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童》賞析


3樓貓 發佈時間:2022-09-05 21:26:00 作者:Ubu Language

       《惡童》是一部改編自松本大洋的同名漫畫的電影。它是我個人比較喜歡的一部電影,欣賞它製作精良的畫質,也讚歎它帶給觀影者的多角度的人文思考。
        先說說電影的一些外圍因素。
        曾經在網上看到過這部電影的場景設計圖,當時便不禁感嘆其精細程度。通過觀看影片觀眾也可以發現,此片製作公司,也就是日本著名動畫公司studio 4 可謂在環境製作上煞費苦心。電影開頭,鏡頭追隨一隻翱翔空中的烏鴉的視角,將寶町的城市俯瞰圖呈現在觀眾面前。也就在這驚鴻一瞥中,觀眾已初步感受到了寶町大量融合日本古代、舊上海灘、泰國風情的建築物所散發出的懷舊氣息。而伴隨著故事的進行,一個暖色調的寶町市的全貌也漸漸得以展現在觀眾面前。這座華麗城市的每一條街道好像都被夕陽暈染成了橙黃色,而整座城市也似乎陷進了一個漫長的黃昏。這讓我想起了一位名叫讓皮埃爾熱內的法國導演,他所導演的每部電影也都是以黃色為主色調。在他的電影裡,橙黃色給人所帶來的是怪誕與焦灼,溫情與懷舊,還有一絲揮之不去的傷感⋯⋯而我想,這大概恰恰就是暖色的寶町給人的感受。
        同樣值得一提的是電影的人物設計。在這一方面,電影很大程度地遵從了原著的設計,比較好地還原了作者松本大洋的審美觀。如果說電影華美的環境設定得到的是觀眾的一致認可的話,那麼在電影的人物設定的評價上,觀眾則自動分成了兩方陣營。有人並不欣賞此類人設,正如有人認為松本大洋漫畫中的人物很多都醜得無法接受,也有人覺得影片中的人設正與周圍環境相得益彰。我本人是傾向於後者的。我認為,全球化對文化的一種衝擊便是它使原本因地而異的審美標準逐步獲得了統一,美與醜之間的界線由經濟強權之手重新劃下。在這一背景下,松本大洋等非主流漫畫家筆下的人物與其他迎合大眾審美的美型卻幾乎相差無幾的角色相比自然相形見絀。然而,以松本大洋為代表的青年漫漫畫家所關注的對象從來都是社會上的邊緣人物,例如平庸的少年,流浪的老人,遊蕩的孤兒,他們所講述的故事也從來不是有關夢幻般的愛情或英雄的偉業,而是充斥著無聊瑣碎,痛苦甚至絕望的生活。他們需要的是一種嚴肅感,以及更重要的,一種真實感。而這兩者,只能由並不美的平凡人來提供。同樣屬於青年漫漫畫家古谷實的作品同樣很好地說明了這一點。因而,松本大洋堅持選擇以不美型的人物作為作品主角是有他的道理的。另外在電影中,色彩的巧妙運用不僅起到了修飾人物形象的作用,還很好地映襯了人物性格。例如深沉的黑的服裝總是以暗色為主,與白鮮亮無比的衣著顏色時時形成對比,而反派人物蛇男酒紅色的西裝與綠色的嘴脣則暗中表現出了此人物的陰險毒辣。
        說完外圍因素,再談談電影帶來的一些思考。
        整部電影最重要的導火索就是kiddy kastle 公司對寶町建設發展的介入,其以強硬姿態對寶町進行大刀闊斧的重建的舉動不僅極大刺激了作為主人公的白與黑,甚至使原本與之合作的當地黑社會頭目老鼠都感到內心憤懣。從這一點來講,惡童是一部有關人與城市的電影。
        電影裡,主人公黑曾深夜闖入黑社會的辦公室並與其成員惡戰一番,而在戰勝後臨走之際,黑在牆上以大號字體寫道,my town,我的城。那些潦草的紅色字母所呈現的是其主人對這座城市特殊的愛,一種近乎偏執與霸道的感情。
        一座城市有什麼魔力能讓長久生活在其中的人產生一種不可替代的歸屬感?對這個問題,電影惡童的回答是,記憶。對於被父母拋棄,在寶町街頭長大的黑與白而言,整座城市就是他們的家。他們是這座城市裡兩隻四處流竄的貓。他們熟悉城市裡的每一條街,每一家店鋪,熟悉它的善與美,也熟悉它那有自己參與其中的罪惡。不完美的寶町,慢節奏的寶町,暖色調的寶町,自成體系的寶町,讓他們感到舒適、安心。
        然而城市和人一樣,內部總是在悄然無息地發生著不可拒也不可逆的變化。電影中,一段老警察的獨白道出了這種變化帶給人的感受。“ 當我還是制服警察的時候,這座城市還是有溫暖的,如今卻冷漠得一塌糊塗。 ”
        寶町仍舊是那個不完美的寶町,但它上緊了發條,板起了面孔。
        機器的轟鳴淹沒了收音機裡的小調,冷漠的行人替代了熟悉的笑臉。面對這種變遷,恍然驚覺的人們總會被巨大的失落猝不及防地擊中。傷感不可避免。電影中當老鼠坐在即將被夷為平地的歌舞館中最後一次欣賞舞女的表演,他想起了第一次來這裡看演出的自己,想起了年少時的懵懂與純粹。時過境遷,恍如隔世。將被推平的並不是一座座老舊的建築,而是所有與之相關的記憶的見證。想必在那一刻,老鼠的心變得像那末日臨近的歌舞館一樣,空蕩而荒涼。
