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於艾倫的戰爭之年

“艾倫可以說是天生的習慣性將不贊同他觀點的人開除人籍”。我不喜歡這樣為了鏡像對比而寫的絕對的評判方式。巨木之森裡兵長將選擇相信隊友還是自己的選擇權交給了艾倫，因為隊友被女巨人殘殺殆盡的事實，艾倫痛悔自己做出的選擇；在雷斯冰洞內洞窟塌陷的危機時刻，兵長也說了同樣的話，於是艾倫決心用巨人形態保護隊友。艾倫早期在具體行動上並沒有主見，並且時刻憂心自己的巨人之力發揮不好，連累同伴，連對牆外世界的嚮往最初也是由阿魯明對牆外世界的描繪和看海的約定在驅動著，他只是在堅持爭取自由、奪回家園的原則上不讓步，對懦弱逃避之人憤怒之餘又有哀憐，沒有因為所謂人籍開除的原因用兵於無辜。

我覺得他後期的變化是由於擁有強大的力量卻反而無力保護重要的人，這給他帶來了對命運荒謬無常的理解和感受。在艾倫開始有人籍開除的觀念之前，莫如說是艾爾迪亞以外包括馬萊在內的民族竊取了神的審判權，想來裁定他們所認為的惡魔，艾島人的境遇和當年的始祖巨人相差無幾。艾倫說知道牆外還有人類的時候很失望，因為他覺得是來自同一種宇宙文明的物種在裁定自己，而不是什麼神祕的、超出經驗知識範圍的力量。艾倫選擇毀滅，是因為他知道有人在的地方即有歧視和壓迫，他對希斯特莉亞說明過滅世的意義，他很清楚被殺者的無辜，但：唯一能夠終結帶來的連鎖報復的辦法，就是讓充滿憎恨古的歷史連同文明一起從這世界上消失……他體會到的是存在本身最透頂的絕望，向眾神宣戰是他唯一的出路，這也是傳統神話語境下保留人類尊嚴的唯一出路。只不過艾倫已經掌握了制服諸神的絕對力量，換個視角來看，或許艾島以外的眾生才被洪水圍困了。這樣的話，談論尊嚴也已無意義了。

自由意志的存有取決於是否能主動地創造新的因果煉而不為因果律所支配，艾倫的錯誤在於他既然在通道中看見未來，也即擁有預知未來的能力，有能夠超越必然性的支配獲得自由意志的可能，但仍選擇了服從（救下因偷竊被圍毆的少年），服從而非受役（非無知狀態，握有選擇權，但沒有辯證地對自己進行否定，再次選擇了同一行為，包括蒙示尤彌爾、發動地鳴），他選擇孤獨地承受著真相又不公開信息，只解放自我成為世界的新主，使以道德、法律、倫理等精神產物支撐自己自由意志信念的他人重新被來自一股更強大的自由意志的力量所奴役。

自由這個詞將每個個體想象成獨特的存在，都有存在的價值，不容冒瀆，互相之間沒有偏見、霸權、囚禁。很矛盾地，這些罪惡的因子是人類生而具有之物，只要社會關係存在，地位、身價的概念亦流露無疑，由此而來便有了侵略與反侵略，限制與反限制，即便我們在日常中慣性地忽視它，不將其訴諸軍事武力的解決方式。馬萊視角和艾島視角的互換，仿同人神力量的對調，高下相傾、前後相隨，循環往復。這是永恆的悲哀，我們命名，我們定義，我們信奉，我們戰鬥，我們犧牲……我們種下的因，我們品嚐了果。僕の戦爭，非常切題。萬物皆出於機，皆入於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