動物練習追逐的玩具。噩夢中對道具的施暴暗示以現實中活人的死、自我情感的死來填充。

(四)幻想逃離
在這之後,在女主念《小紅帽》的聲音中,有一個鏡頭是街頭的一個男孩,他望向在街上遊行示威的隊伍,彷彿預示著孩子不能逃脫同樣的循環。這與在逃亡的最後女主才認識到自己的包裡有追蹤器的情節一致說明:不可能逃離。

片中兩次隱喻女主想逃出這個處境的幻想:一次是兩人第一次見面,她在橋上幻想遠方大海;一次是在屋頂遊樂園,她趴在鐵絲網上幻想去另一個城市。近似籠子的鐵絲網、氣球……展示了其虛幻性。女主最後的追求變得簡單:只幻想有人能有一點關於她的記憶。

女主和男主顯示了兩種相反傾向:一種是幻想逃離現狀、或親密關係,另一種是能動主義和有組織的暴力,一種極強的唯意志論。

(五)扣動扳機
在逃亡夜的屋頂遊樂園裡,女主說了一番話,說她本來完全放棄思考任人擺佈了,但和男主在一起時,不知為何“我感覺我在傷害我自己”,感覺對方有“同樣的悲傷”,所以她開始幻想——“就像傷害自己”,是在對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因為至少他沒有扣動扳機。男主同樣在小女孩、女主身上看到為了尋求歸屬而受組織擺佈的自己的影子。但這句話同樣實現了自身:傷害同類=傷害自我。

男主在制服和麵具下殺死試圖扮演獵人角色的老同學,儘管後者是主動投入你死我活的殺戮,但這對男主來說可能也不是毫無觸動,因為他同時被兩個親近的人背叛。所以他等待對方先開槍,使得場面成為兩個人對等使用武力的你死我活的關係。

女主則沒有任何暴力可還手,她最終以自己的方式“扣動扳機”。與在夢中冷漠的形象不同,真實的女主靠近對方,直到在對方懷裡,把對方稱作“媽媽”,催促對方開槍,實現死在親人懷裡的幻象:對男主而言是舊的自我或私人情感的自我在這一刻死亡。對他來說可能傷害自我比傷害至親容易一些。

最後扣動扳機,或許使男主明白了影片開頭他以為自己不清楚的答案:小女孩寧願引爆炸彈,弱者不信任把槍口抬高的他,不相信集體暴力中會存在任何私人的剩餘。如果小女孩被抓,大概一種結局就是重複女主的道路。

(六)成為“家人”
男主重複三次嘗試扮演自己作為“狼”的角色:
1 面對引爆炸彈的弱者,他在對方身上認出了自我一部分的影子,但他沒有認出自己只能依靠暴力的另一面自我,使得行為中斷;
2 在夢中,自我分裂為私人的愛慾、施暴的群體意志和冷眼旁觀的理性。在說出“你別過來”之後,夢中的女主被替換為一個沒有人的氣味的屍體和道具,顯示男主拒絕了真正投入自我;
3 在與女主的現實關係中,通過假戲真做的感情,他把自我的一部分投入到對方,換取對方的愛和希望。對方真實的表達出他自己僅剩的(但不敢表達的)渴望、愛慾和幻想,以一個他者的形式。

—— 但女主有自己的意志,她不願僅僅做一個他者,而是想要對男主“救出”她的行動做一個有意義的迴應。所以她問:“我還能做什麼?”最後她找到了答案:以“家人”的身份去死。把同一個殺戮的儀式轉化為成為家人的儀式。這樣她的死亡就不僅僅是被兩個群體組織爾虞我詐利用的誘餌之死——一種被暴力群體利用的無意義之死。

這裡展現出女主作為真實的人與男主夢中形象的反差:她有自己的愛慾、幻想和渴望,不是冷漠地等待被殺的囚徒和玩偶,她至少說出過另一種不可能的可能,在這個過程中她最終成為實質上更主動的一方,改寫了儀式的意義。

在劇本的最後,女主的行動與夢裡截然相反:主動認同將要殺死自己的人為親人。她不是說“你不能來”,而是追逐他、從他背後向他走來、投入他懷裡——現在與夢裡的角色相反,女主成為了那個追逐者、她撲向狼群:越過“不被允許的”一切,邀請他成為偽裝的“家人”,進入童話中的“家”:

1 她並非要求一種真正的親情的迴應,她不希望男主放下槍,而是催促他開槍。因為狼應該吃掉她,男主才能在狼的群體中生存下去,否則別的狼大概會肅清叛徒和軟弱者。

2 但她也不願逃避和壓抑自己的情感,不願一言不發或害怕等死。因此女主選擇了把情感認真地投入一種童話的、虛擬的“成為家人”的行動。她不要求手下留情,只把所有情感表達在童話的語言裡,這種虛擬的語言不會被現實的殺戮否定,甚至根據童話情節而邀請殺戮。

3 女主的戲劇性行動充實了親情的關係形式,使得男主無法隔開一段距離、冷漠地以群體成員身份施加暴力;不是在你死我活的敵人關係中迴應;也不是殺死陌生的弱者;甚至不僅僅要殺死自我中(對群體組織來說)多餘的一切生命意義——而是要以扼殺的方式肯定一個假戲真做的“家庭”。成為家人,是比自我情感和同情更充實的生命的象徵。以這種儀式,女主顯示她曾經活過,並持續活在童話中一個不可能的家的記憶裡,她以童話臺詞的外殼留下完全真實的至親情感的記憶。

(七)
這種記憶不再只是私人記憶與情感,如果把開頭引爆炸彈的小女孩與女主聯繫起來,就會發現女主在類似的弱者地位下,不再沉默和害怕。她喚起所有情感、甚至“成為親人”,最後喊出有雙重意義的語言,控訴建制性的社會暴力,它吞噬親人後又在偽裝下掩蓋真相——“為什麼你的牙齒那麼尖?”

動畫信息

人狼
中文名:人狼
原 名:None
又 名:Jin Roh: The Wolf Brigade
首 播:1999-07-24(加拿大奇幻電影節) / 2000-06-03(日本)
IMDb:tt0193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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