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為母，人間值得——電影《龍貓》觀感

週末，帶女兒去電影院看《龍貓》。

冬夜，清冷，中山路上人影疏落。電影院裡，等待進場的人三三兩兩，多是為《龍貓》而來，一半都是孩子。

放映廳小得可愛，就像自家客廳，銀幕就在眼前。我們坐在最後一排，女兒坐在我們中間。

電影開始了。畫面上，姐姐揹著妹妹，撐著傘，在公交車站等著爸爸下班回來，旁邊有一隻憨態可掬的龍貓，也撐著傘，靜靜陪伴著她們。

我觀察了一下女兒，她已經入了迷，兩眼一眨不眨，眼神直直的，嘴脣緊密，全然忘記了懷裡的爆米花。

誰沒有等過晚歸的家人？每一個孩子心裡，都想有這樣一隻龍貓吧。

我想逗她，伸手去拉她的手。她卻飛快地把手拿開，頭也不轉，意思是，不要打擾我。

我開始專心看電影。乾淨的畫面，唯美的鄉村和農田，動聽的音樂，很快讓我沉靜下來。

電影裡，媽媽病重，說好出院回家的日期又推遲了。倔強的小梅不依不饒，抱著給媽媽準備的玉米，一個人偷跑出去找媽媽。可是她根本不知道路啊，也不知道方向，她不怕黑，不怕受傷磨破了腳，她只想找到媽媽，能夠快一點回到她身邊。

我想起了我小時候，大概七八歲。有一次，父親出差，母親上夜班，她提前回家給我做好飯，安頓我上床睡覺，告訴我等她明早回家。可我不放心，半夜醒來，望著黑漆漆的深夜，我擔心她遇到壞人，擔心她找不到回家的路。我穿衣出門，打著手電，去接媽媽。我一路走，一路找，一路喊著媽媽、媽媽，不知走了多久。幸運的是，我真得遇到了騎自行車下班的媽媽，她看見我的樣子，一把將我攬入懷裡，我哭得說不出話，只覺得脖子上滴落了溫熱的水珠。

我有多久，不記得童年的事情了？

再看女兒，她還是那樣入迷，剛才那隻拒絕我的手，已經緊緊地攥住媽媽，眼睛裡泛著晶瑩的光。

我想我終於明白一件事情。

對於年幼的孩子來說，父親，包括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是至親，都是最為親近、最可信賴的人。

但唯有母親，在另一個層面，貼近著孩子。她和孩子融為一體，不可分離，她們就是相互生命的一部分。從十月懷胎開始，從在懷裡哺乳開始，孩子就與她朝夕相伴，熟悉她的體溫，呼吸她的氣息。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有她在身邊，孩子就擁有了全世界。

因此，我想起，在每一次與妻子有爭執的時候，女兒總是當仁不讓，站在媽媽一邊。

我想起，自從要求女兒單睡，每晚她都會放一件媽媽的衣服在床頭，說那上面有媽媽的氣味。

我想起，在每一個妻子出差的晚上，無論我把女兒逗得多麼高興，給她講多少好玩的故事，許諾明天給她多麼漂亮的禮物，她都會在入睡前淚水漣漣的說，我想媽媽了。

作為一名還算用心的父親，我從來沒有為此吃醋，也從來沒有問過女兒，愛爸爸還是愛媽媽。

孩子愛媽媽，是家庭的福分。

因為她體察到愛的滋味，懂得回饋，心中播下了愛的種子。這些種子，經歷陽光雨露，自由生長，就會長成大樹，覆被她身邊的人。

同樣，被孩子深愛，也是母親的福分。

養育一個孩子，看著她從身上分離，看著她安睡於懷中，看著她一點點長大、變化，然後被她惦念，被她牽掛，被她當作最親愛的人。這些才是人間至味，也是一個母親最珍貴的財富。

誰說人間不值得。

只不過，孩子註定漸行漸遠。終有一天，她會走出母親的視線，會想你快快放手，會離開你去尋找她的世界。

正因如此，那些孩子依偎在你身旁，每個夜晚想你念你，不畏艱難去找你的日子，才值得加倍珍惜。

在有限的生命裡，多一些陪伴吧。此刻的每一點時光，都將成為今後的珍藏與懷念。

電影快結束時，我提前離開。我絲毫不懷疑，在龍貓的幫助下，小月和小梅一定會找到媽媽，一家人將會再團聚。

天越發冷了。我擰亮車燈，打開暖風，在路的那一邊，等她們結伴而來。

寫於2018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