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講努力，你卻跟我說拼爹

今天去看了《火影忍者劇場版：博人傳》（以下簡稱《博人傳》）的首映，這也是《火影忍者》動畫劇場版第一次在中國大陸公映。我看電影時下午的場次座位全部坐滿，觀眾80%都是初中生、高中生，不乏穿著曉披風或者火影披風的小迷妹，置身其中多少有些羞恥。為數不多的成年觀眾（包括我）彼此相互掃視了一下，都默默鬆了口氣，慶幸自己不是在場最老的一個。16年火影的魅力，可見一斑。

我們說回電影。首先，片子很好看，這是毋庸置疑的。無論是十多年資深粉，還是第一次接觸火影的觀眾，都會承認這部劇場版的“良心”。然而，看完這部《博人傳》讓我想到的，卻是同樣今年首次在中國大陸上映的《星球大戰7：原力覺醒》。可以說，《博人傳》的編劇手法和內在邏輯，與《星戰7》一模一樣。這讓十年老粉如我感到欣喜，又覺得遺憾。


【故事架構：舊瓶裝新酒，傳承還是老套？】

要說《星戰7》最大的特點，就是“換湯不換藥”，用全新的人物關係，去包裝復原了最傳統的星戰故事。新星戰三人組幾乎就是老三人組的對應，故事也迴歸了星戰老三部曲的家族愛恨糾葛，配上全新的視效體驗，給新老觀眾都帶來滿足。《博人傳》迴歸傳統的意圖也很明顯：新的“三人組”由鳴人之子博人（自來也）、佐助之女佐良娜（綱手）、大蛇丸之子三月組成，幾乎就是老三忍的翻版。時間過得飛快，鳴人等人生兒育女之後，轉眼又到了子世代中忍考試的時間。而中忍考試自然不可能風平浪靜，又有邪惡的大boss悄悄醞釀著大陰謀……

中忍考試是火影公認最經典的篇章之一，大逃殺設定下既講求個人能力又講求團隊合作，忍者們各顯神通鬥智鬥勇。前期還未“開掛”氾濫成災之時，比拼的是忍者們靈活運用能力和智謀結合，鹿丸活用影子模仿術再“撞牆”擊敗對手就是非常精彩的一例。再加上多姿多彩富有想象力的忍術展示，快速又緊張的節奏，那個階段的火影可謂經典。到了《博人傳》，又是熟悉的三人組，熟悉的中忍考試，熟悉的么蛾子（？），即使早知主角之子們頂著光環，肯定會歷經重重考驗最後幹掉雜魚們出線再順便拯救世界，粉絲們還是饒有趣味地跟著一起“重走中忍路”懷舊一把。

之後的故事急轉直下：（此段有劇透，不希望劇透的讀者可跳過）

大boss果不其然又在考試中途跳出來搗亂，鳴人為了保護民眾而被boss擄走。之前因為鳴人公務繁忙忽視家庭而對父親不理解的博人，此刻終於理解了父親。佐助帶上博人與其他四影前去營救鳴人，最終佐助、鳴人、博人搓了個超大螺旋丸，合力幹掉了boss又一次拯救了世界（是的同去的四影幾乎啥都沒幹全程吃茶嗑瓜子看戲而boss是博人這個小孩幹掉的）。

這一段非常好看，各種大招各種特效嗷嗷放，背景音樂可勁燃，又是回憶殺又是父子（基友）合體看得人心潮澎湃。但是，等看完後回過神來，再回想前段的中忍考試和火影早期的劇情，就會感覺到不對勁了。


【劇情怪律：努力的比不過天才的，天才的比不過拼爹的】

之前鳴人接受採訪時說到：“中忍考試，最重要的是努力和團隊協作。”在奉行“努力！友情！勝利！”的《少年jump》，努力和團隊協作也是早期《火影忍者》多次強調的東西。卡卡西用一次又一次的言傳身教，告訴我們同伴有多重要，團隊有多重要。

然後咧？《博人傳》展現給我們的是什麼咧？是打boss只需要三個人就夠了：主角、主角的基友、主角的親兒子；是管你什麼風影土影水影，不是主角沒有光環你就不要給我瞎比比；是三人小隊配合毫無卵用，女人毫無卵用，反正只會拖後腿連戰場都不要上乖乖看家就好了；是即使你只學了幾天但因為你爹是火影你是天才你就可以掌握別人幾年才能學會的螺旋丸；是即使你是個只能搓出乒乓球大小的螺旋丸的小學生，因為你爹是火影所以就可以扔他的超大螺旋丸，以一己之力打敗四影加起來都毫無還手之力的超牛逼boss；是管你什麼努力的體術天才、管你什麼智商超高謀士、管你什麼風遁水遁火遁、管你什麼白眼寫輪眼，在神一般的boss面前都靠邊站，只有神一般的主角（及其基友）才能戰勝。

是的，《火影忍者》前期的好看就好看在忍者們各顯神通異彩紛呈，後期的失敗就失敗在無限拔高鳴人和佐助的地位，使他們跟其他（正常）人根本不在一個量級，所有的正面角色都被襯托成了炮灰，而看起來很屌的反派也不過是升級路上的高級炮灰。超出了常識的超能力大亂鬥就像吹泡泡，越是膨脹，越是易碎。

