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與你最愛的夏天

濤哥問我怎麼泡妹子。
我叫他去看我寫的約會的故事，四個模板還不夠麼？
他說太長了，看不懂。
於是，我到他家當面傳授。

中午吃的的滷牛肉和炒豇豆，喝的排骨蘿蔔湯。
吃完就竄進空調房間裡，打開電腦，打開豆瓣。
“高中三年加上大學四年，關於你談戀愛的事情，居然一點都沒跟我說過！太不夠兄弟了！ ”
《Secret Base——你給我的所有》伴奏響起。

說實話，高中時代， 我們學校的老師對於學生談戀愛還是比較寬容的。我作為一個小頭頭，擔負給他通風報信的任務，自己更不可能賊喊捉賊了。那時候，誰喜歡誰，同學之間沒有隱瞞，課間和放學後的親密，所有人都看在眼裡。

不得不說，濤哥那時候還是有些木訥的，在我們班上談戀愛大潮洶湧澎湃的局面下，他依然一頭飄逸的自然拋髮型，課間裡歡樂地和兄弟們哼歌，聊球，吹牛皮。然後一個人放學，走過那道小巷回家，我以為他對風花雪月的事情毫不在意。我們那個文科班，男生才20個，不談戀愛的屈指可數，濤哥一直潔身自好到高中畢業。
“時光像風兒一樣 悄悄地逝去流淌。”

高中畢業散夥飯那天，濤哥把他暗戀的女生名字告訴我，我著實吃了一驚。那個歡樂的夏天裡，我不夠兄弟，沒有告訴她我暗戀的女生，那時候我在明戀。等到我四段感情都結束了，濤哥堅守著他的女神，算起來居然已經整整十年了。
“一直渡過的季節，就連道路旁盛開的花也漸漸變化了。”
 我們幾個要好的朋友都勸他，忘掉她吧，都過去了。

“少年的我們都是熱烈而堅持的，那是一種光芒，引人入勝。我羨慕那些時光流逝，卻沒能改變他們的人。”這是我在某部電影裡看到的臺詞。
濤哥就是這樣的人吧。暗戀之苦，我腦中已漸漸淡去，而濤哥依舊“追尋那永遠，屬於我們的那份無悔的忠貞”。
“學生時代無瑕的感情，換做我也不甘心就這麼忘掉。”我這麼和濤哥說。
“所以！雖然你是被小熊狠狠地甩了，又認識這麼多漂亮妹子，可還是忘不了她啊！哈哈哈哈”。濤哥被我瞞了這麼多年才知道我初戀的對象，忍不住要黑我。
“其實我們所有人都是這麼過來的，而只有你是個例外。”
“你說的我們班那麼多情侶我怎麼完全不曉得！你們都藏的太深了！不過你現在說的誰誰誰，我全都想不起來是誰了！”

濤哥在翻箱倒櫃半天，終於從雜物中翻出來一個手提袋。打開來看，裡面是兩本同學錄，還有一疊照片。
“拂去歲月厚厚的封塵，敞開心的世界記憶的閘門。”
就像在玩連連看，我給把照片上當年的情侶一對對連起來，濤哥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不過才四年光景，現在看那時候我們的面龐，都如此稚嫩。我和濤哥一個一個回顧當年這麼多情侶發生的種種逸事，進了大學之後也打聽到不少故事。誰和誰三分三合，哪兩對情侶打散了重組，濤哥聽得簡直覺得像天方夜譚。
那就是真真切切發生在我們身邊的夢幻神域。

一張合影我沒握緊，滑落到地上。濤哥趕緊把它撿起來。
濤哥默立許久，我湊過去看，那是初中畢業照。在畫面的左下角，那個熟悉的，胸前飄著紅色絲帶的女生，正是濤哥目光的落點。
“那只是昨夜的一場遊戲，雖然你影子還出現我眼裡，在我的歌聲中早已沒有你。那只是一場遊戲一場夢，不要把殘缺的愛留在這裡。”播放器放到王傑的專輯那裡。不僅我倆喜歡這首歌，我們當年的班主任也曾在元旦晚會上唱過，他唱的比我們更動情。
“果然你還沒有忘掉。”我潤溼了眼眶。
“如今依然沒有你，我還是我自己。”濤哥伴著音樂輕輕哼唱，滄桑不粗獷，狂野又不失細膩，一如中學時代。