        城市內部緩慢的變化帶給人無可奈何的惆悵,由外部入侵、強行操控城市建設的力量則很容易激起原著居民的憤慨,尤其當這種力量顯得有些不懷好意的時候。電影中,擁有堅實經濟基礎與強悍武裝部隊的kiddy kastle公司顯然就是這種力量的代表,而黑與白則是反抗勢力的帶頭人。在影片中,黑與白藉由暴力的途徑發洩了自己的不滿,並在某種程度上阻止了以賺取利益為目的的城市建設的進行。這是電影的高潮與大快人心之處,卻也體現了這部電影的理想性與侷限性。畢竟在電影之外,此種畸形而迅速的建設正在無數個城市中發生。伴隨徹夜叮噹作響的施工隊的噪音,舊城廢墟之上無數高樓拔地而起,擁有迥異名稱的街道已被改造得別無二致。然而,這些城市的居民卻未見得有黑與白那樣的覺醒意識,且在現實中,暴力也並非那樣輕而易舉。
        除了城市和人,電影中還有另一種關係值得關注,那就是兩個主人公之間的關係,或說得更確切一點兒,他們各自所代表的抽象物質之間的關係。儘管黑和白是形影不離的朋友,但他們的性格卻像他們的名字一樣反差巨大。一個冷漠殘忍,陰鬱寡歡,一個熱情善良,天真爛漫;一個有著超乎同齡人的成熟,一個似乎還停留在心智未健全的階段;一個屬於黑夜,一個屬於白晝。一種想法是黑代表陰暗與邪惡,而白則是善與美的化身。這想法過於簡單,但當我們把它帶入電影裡,一些值得玩味的情節出現了。
        首先是我們發現其實表面上截然不同的二人,看似對立的兩種價值取向實際上並非處於激烈的衝突中,而是相反,他們的存在是依賴於對方的。熟悉兩位主人公的流浪漢曾經對黑說,如果白沒有受到黑一直以來的保護,恐怕早就死了。的確,在那個弱肉強食的底層世界,是黑的暴戾如同帶刺的外殼,保護了貌似毫無反抗能力的白。而反過來,白對於黑也有著特殊的意義。白在打鬥中受了傷,此後黑自作主張決定將他送到警察那裡保護。然而在白離去之後黑的情況卻急轉直下,被孤獨與仇恨吞噬的他變得前所未有的凶殘與落魄。不言而喻,白對於黑而言同樣是必不可少的,正如白自己所說,黑的心所缺少的零件兒在他那兒。
        另外一點發現是事實上兩人都並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麼簡單純粹。影片中流浪漢曾一針見血地指出,白比他看上去的樣子要堅強,黑則有著隱藏得很深的脆弱。事實的確如此。在與kiddy kastle 的巨人的一次打鬥中,處於劣勢的黑幾近送命,白卻在這時用火燒死了敵人,並且表現得異常冷靜,使習慣於殺戮的黑也為之震驚。而在白受傷後,一向內心沉靜的黑卻流下了眼淚,少有地表現出了他的溫柔。而影片中的其他一些細節同樣表現了人物性格的矛盾性。例如儘管白從不主動涉入暴力與犯罪,但他甘願與黑並肩戰鬥,也欣然接受黑靠偷竊賺取的不義之財,而黑也並非對旁人的遭遇都無動於衷,例如他會為遭到黑社會欺負的少年報仇。
        以上這些使人聯想到日本文化中對於善與惡較為特殊的理解。在世界的一些其他文化中,善與惡很容易被簡化為一對絕對的相互對立的對象,例如在基督教文化中,代表罪惡的撒旦的名字的本意就是“對立者”,意味著與善和正義的代表上帝的永恆對立。然而在日本文化中,儘管人們也承認善惡間的對立關係,卻並不強調兩者間的對抗,而是關注二者間的動態平衡。相比於在人性本善與人性本惡之中二選其一,他們更願意將複雜的人性看作善與惡的雙重結合,相比於將社會看成是善與惡的戰鬥場,他們更願意將社會看作一個大舞臺,善與惡輪番表演,相互映襯。這種獨特的思維方式的確造成了一些問題,例如會使人感覺日本人似乎對罪惡更加縱容。但這的確又是一種智慧。畢竟,萬物存在的意義都依賴於與他者的聯繫,而對比則是其中重要而顯著的一種,因而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撒旦成就了上帝,罪惡成就了善美。如此看來,松本大洋想講的並不是邪不及正的傳統說教,而是善惡相依的日本哲學。

動畫信息

惡童當街
中文名:惡童當街
原 名:鉄コン筋クリート
又 名:惡童當街(臺) / Tekkon kinkreet
首 播:2006-12-23(日本)
IMDb:tt08318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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