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荒蕪的祕密花園

不曾荒蕪的祕密花園
青兮
看過安徒生《拇指姑娘》的孩子，一定也曾痴痴地幻想能遇到那樣一個小小的、可愛的拇指姑娘，可以把她放進口袋，保護她，哄她入睡。後來，我們長得像翔那樣高，甚至有一天變得像翔的媽媽、祖父那樣老了，那時候，我們是不是已經淡忘了那個幻想中的小人兒呢?由宮崎駿與他提拔的新導演米林宏昌製作的動畫《借東西的小人阿麗埃蒂》，或許會喚起你心中的那座小小的祕密花園。
“那年夏天，我在母親生活過的舊宅，度過了短短的一週。”藍藍的天空下，一輛小車從繁華的城市駛向了寂靜的鄉間，一個少年平靜而乾淨的聲音響起，伴隨著豎琴美妙的音樂，一段回憶開始了。
阿麗埃蒂第一次出現的時候，她穿身著黃色的連衣裙，手捧兩片採摘回來的月桂葉和一小節紫蘇，赤裸著雙足踩在從比她高出許多的紫蘇樹葉上面，一步一步地往下跳，栗色的長髮隨著她小小的身軀晃動著。當翔站在宅子前看見這個跳躍的小女孩時，他驚訝地睜大了雙眼，呆呆地立在了草叢前。這真是一個神奇而美妙的瞬間，原來，傳說中借東西的小精靈真的存在啊。
翔的媽媽說過，宅子裡曾經出現過小人的蹤影，不過，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有了第一次的遇見，翔開始等待著阿麗埃蒂的再次出現。
一根別針，一個瓶蓋，一張紙，這些對人類來說微不足道的小物件，小人們卻要費盡心思歷經艱險才能從人類那裡“借”到。阿麗埃蒂的家就是由爸爸波德一點點從人類居住的宅子裡借來，再由媽媽霍米莉一點點精心佈置而成的。生活在這個小小的世界，波德一家認真地過著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的夢想。在客廳窗戶上的，掛著一張印著藍天白雲和蔚藍的海洋的畫，一眼望去，彷彿窗外就是一片寧靜的大海，整個房間都散發著一股夢幻的清新氣息。阿麗埃蒂的媽媽說，她的夢想是去看一看這樣的海，儘管對他們來說，那是一個遙遠的地方。阿麗埃蒂從小生活在爸爸媽媽的庇護之下，身邊也沒有別的小人朋友作伴，她渴望親自去人類那裡借東西，渴望認識別的小人，渴望去宅子外面的草地上玩耍，因為那裡漂亮的花朵和美麗的蝴蝶。只是她沒想到，一切並沒有想象的那麼簡單，外面的世界果然和爸爸媽媽所說的一樣，處處都潛伏著危機。一隻貓，一隻烏鴉，一個人，都可能會給她帶來危險，何況她還只是個14歲的女孩子。
一顆還回的方糖，下面壓著翔寫的“你掉的東西”小紙條，阿麗埃蒂開始覺得人類並不是那麼可怕，她不由得忘記了父母的告誡，想接近這個少年了。那一天，她揹著爸爸媽媽跑出來，爬上綠葉掩蓋的牆壁，來到了翔的窗子前，她想告訴翔不要再來打擾他們的生活。但當翔請求躲在葉子背後的阿麗埃蒂現身一見，阿麗埃蒂既表現出本能的防備意識，也流露出少女特有的羞澀。其實，從她和爸爸去借方糖的那天晚上聽見躺在床上的翔開口問“媽媽她看到的，也是你嗎？”開始，阿麗埃蒂已經開始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她和他一樣，還只是個孩子，一個需要朋友的孩子。直覺告訴她：他是不會傷害自己的。所以對翔，她既有好奇，也有一種朦朧的好感。
