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子的勇氣與稻草人的心——觀《ハウルの動く城》有感

我無端地想起奧茲國的翡翠城，所有人的眼睛都被施了名為“眼鏡”的魔法，於是普通的石頭城變成了美麗的翡翠城，欺騙了膽小的獅子與沒有心的稻草人。直到桃樂絲髮現那個魔法的破綻，一切才回歸真實，人們才獲得了幸福。
這次獅子是哈威爾，而桃樂絲化名叫做蘇菲。

一．在很久以前，有這樣一個傳說。
故事並不複雜——或者說宮崎駿極力讓它不要過於複雜，以防止我們在炮火連天的煙花中忘記了最初旅行的目的。
故事講貧窮平凡的制帽姑娘蘇菲在某次出行中與傳說中專吃美貌少女心臟的邪惡魔法師哈威爾相遇，哈威爾帶領蘇菲進行了一場名副其實的“空中漫步”，從此蘇菲對哈威爾念念不忘。而哈威爾的前情人荒原魔女對此十分嫉妒，施魔法讓蘇菲一瞬間從青春少女變成了白髮蒼蒼的老婆婆，並且施加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情”的限制。蘇菲無法再留在制帽店裡，獨自一人開始了流浪的生活。在旅途中他偶然扶起了一個倒下的稻草人，而這個稻草人似乎有一些魔力，他幫助蘇菲進入了一座鋼鐵製成的、可以移動的大房子裡，房子的主人正是哈威爾。在與城堡的動力供應者、奇妙而可愛的焰火精靈卡西法進行了莫名其妙的對話之後蘇菲陷入了熟睡，醒來之後發現有一個能變成老頭的小孩子馬魯克在城堡裡通過不同顏色的門進行著解除魔法的工作。哈威爾回來之後，蘇菲毛遂自薦成為了這座奇怪城堡裡的清潔女工。三個人過著不斷旅行的奇妙生活。
哈威爾總是從黑色的門去往不知名的地方，每次回來都十分疲憊，但是當他看到熟睡中變回了少女模樣的蘇菲就覺得非常安心。某次蘇菲打掃浴室弄亂了哈威爾的染色劑，哈威爾因為頭髮變成了奇怪的顏色而暴走，並且說出“如果不美麗活著就沒有意義了！”這樣的話，這讓對自己平凡容貌非常自卑的蘇菲生又氣又傷心。大哭一場之後她仍然安慰了消沉成一團綠色史萊姆的哈威爾，並且意外地看到了哈威爾脆弱的一面。而哈威爾卻以“害怕”為理由請求蘇菲扮成自己的母親去回絕某個國王的出征召喚。在去王宮的路上，蘇菲意外地看到了同樣被召喚而來的荒原魔女。在攀登了長長的王宮臺階之後，臃腫肥胖的荒原魔女氣喘吁吁地坐在了大廳的一個椅子上。不料想這卻是宮廷魔法師莎莉曼設計的陷阱，讓荒原魔女失去了所有的魔力變回了滿面皺紋老婆婆的本來面目。莎莉曼遊說蘇菲，希望讓哈威爾參戰，在危急時刻，哈威爾假扮成國王救出了蘇菲和荒原魔女。
之後，莎莉曼出動了很多眼線來尋找曾經是自己學生的強大魔法師哈威爾。哈威爾為了保護蘇菲，將城堡固定在一處，由卡西法抵禦敵軍的空襲，而他自己卻一次又一次地化身為大鳥與不斷投下炸彈的戰鬥機進行了殊死的搏鬥。蘇菲為了讓哈威爾回來，拿出了火精靈卡西法，鋼鐵城堡隨即坍塌。在廢墟中，她跟隨哈威爾給她的戒指走進了黑色的門。時光倒流，她看到了小時候的哈威爾，也知道了哈威爾與卡西法的祕密——原來卡西法本是一顆流星，哈威爾吞下了還在發光的卡西法，將心臟變成了一團火焰與卡西法共存，自己卻因為失去了心而逐漸迷失。當炸彈要擊中蘇菲的時候，哈威爾阻止了炸彈的落下，自己變成了傷痕累累的巨大的藍色的鳥。蘇菲向哈威爾表白了自己的心意，兩人找到了被荒原魔女握在手中的藍色的卡西法，蘇菲將卡西法放入了哈威爾的身體，哈威爾恢復了生命，卡西法也獲得了自由。而一直跟著他們的稻草人也解除了身上的魔法——原來他是鄰國的王子。莎莉曼在得知這件事情後下令停止了戰爭。最後，四個人在新的“哈威爾的移動城堡”裡幸福地生活著。