在我以為《博人傳》會讓佐助和鳴人退位、讓新一代登上舞臺呈現出各自的精彩時，卻沒想到《博人傳》與《星戰之天行者家族傳》、《仙劍之李氏奇俠傳》一樣，成了又一部壯闊背景下的家族恩怨糾葛拼爹故事。《博人傳》中官方吐槽：“你以為火影是世襲的嗎”總算拉回了一點熱血漫的基調，可“我爹是火影，我爺爺是火影，我爺爺的師父的師父是火影，我爹的師父的女神是火影，我爹的師父的女神的爺爺和他弟弟是火影，我爹的老師是火影，我全家都是火影，反正火影就是我們這一家子壟斷”的事實，讓博人“火影什麼的最討厭啦”的中二叛逆毫無說服力。

退一萬步說，即使博人未來沒有成為火影，而是整日叫囂著“我是要成為火影的女人”的佐助之女夢想成真了，而博人和佐良娜終成眷屬，那他們結合生出的帶有白眼、寫輪眼、輪迴眼、九尾之力、仙人體質、怪力、蛞蝓不老不死之力的孩子，估計是火影宇宙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最強者吧。恐怕人類進化到那時就是忍術的終結之時，而後魔法時代退卻、科學時代興起……

扯遠了。總之，透過火影正篇以及《博人傳》，看似強調努力與團隊協作的屌絲逆襲熱血故事，最後還是演變為拼爹大潮，即使在新篇也沒有試圖挽回主角的不合理設定，反而讓整個新生的子世代都變成這種“血統論”的堅定擁護者。“畢竟是博人少爺”“不愧是天才呢”，這樣的褒獎，實在讓人覺得很諷刺。


【家庭關係：論原生家庭對親子關係的影響】

還是來說點積極的吧。《博人傳》裡，親子關係的轉變是一個很有趣的暗線。博人雙親俱在、還有可愛的妹妹，父親又是火影，生活條件比鳴人小時候不知道高到哪去了。就像鳴人說的，“他跟我不一樣，他的衣服總是乾乾淨淨的”。對應物質條件的豐富，是博人的父愛缺失。博人雖然擁有火影父親，但鳴人總是忙於公務，很少顧及家庭，連女兒過生日都是讓影分身代為陪伴。對於博人，他不知道如何管教，要麼是寥寥幾字的郵件表揚，要麼見面就是說教。“愛”的能力是後天習得的，自小失去雙親、在村人歧視中長大的鳴人，在成年後面對孩子也不知道正確的表達“愛”的方式。與其說鳴人不會教育孩子，不如說由於小時候愛的缺失，鳴人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情。而在溫暖家庭中長大的佐助（雖然少年時遭遇變故），在親子關係上就比鳴人更得心應手。

鳴人的舊衣服是一個線索。博人從嫌棄它把它從樓上怒扔出去，到佐助撿到歸還，再到（暫時）失去父親後博人主動穿上，象徵了博人對鳴人態度的轉變。鳴人與佐助，吊車尾與天才，為何能成為至交，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們都因為雙親逝世，有著共同的孤獨。而對孤獨的感受上，博人與鳴人是相似的。他的房間裡有電腦，他的生活裡有遊戲機，他有很多朋友，他也有對親人和朋友都說不出口的那些情緒和祕密，只好一次次躺在孤單的床上，任寂寞蔓延。博人的心理狀態，是比較接近當代青少年的。

村裡人對博人的態度是“大少爺”般的嬌縱和恭維，從傳承的角度來說，博人很像“如果四代沒死”的鳴人。一個嬌生慣養的世家子，一個平凡的哥哥和兒子的角色，沒有什麼血海深仇也沒有什麼非完成不可的願望，最大的煩惱也不過是獲得父親的認可。可以說博人就是平行時空的鳴人，鳴人對他的彌補、對他的教誨很大部分是對自己小時候的心理補償，鳴人與博人的父子關係就是鳴人對四代與自己的投射。

遺憾的是，《博人傳》對女性角色的刻畫都很薄弱。雛田與小櫻成家之後身份就變成了賢妻良母，特別是雛田，扮演的是傳統的“慈母”角色。對於博人的教育上她很難說得上話，即使父子之間鬧矛盾，她所做的也不過是和女兒抱頭痛哭。在鳴人被擄走時的努力營救才稍微展現了一點主動性。在父親缺失、母親軟弱、又有妹妹需要承擔責任的家庭環境裡，博人可能會在家庭中代替父親角色，發展出早熟的一面。但是優渥的家庭條件、父愛的疏離與望子成龍，母親的軟弱，也可能培養出李天一那樣的“小霸王”官二代來。總而言之，鳴人與雛田的家庭教育並不是很成功，鳴人從未讓孩子真正理解自己，很多話想說也僅限於口頭的大道理說教。可能是因為他們自身也出身於不幸的原生家庭，因此對下一代的教育也有心無力。而平凡家庭出身的小櫻和年少時也體會過親情的佐助組成的家庭，對女兒的教育就好得多。


不論如何吐槽，這部劇場版還是讓我看得很開心。不說什麼時光不老、青春不散之類的屁話，只對各位火影迷說一句：值回票價，去看吧！如果《鼬真傳》的劇場版的出了，也一定要在國內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