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之國

——如果不夠堅強，那麼也可以微笑著。——

——如果選擇毀滅，那麼也可以坦然面對。——

 

當旅行者奇諾來到這個山坳中的國度時，萬分驚訝。這一定是另一個國家——從前的旅行者明明說這裡的人們不懷好意，對外來者惡言相向，然當她推著車進入國門時，卻被溫柔的微笑包圍了。

“請到我家住宿吧！”小女孩櫻懇切地邀請著旅行者。

“好啊！”奇諾爽快地答應了。“那麼，請你帶路吧！”

櫻給奇諾的房間很大、很寬敞、很乾淨、設施齊全，超乎旅行者的想象。

 

“請讓我做你的嚮導吧！”櫻再一次懇切地說。

“好，那麻煩你了。”奇諾有一些不解地看著這個熱情的紅髮小女孩。

 

“很久以前，在遙遠的國度中，有一群遭受迫害與追捕的人們，他們造訪了四處許多國家，沒有一個願意接納他們。經歷了漫長的流浪之後，他們迷失在森林深處，森林的恩惠拯救了他們，於是他們將這座無厭惡之意的森林作為永久安居之地，創立了一個新的國家，於是我們現在才能站在這裡！”

在博物館中，櫻自豪地講述著這個國家的歷史。很短、很真切。

 

“旅行者，請收下這個禮物好嗎？”

“旅行者，這個也請收下！”

“旅行者，明天是犬子的婚禮，能請您參加嗎？”

溫柔的人們，溫柔的話語，彷彿一切美好的東西都融化在這個國度裡了。

 

“我想著有一天，當我有了自己的客人時，我一定要把這裡介紹給他！奇諾是我的第一位客人。奇諾，旅行時有痛苦的事嗎？”

“偶爾會有吧。”

“那會不會想著放棄呢？”

“不會，我想我會繼續旅行。”

“那是因為，奇諾覺得旅行是非做不可的事嗎？”

“是因為我想要這麼做。”

“我將來想要繼承父母的家業，成為一個出色的旅館經理和觀光向導。我還要了解更多的事，我要讓無數的旅人造訪我出生的這個國家，編制出美好的記憶，令他們滿載而歸。”

 

“星辰，無論何時何地，都毫無差別地點亮世間，但真不可思議啊，明明是和昨天一樣的星空，我卻覺得今晚的星光更為溫柔。”夜色下，奇諾亦溫柔地說。

“櫻也試著去別的地方仰望這片星空如何？倘若願意的話，也可以像奇諾一樣去旅行，以後再回來當嚮導也可以啊。”櫻的父母試著建議。

“我哪裡也不去，我要在這裡學習，成為最好的嚮導，這是我的夢想！”這個女孩，隨時都會綻放出甜美的笑容。

那一刻，奇諾覺得這只是一個驕傲的決定。

“這樣，那，也很好啊！沒過多久我們就會因為櫻的努力而沒事可幹了呢！”一家人都笑了，一如往常的，溫柔的笑容。

 

次日成婚的是一對年輕的新人，在眾人的祝賀中，新娘灑出了樹的種子，小女孩櫻奮力去接。

“拿著種子迎接明天清晨的人就能成為下一個幸福的新娘噢！”她興奮地說。

奇諾擠到人群中，搶下一包樹種子，遞到女孩手中。

“我一直希望，有一天可以拿到。謝謝你，奇諾！”櫻緊握著種子，跟所有取得祝福的人一樣。

 

然而，沉醉卻被驟然打破。

“奇諾，你差不多該出國了。”櫻的父母催促道。

“我，可以再稍微多待一兩天嗎？”奇諾小心地問。長久以來，三天是一個慣例，然而這次，卻不知為何想要打破。也許對旅行者而言，溫柔如家，總是值得眷戀的。

“不可以，你來的時候說好只停留三天。”回答是沒有餘地的。

雖然有些失望，奇諾還是遵照著離開了。帶著大家的禮物。

 

夜半驚醒，遠處閃現出耀眼的光，還有隱隱的震動。是那山坳，是那個國家。

“謝謝你們為我做的一切，再會了。”

奇諾是笑著離開的，卻不知在接下來的幾秒後，人們的笑容就此陷入沉寂。

再會。不，永別了……

“櫻，我叫櫻！”女孩的聲音迴盪在奇諾的腦海中，伴隨著噴發的熱度。血液會在瞬間沸騰，連逃離的餘地都沒有。然他們，早已知道一切，早已知道自己的國家將要毀於熔岩之中。

“我們只有兩條路可以選擇，捨棄國家，或者不捨棄。身為旅行者的你，一定覺得我們的選擇相當愚蠢吧。但我們誕生於此，不懂的其他的生活方式，我們沒有怨恨命運，而是選擇在此度過餘日。這時我們驚覺，在此之前，我們對旅人惡行只會給世界留下冷漠無情的印象，但是這之後，就再也沒有旅行者造訪了。不過就在只剩下三天時，奇諾你到來了，所以，深深感謝你！知曉這一切的只有大人，你或許會認為我們很任性，但櫻就由我們帶走了。”

在另一包櫻的禮物中，奇諾收到的是那包未來得及拆開的樹種子。

“這個即使我拿著也沒有用了，請不要忘了我們。——櫻”

原來，她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她也有自己的選擇。

旅行者奇諾是不會哭泣的，她默默地走了。然而這個國家，已註定是特別的了。不知不覺就會想要多待幾天……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溫柔的笑容，溫柔地殘存在旅行者的記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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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就這麼結束，原本打算稍微提一提的內容，卻不知不覺加入了許多細節，不知在我的敘述中，這些細節是不是與原作一樣動人。

這也許是一個很微不足道的故事，固執的人，和經歷一切的旅行者。然為何如此平淡，又如此濃烈？

 

奇諾選擇了默默離開，但不是所有人都會選擇沉默的。

有人會說，他們應該和命運抗爭啊！有人會說，他們應該戰勝天災啊！還有人會說，他們為什麼不選擇離開呢？！把孩子也一起帶走是不公平的。

大多數人大概都會覺得，這些人太愚蠢了，停留在一個註定會毀滅的結局裡，無法自拔。

但，我們又有什麼權力幫別人做一個選擇呢？捨棄家園，重新開始，或許是一個好選擇，但留下來，結束一切，也並非難以理解。他們早已釋然，我們又何必多言。

許多人是可以為了故國而留下的。一如投水而去的王國維。他們死於一種文化的消亡。他們或許怯懦，但他們又是勇敢的。

溫柔之國的人們，選擇了毀滅，也選擇了微笑。然而記住這一切的，只有旅行者奇諾。明天永遠不會來臨了，所以櫻把樹種子的祝福送給了旅行者，讓她帶到更遠的地方。他們不會哀嘆，他們依然希望別的人能夠過得好。還有什麼比這樣的念想更加美好呢？

我們沒有理由干涉。我們可以發問的，他們大概早已想過了。有一些，是不能捨棄的，因為你不是我，所以不瞭解它的珍貴。所以，只要銘記我們的溫柔，就足夠了。也許有一天，遙遠國度的人們可以聽到這樣一個故事，在這個山坳裡，曾經有一個美麗的國家……

 

如果不夠堅強，那麼也可以微笑著。

如果選擇毀滅，那麼也可以坦然面對。

 

請不要悲嘆，如果可以的話，也請將這份溫柔延續……

 

（紀念《奇諾之旅》最後一話，溫柔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