原作應該是充滿了蒸汽時代味道的英倫風格小說，但是經由宮崎駿的再創作，卻變得極富東方意味。無論這改變是好是壞，至少熟悉的人設讓我們接受起來那麼安心歡快。前半段東方式的含蓄與幽默也讓人不時會心一笑。雖然就一個有原作的劇場版動畫來說，兩個小時的長度顯得有些倉促，很多地方交代的不是很清楚，哈威爾與蘇菲的感情飛躍太快，有點唐突，但是，在這兩個小時裡，宮崎駿讓我們坐下來靜靜地觀看了一場不屬於孩子的愛情與戰爭，這樣的魔力足夠抵消它的一切不完美——在這樣一個崇尚速食的時代，安靜地觀賞他人的愛情並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二．關於獅子、稻草人和桃樂絲。
獅子的苦惱是沒有勇氣，哈威爾的苦惱是無法離開偽裝而活。
影片一開始的哈威爾是一個充滿了傳說與緋聞的英俊魔法師：他駕駛著神祕的移動城堡四處遊蕩，他專找美女下手吃掉她們的心臟，他是各國都爭相拉攏的厲害魔法師，此外，他還是個大帥哥。
而哈威爾的初次出場讓我們有理由把他與“風流倜儻佻達不羈”這些詞畫上等號。無論是耀眼的金髮還是華麗的服飾，以及走路時輕巧的步伐，沒有一個不印證了他的緋聞不是空穴來風。他帶著蘇菲進行的一段小號般瀏亮輕快的空中漫步讓眾多少女不禁感慨道：即便是吃了我的心臟也情願。
在此之後他又以家事萬能的居家好男人形象露了一手，讓變成老婆婆後脾氣依然不佳的蘇菲莫名生氣起來。啊啊，這樣的好男人真讓人羨慕到生氣，難道他就沒有一點點弱點嗎？
於是當哈威爾披著一條毛巾暴走出浴室的時候，我們突然笑了起來——這只是個孩子，是個愛漂亮的孩子。他要自己有漂亮的面容、漂亮的衣服、漂亮的臥室、漂亮的情人，所以當他自己原本的形象呈現出來的時候他甚至因此而崩潰。
曾經有人說過，無法愛上自己的人，也無法愛上別人。
膽小的獅子打個噴嚏都能嚇到自己，你還怎麼奢望他有勇氣去打敗別人。
哈威爾活在自己的城堡裡，他害怕荒原魔女的復仇，卻不得不倔強地擺出不怕的面容，承認自己的虛弱會讓自己更加虛弱，虛張聲勢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他的想法單純得像個孩子，以為捂住了眼睛，太陽就會消失。
該來的總是會來。
他想要自由自在地為自己而活，他想要人們都快樂幸福地生活著，不希望燃起戰爭的硝煙，但是他卻被要求充當戰爭的機器。所以他要逃，他要蘇菲當自己的擋箭牌，寧願自己只是個懦弱而膽小的兒子，活在不諳世事的童年裡。
可是，獅子啊，你要知道，有些東西如果你不爭取，那麼就永遠沒有再次擁有的機會。
我不知道是什麼促使了哈威爾的勇敢，但是當他找回了自己的勇敢，他就變得所向披靡。黑色的頭髮也好，強大的莎莉曼也好，滾滾的濃煙也好，他都能毫無懼色地面對，為了自己想要守護的人，哈威爾找回了自己的勇氣。