宮崎駿的動畫裡，向來少不了萌萌的小孩和純純的少年，還有各種各樣的動物，他們是童話世界裡的主角。《借東西的小人阿麗埃蒂》中的少年翔，與《側耳傾聽》裡的天澤聖司一樣，都是如蓮花般的少年。翔因為心臟病的緣故只能時常躺在床上，這樣一位少年，註定無法像《天空之城》裡的少年巴斯一樣，開火車架飛機去解救希達，去尋找天空之城。翔的生命隨時可能終結，他是這個世界的弱者，但是，卻遇到了比他更弱、更需要幫助的族類——借東西的小人。正因為懂得生命的脆弱，翔才更想保護和幫助阿麗埃蒂。翔自作主張地掀開了地板，把祖父製作的精緻廚房直接“落戶”在了阿麗埃蒂家。霍米莉像做夢一樣又驚又喜，但是謹慎穩重的波德遵守著借物一族的生存法則，他不得不下決定帶著妻兒離開這個令人留戀的家。
翔想讓波德一家過得更幸福的，但是，他的幫助卻加速了他與阿麗埃蒂的分離。沒有悲傷的童話，是不足以打動人心的。
阿麗埃蒂在遇到翔之前，從來不知道也難以想象住在他們房子上面的人類數量有多驚人，力量有多龐大。所以，在那個陽光明媚的夏日，當翔告訴阿麗埃蒂他們面臨著滅絕的危險時，阿麗埃蒂拼命想壓抑住自己的眼淚，她憤怒而痛苦地說：“我們的種族就是這樣，想方設法地在某地活下去，只是你們不知道而已！”這時候，站在翔面前那個小小的女孩，彷彿一下子變得很大很大。
這個小小的童話世界裡沒有大惡人，但是對於力量微弱的借物小人來說，一個不懷好意的女僕阿春就足以置他們於死地。女僕一臉壞壞的警覺，時時不忘追蹤小人的蛛絲馬跡，叫人不由得替小人們捏一把汗。當女僕掀開地板看見地底下的小人時，她洋洋自得準備大幹一場，置他們於死地。幸虧有翔的幫助，波德一家才免於被抓住的厄運。死裡逃生之後，波德毅然決定帶著妻子和女兒離開居住多年的家，縱然有再多不捨，也無可奈何。命運不由人自己主宰，翔的好心幫助不僅沒有留住阿麗埃蒂，反而以更快的速度暴露了她和家人。他所能給的保護，原來還是那麼少。
臨走前，翔再次帶來了一顆方糖送給阿麗埃蒂，這一次，她很愉快地收下了這份禮物。分離在即，也許此生都不會再遇，阿麗埃蒂站在竹籬笆上，用小小的雙手捧起翔的一根手指，眼角滲出淚珠，動情地說：“你保護了我，很開心，無論什麼時候，都要健康哦。”她取下頭髮上的小夾子，放在翔的手掌上。這時候，天很藍，藍得就像一片海，翔說：“阿麗埃蒂，你是我心臟的一部分，我不會忘記你的，永遠。” 命運偶然的交集，讓本屬於兩個不同世界的人的心緊緊連在了一起。
波德一家跟著小野人斯皮勒坐在水壺上漂流而去，離開了那座心愛的屋子，去尋找新的家園。而翔，也等待著即將來臨的心臟手術。雖然未來的命運尚不可知，但阿麗埃蒂的堅強已經給了他足夠的信心和力量。生活在人類陰影下的小人尚且懂得珍惜和爭取生活，更何況他，一個比阿麗埃蒂龐大得多的男孩呢？
他們的相遇，是一個短暫的奇蹟，也是一個美麗的祕密。但無論走到哪裡，阿麗埃蒂也好，翔也好，心中總有一個角落，永遠藏著對方的影子。
也有人說，《借東西的小人阿麗埃蒂》的故事太平淡，缺少高潮，我想也許是因為習慣了“大”的世界、“大”的情節、“大”的冒險，人們才會對微觀世界的微觀童話感到失望。一個身患重病的少年，一個身高10釐米的小女孩，他們的故事註定不會驚心動魄，但卻刻骨銘心，足以觸動早已麻木的神經。在這個看慣了大片，吃慣了大餐，走慣了大步的現代社會，或許人們已經消磨了對“小”的審美耐心。《借東西的小人阿麗埃蒂》就像一個顯微鏡，清晰地放大了那些遺失在祕密花園裡的夢。
花園的花兒還開著嗎？地板下的小人是否還會回來？當星光閃動，微風拂過爬滿藤蔓窗簾，一個清澈的聲音再次響起：“阿麗埃蒂，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