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物、非日常與懸而未決


3樓貓 發佈時間:2022-07-09 11:35:46 作者:arppez Language

一、頭

二十年前的一天,愛爾蘭的女武神賽爾提躺在草地上醒來,發現自己的頭不見了。連同頭一起失蹤的,還有記憶。然後她就追尋著自己頭的氣息,遠渡重洋,在池袋這個人與人之間關係緊密程度遠超於他們想象的地方安身,進行著某種不足為外人道的神祕打工的同時,找頭。

在找到頭之後怎麼辦呢?這個問題似乎還不在考慮的範圍內,如同高三的學生目力只要看到高考處為止就好了。

要探討賽爾提的頭的問題,可以從矢霧誠二和張間美香這對變態情侶入手。矢霧十歲時偶然見到了泡在罐子裡賽爾提的頭一見鍾情之後就欲罷不能,而張間在升學考試看到矢霧同樣也是一見鍾情此後開始了無孔不入的跟蹤狂生活,乃至最終,在矢霧那有著極度弟控傾向的姐姐的策劃下把自己整容成了賽爾提頭的模樣。

在原作者寫作的特典《Duramp》中,作為第一人稱的讀心者解說了兩人的慾望:

誠二的慾望無疑是頭,雖然是張間美香的形象的頭,然而其真實的指向是賽爾提的頭。

而張間美香的慾望乃是純粹的、沒有性慾的佔有慾;“可惡,女子的另一個慾望……在我頭腦中流淌的畫面,是把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頭顱碾碎後放入自己口中……啊,我再也不要去想這個了。” 這想法讓讀者不寒而慄,然而又是非常情理之中的。當自己的面容變成與所愛之人慾求的面容完全相同、而又憎恨著這一面容的時候,無疑自己的面容就成了自己所憎恨的對象,然而,賽爾提的頭與張間的頭,在形象上固然完全相同,卻也並非是思想的容器,也就是說,這二者的區別並不在于思想——我們很難說賽爾提沉睡的頭具有某種思想;而是在於“原物”。矢霧所愛戀的是“原物”,而非“複製件”,然而在工業流水線的時代——我們確實可以將新羅的整型手術臺作為流水線的隱喻【1】,複製件反而更加真實,在鮑德里亞所述說的擬像超越真實的現下,原物具有的某種靈光(aura),又是如何被解說的呢?為何我們要去旅遊景點的現場,拍一張與別人的旅遊照完全一樣的照片呢?

如果迷戀身體的一部分,是愛戀還是戀物呢,如果是與身體隔離的肢體、器官呢?如果,是像賽爾提的頭這樣處於生命體與死物之間的物呢?異質的肢體就如同脫離了語境的詞一樣令人迷惑。如同《占星術殺人魔法》中畫家的自白書一樣——“我絕對不是喜歡血腥的人。不過,身為一個創作者,在見到人體解剖時的感動,卻令我永難忘懷。因此,我經常情不自禁地憧憬被置於非平常狀態的人體。從小時候起,我就有種強烈的渴望,想為脫臼的肩膀作素描,同時,也不只一次地想要觀察隨著死亡的接近,而逐漸鬆弛的肌肉。我認為只要是真正的藝術家,都會有這種想法吧!”

就像賽爾提自己說的:“我知道誰也殺不死我;我沒有死亡的實感。我不必承受那樣的感覺,但是我的頭顱知道那樣的感覺 。”

二、非日常

“非日常”是統御《DRRR!》的關鍵詞,畢竟無頭妖精找頭就是一個悖論。

所謂的非日常,就是突破日常的、有如螺絲釘般的生活的渴望,讓自己成為無可取代的人,在衝動驅使的盡興而為中體驗存在的感覺。

那個地方,是《國境之南,太陽以西》中島本所說的,日復一日耕作的農夫扔下鋤頭奔向的太陽以西的地方。一定存在這樣的地方,也許有些什麼,也許什麼都沒有,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奔向那裡,生活的B面。

非日常和神祕、魔幻是有區別的。非日常是對日常之批判,而不是對日常之顛覆。出沒於暗巷、於放學的女高中生身後亦步亦趨的鬼影是非日常,而殭屍入侵、世界末日就不是非日常。這之間的判別標準很微妙,然而由於罪歌的概念實在是超越了我心目中非日常的範圍,所以在12.5話之後我把這動畫棄了【2】……

三、找頭之後
當賽爾提不再執著於找頭,失物和物主間的張力、動態的平衡就結束了。

在《藍熊船長的十三條半命》中,描述有一種智能低下的史前巨人族,據說是因為大腦的想法常常與身體引發衝突因此會有把頭取下來的衝動,然而。因此他們億萬年以來的生活節律就是:把頭摘下來,放在某個地方,然後找頭,找到頭也堅持不了多久,於是再次摘下頭,再去找。

這種循環往復比賽爾提一次性的找頭更具有西西弗斯式的無用功般的悲劇詩性,也更具有口傳時代神話的特徵,而故事中的查莫寧大陸已經終局性地沉沒了,單線發展的現代歷史難以容許這種缺乏生產力的故事發生,因此在賽爾提的版本中,找頭最終成了一件可有可無的事,因為有愛情,沒有頭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賽爾提為什麼不再找頭了呢?與其說是新羅哄騙了賽爾提,不如說賽爾提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從此池袋少了一個都市傳說,多了一個惡意賣萌的新羅妻,這對賽爾提本人來說未必不是好事,然而故事也斷在這裡了。

肉體無論如何具有它的意義,然而當我們專注於肉體的意義的時候,自身的意義也難以維繫——“反觀”是哲學的開始,而反觀自身是異化自身的開始。 如何從矇昧到反觀,又從反觀引起的激烈衝突中脫身到寧靜,與自己和平相處?

在淋浴間裡,賽爾提看著鏡子中沒有頭部的自己,想著“能淋浴真是太好了”;同時又想“關於習慣淋浴的事情,或許這證明自己與人類有著相同的價值觀吧”。

如此地想著,賽爾提已經來到了人世。


【1】順帶一提,我奶奶剛剛完成白內障手術,據說那位大夫一天要做60餘臺該手術
【2】12.5話本身的敘述方式非常有趣,是一個狗血故事匹配以分段的倒敘,最後拼湊出事情的原委的解謎過程,形式就是這話的內容,值得一看。

動畫信息

無頭騎士異聞錄
中文名:無頭騎士異聞錄
原 名:デュラララ!!
又 名:毒辣辣辣 / 頭丟啦啦啦 / Durarara!!
首 播:2010-01-07(日本)
IMDb:tt158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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