那個該死的元宵節，那個萬惡的寒假補課。那夜，永遠忘不掉聽到她自殺消息的那一刻的震驚。曾經那些夏天裡所有的歡笑聲都被寒冬埋葬。
濤哥與她是初中同班，而她就是那個曾經長年坐她後排的女生。沒錯，就和《那些年》裡的故事開頭一樣吧，但我們都沒有猜到結尾。直升高中部的時候，她以年級第一的成績分到了好班，而濤哥去了次好班，一牆之隔，卻是雲泥之別。好班生得以組團免費去北京，參觀他們夢想中的大學，之後拼命學習去實現偉大的夢想。而我們，只有靜靜等待命運的安排，未知的未來。
爾今看來，什麼狗屁夢想，好好活著就是最大的夢想，除非是離開中國這個染缸。包括我在內的許多人，少壯不努力，一輩子內地，又絕不甘心一生如螻蟻般卑微地生存，拼命地向上爬。 功課的壓力，排名的嘆息，我們都曾迷離。
“昏昏沉沉，之乎者也，乘除加減。”

濤哥就這樣默默地暗戀了她三年，卻沒能等到第二個三年。
“只好每天守在風中任那風兒吹，風兒能夠讓我想起過去和你的感覺。”
又三年後，再次聽到我們高中發生女生自殺的消息，心裡近乎漠然了。17歲的花季，卻如村上春樹筆下那片森林一樣難以逾越，而僥倖走出來的人，都已是遍體鱗傷，奄奄一息。我慶幸自己找到另外一種方式逃離了這個詛咒。
她們轉身離開，必定已預料到如汪汪潮水般的淚水不會停息。還有今日的追憶，我們都沒有忘記。
此時此刻，校園生活已經終結，我們和幼稚徹底告別。
“逝去的昨天，最美的期願。”

回想起同學和我描述她臨終的慘狀，我也感到自己撕心裂肺的疼痛。報考大學的時候我極力想離開這個城市，離開這個省份，離家鄉越遠越好，可是事與願違。後來有人問起我的志向時，我總是敷衍說我要浪跡天涯，四海為家，哪兒都好，就是不要呆在這裡，生活在回憶裡。但那時濤哥的痛更比我深千百倍吧，他跑到了最北端。
又有人評頭論足道，說才智只判賢庸，脾性終定輸贏，輸的人，都輸在性格。我反駁，中國人太在乎輸贏了，一生輸了又能如何呢！我就要做我自己。或許，年輕的她們，在最後一刻，也是這麼想的。
有過放縱，有過珍惜，才敢說在感情的抉擇和反思中體驗到了最珍貴的生命存在。
走了很遠的路，見過很多的人，遇過很多的事，從北京到南京，也沒有多遠，我一直在原地踏步。

這一年的春末夏初，海棠花和桃花漸次落盡。我和幾個姑娘分別走完了大學最後的旅行。
“我現在不願稱之為約會了，沒有獻花奶茶，叫什麼約會。”我繼續對濤哥傳授經驗，“和妹子約會，一定要請人吃飯，無論如何，一定要搶先付賬！無論你是不是打算把戀愛談下去。”
“但首先，得表白，是麼？”濤哥看出來我的心虛，“你其實根本就沒表白過吧！所以才一個個都散了。”
“你不也一樣，這一猶豫，竟是永遠地錯過了。現在都看開了吧，未來好姑娘多的是。”
“記得你那時說，期望大學裡能多接觸不同的女生，看淡愛情的得失。深得我心呢，緣分天註定，又何必強求。”
“沒錯，懵懂的大學新生老相好，稚氣未脫的高三學妹，專注學術的文藝研究生，即將走上教師崗位的畢業生，已知足了。”
“那你每次約會，都為一場分道揚鑣做鋪墊，叫我怎麼跟你學泡妹子！那是學分手好嗎！”
“所以，一切都得你自己去品味啦。”
南豔秋楓，紅旗枯桐，花津河柳，還有鐘山花木裡，看著一個個姑娘在我面前翩翩起舞，至今未知道那天所看見的花的名字。
 
“沒有花，這剎那被破壞嗎？
無野火都會溫暖嗎？
無煙花一起慶祝好嗎？
若愛戀，仿似戲劇那樣假，
如佈景一切都美化，
連相擁都參照主角嗎？
你說我未能定時令你每天歡笑一次，
我沒說出一句美麗臺詞，
是你心中一種缺陷定義。”

青春不就是我們當下生命的全部嗎？
未來不是我們擁有青春最大的資本嗎？
生命不就是我們青春和未來唯一的珍愛嗎？

那個季節所綻放的花的名字叫什麼來著？濤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