稻草人的問題是“我的心臟哪去了？”哈威爾的問題是“誰來安放回我的心臟？”
那團跳動的火苗，像哈威爾的眼神一樣撲朔迷離，離開了浮木般的木柴就要奄奄一息。哈威爾和流星做下了約定，於是他的心臟就像流星一樣近在咫尺卻抓不住，直到蘇菲用雙手捧住了那簇藍色的火苗，直到那團火苗再次回到他的身體，他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心臟可以這麼溫暖，原來自己可以這樣地愛一個人。
哈威爾的心臟曾經是帶著他和蘇菲一路旅行的動力，現在他的心臟要成為兩個人的未來，無論是稻草人還是獅子，他們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最後，我們來說這故事裡的桃樂絲——蘇菲。
與桃樂絲不同的是，蘇菲不斷旅行的目的不是為了回家，而是為了遠離人群。當花樣年華瞬間老去，混亂過後她能選擇的只有消失。離開熟悉的人群與街道，離開養育了自己的小鎮，獨自一人踏上未知的旅途。
她有著老婆婆的面容與少女的心，看到城堡裡的彩色門會好奇地去轉動，看到亂成一團的浴缸會火冒三丈地立刻清理乾淨，最重要的是，她的心底藏著小小的愛情。
她為自己平凡的容貌自卑過，也曾為無法做主的命運嘆息過，但是當荒原魔女的魔法打破了時間的限制，她卻以老人之姿獲得了自由。不用再想著帽子店會怎樣，不用在意別人品評的目光，反正自己變成了老婆婆，容貌如何已不重要——她曾經這樣安慰自己，但是卻在與哈威爾重逢之後萬分緊張。
任何一個少女都不願在喜愛的人面前暴露自己的醜陋與蒼老，蘇菲也不例外，她怕哈威爾認出自己就是那個曾經和他一起在空中漫步的少女，即便那時的自己也並不美麗，但卻擁有現在無法企及的青春與輕盈。
哈威爾是善良的，或者說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曾經與那樣一位不起眼的少女有過轉瞬即逝的交集。蘇菲太平凡了，平凡到哈威爾沒有理由非要記住她。或者哈威爾只是單純地為這個中了魔法的少女感到憐惜，所以才默許他住在城堡裡。
無論真相如何，蘇菲都為此感到歡欣雀躍。
直到哈威爾喊出“如果不美麗活著就沒有意義了！”這句話時，蘇菲才再次為自己平凡的容貌感到不甘心。她在雨中放聲痛哭，喊著“我從來就沒有漂亮過！”，像個孩子一樣悲傷而憤怒。
當稻草人的傘遮擋了無情的雨，她突然明白一件事情，既然不可避免，就無所謂好壞對錯。容貌也好命運也好與哈威爾的相遇也好，這些都是無法抗拒的，因此也沒必要自責悔恨不甘。所以她微笑著扶起消沉的哈威爾，對他說“黑色的頭髮也很美麗”。能看清自己的人總是勇敢而溫柔的，不懼怕真實的眼就能穿透偽飾之後的虛弱。哈威爾是膽小的獅子，蘇菲得帶著他尋找丟失的勇氣。

就像宮崎駿所有動畫中的少女一樣，蘇菲並沒有人人驚豔的美麗，她的煩惱也顯得那麼瑣碎，而老婆婆的外表似乎更讓她成為了遠離愛情的過客。但是就是這樣一個外表與內在形成巨大的反差的少女，最後卻拯救了英俊的魔法師，成為了他人生的支柱。這究竟是為什麼呢？如果我說這是因為悲天憫人，會不會太過沉重？
或者我們只需要一個簡單而美麗的理由：因為她愛他，所以她要成為他的救贖與勇氣。

三．結局匆忙卻甜美異常。
故事裡除了愛情還有戰爭，除了微笑還有更多的淚水，但是我們大可以忽略那些事情。戰火終歸要淪為愛情的背景，淚水之後總有幸福接踵而至。沒有什麼事情能一帆風順，我們也從不期望未來能一如我們所料般緩緩到來，無論計劃多少次，命運總會給你一些意外——或者說驚喜，否則人生的路將是多麼枯燥而漫長。
戰爭毫無徵兆地結束了。稻草人變成了帥氣的王子，荒原魔女還回了哈威爾的心臟，哈威爾褪去羽毛變回了昔日的模樣，蘇菲成了城堡的女主人。就算不明白這些事情發生的原因我們也終於可以微笑著說再見了。
太好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四．再見，翡翠城。
這是一部標準的少女電影，充滿了粉紅色的氣泡與夢幻。所謂的魔法，所謂的戰爭，不過是這愛情中的一劑調味料，主菜依然是小兒女的卿卿我我與你儂我儂。你說他探討了人性也好，譴責了戰爭也罷，它講述的終究是個單純的愛情故事，只不過情節稍微曲折了一些，鏡頭稍微匆忙了些。我不願把它想的太過複雜好像一道深奧的哲學命題，其實不過是斯芬克斯的謎語，答案只是一個字而已。
沒有什麼比擁有愛更加美好，沒有什麼比追求愛更加重要。
再見了，翡翠城。獅子找到了他的勇氣，已經踏上了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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