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悲嘆而不是欣賞——《地海戰記》的心理學透視

寫於2011年04月27日
　　
　　
　　早幾年就有聽說《地海戰記》引發的爭議——包括創作者他老爹宮崎駿本人的說法，所以我一直不想看這個動畫片，可謂“慘不忍睹”，而今心血來潮，想看看究竟怎麼回事。
　　
　　看到20—50分鐘時，就越來越感到不適應了：一直沒有搞清楚主題在講什麼，彷彿那兩個男的真的都漫無目的，影片中的“伏筆”也忒長了吧！（反觀宮崎駿作品，他沒有一部作品是你看了20分鐘還不知道主題或大致線索是什麼的……）其實我根本無意拿他爹跟他比，而是說，這樣設置劇情，實在讓人不太適應，這樣搞會讓人覺得比較無趣。
　　
　　公允地說，《地海》的畫筆、景色、音樂都搞得挺好，依然吉卜力風格。但是動畫片的靈魂和境界，卻完全沒匹配這樣好的形式和風格。
　　
　　在我看來，這個動畫片的男主角亞刃的自我是分裂的，他因同時揹負著“弒父情結”和“死亡恐懼”而自卑，他的心底深深孤單寂寞著（所以他會被片中的“瑟魯之歌”打動流淚，那首歌的旋律和歌詞都是淒涼孤寂的，不過我對那種近乎“現代主義”的淒涼倒不太買帳）。這是一顆殘疾的心——我不知道宮崎吾郎先生是否看過弗洛伊德和阿德勒的精神分析學（這兩位世界著名的精神病醫師恰好對“弒父情結”與“死亡恐懼”引發的“自卑感”分別有深入研究），但我確信這是一個殘疾的心靈。它並不讓人欣賞，而讓人嘆息。觀者難免會想：這樣的男主角會不會就是創作者的自我投射？（與亞刃有一個各方面都顯示出偉人風範的老國王父親類似，宮崎吾朗先生也有一個偉大的藝術家父親宮崎駿。）
　　
　　創作者想要醫治亞刃的自卑而殘疾心靈，或者說，創作者想醫救自己自卑而殘疾的內心，——他著眼的是克服“死亡恐懼”。從這個意義看，瑟魯把劍遞送給亞刃時，他們倆在一起的對話，是一個關鍵。在那裡，他說得沒錯——他借少女瑟魯的口說：“你以為生命只屬於自己的嗎？我因為恬娜而獲得重生，所以要好好活著，然後再將生命延續給別人。”然後瑟魯抱住亞刃，說道：“生命就是像這樣一直延續下去。”通過利他、愛情，超越自我的死亡恐懼，從而獲得戰勝自己的內心力量（簡直是以阿德勒思想為指導……）。
　　
　　可惜，我認為創作者的醫治並不成功，他沒有把自我與他人、與周邊環境有機地整合起來，故事情節的編織也有多處不自然。比如說，你越看到後面就越會覺得影片的鏡頭把之前的人物、線索都忽略了淡化了，男魔法師雀鷹和女巫師恬娜都被晾到一邊了，給亞刃最大動力、也最有魅力的人物——瑟魯（她化身為龍了）似乎都邊緣化了。最後亞刃似乎“勝利”了，但那顆靈魂卻與周遭世界都沒什麼有機的聯繫，還是給人孤零零的感覺。實際上，創作者最應該著墨在亞刃與雀鷹的關係上（不論從常理還是從心理學上看，雀鷹都扮演了父親的角色去關懷幫助亞刃），但這一層著墨讓我感到很不足，相對而言創作者過於偏重了愛情的感化力量。
　　
　　另外，劇中的一些哲理化對白不但過於抽象了些，而且有點錯亂。比如亞刃大叫一聲什麼“生命的意義！”然後終於拔出了劍，實在有點雷人。什麼生命的意義，別拿抽象的東西唬我……我不是十歲的小孩子……又比如，亞刃在天台上對蜘蛛老巫說的那一番話就比較錯亂（不值得分析，自己拉到那裡去看），而且為什麼要跟不共戴天的敵人說那些調和的話？真是原則性的精神錯亂。還有，整個片子都過於放大“死亡的恐懼”。實際上，不管宮崎吾郎先生是否看過阿德勒的理論，我在此都斗膽說一句，所謂“死亡的恐懼”（阿德勒的自卑理論裡很強調這東西）其實是因人而異的，有的人很在乎，有的人並不那麼在乎，並沒有特別規律性。
　　
　　因此，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創作者想要醫治一顆殘疾的靈魂，但他只是拼湊了一個彼此斷裂的境界。他沒有成功。
　　
　　這是我從創作者角度，來看這個片子。如果我從觀眾角度看這個片子，這個片子就更加失敗了，因為他並沒有真正服務觀眾，而是（實質上是）醫治他自己的內心去了。當然，我認為每個人都有權去關注自我、改善自我，但是把這種自我的工作假借一個公共事物（影視作品）的形式，讓億萬觀眾都來關懷創作者的內心，這是不是過於孤傲自負了呢？在看片時，我總想起創作者他爹是怎麼批評他的（我兩三年前看的視頻，現在只記得大意）：拍電影要有社會責任感，要用心去拍。我真的不是想拿宮崎駿跟他兒子比——因為他兒子根本不能跟他比——我只是想說明，電影要真正具有價值和意義，它就必須儘可能地表現公眾、反映人與人之間關係、服務社會，而不是以影視作品的名義讓億萬人以創作者的自我為中心。
　　
　　
　　
　　
　　（此文做了刪節。足本http://www.totoroclub.net/forum/thread-24399-1-1.html中有一段個人獨白，只對我自己有意義，故刪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